容错入学三年来,还从未被叫过家长。
丁程把这件事告诉江别故的时候,江别故甚至都怀疑是丁程听错了:“容错?打架?”
三年前的容错打架江别故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但现在,江别故却是不怎么相信的,但班主任的电话安安静静的躺在通话记录中,由不得江别故不信。
合作才谈到一半,按理说江别故走不开,丁程提议让徐宴清过去看看,江别故摇摇头:
“徐宴清昨天去了国外,参加电影节了。”
丁程看着江别故:“那我回去处理。”
因为江别故听不到的原因,容错学校档案的紧急联系人上写的是丁程的联系方式,学校里的一些琐碎事情也都是丁程代为处理的,所以丁程觉得这件事自己回去也是理所应当,但他却没想到江别故否定了他这个提议,开口说:
“我回去,你联系对方公司,把会议往后推一天,我晚上就回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丁程有些意外,没说话,江别故却说:
“容错是个知道轻重的孩子,三年来都没犯什么错,你回去不是不行,只是有些事他不一定听你的。”
这个理由丁程不能否认,江别故身边的人都知道,容错只听江别故的话。
“那我和您一起回去。”
“不用。”江别故说:“我自己就可以,订票吧。”
最后江别故一个人回了北城,从机场直接打车去了容错就读的学校,他常常来容错的学校,但仅限于在校门外接送,以至于老师都没认出他:
“你是哪位学生的家长?”
“您好,孙老师,我是容错的哥哥,您打电话说他在学校出了点儿事儿,让我过来。”
孙老师愣了一下:“之前一直是另一个人。”
“是,这次他在外地赶不回来,就让我过来看看。”
孙老师点点头,不疑有他,请江别故坐下:
“容错这孩子虽然特立独行一点,但成绩很好,也从不惹事,这次打架也是我没想到的,所以让家长过来一下,毕竟是打伤了人。”
江别故点点头:
“对方伤的怎么样?”
“对方三个人,一个手臂脱臼,一个头部缝针,一个小指骨折。”
这个战绩倒是让江别故没想到,甚至有点刮目相看。
“三方的家长情绪都很激动,要求要见你,如果你这边没问题的话,我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江别故此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见对方家长自然是免不了的,点点头:
“当然,那我可以在这期间和容错谈谈吗?”
“可以,我带你过去。”
江别故道了谢,跟着孙老师一起去了容错所在的班级。
容错的班级里有老师正在上课,孙老师和上课老师沟通,江别故就站在窗外看容错,他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或许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手撑着头面对着墙,一副看起来没怎么听讲的模样,孙老师喊了他一声之后,班级同学的视线都看了过去,他回过头看过来,和站在窗外的江别故视线撞上。
他猛然起了身,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
容错站在江别故身边乖的像个鹌鹑,以至于孙老师都开口:
“容错家长,你在家是不是对容错太严厉了一些?容错看起来有点怕你。”
江别故看一眼容错,还没说什么,容错却已经开口了:
“我哥对我很好。”
他连自己的班主任说江别故严厉都不接受。
孙老师愣了一下,可能是对于好学生的优待,并没有说什么,笑笑:“那是误会了,你们谈,等人到了,我再来叫你们。”
孙老师走后江别故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老师只是说我严厉一些,你顶什么嘴?”
容错看着江别故:“可你根本不严厉,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江别故不想再跟他计较这个问题,问他:
“去哪里谈?”
说到自己的事情,容错又有些没底气:“操场行吗?”
“好。”
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江别故便坐在了看台上的一处阴凉里,容错去校园超市里买了两瓶水回来,递给江别故一瓶,江别故接了:“谢谢。”
“你是因为我打架才回来的吗?”容错坐在江别故前排的椅背上,面对着江别故,几乎是一个和江别故平视的高度,江别故觉得有点危险,但想到容错这长胳膊长腿的,即便摔了也不可能比那三位同学受的伤重,于是便没提醒他,点了点头:
“是。”
“还走吗?”
“晚上的航班。”
“对不起。”容错几乎是立刻出声道歉。
江别故看着他:“你道歉是因为耽误我工作,还是因为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耽误你工作。”容错说。
江别故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也原谅你。”
容错没说话,看着他,江别故又问他:“所以你不觉得自己打架这件事做错了,对吗?”
“我觉得我没错。”容错说:“我只是想帮忙。”
“你总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别故说。
事情其实挺简单,容错的班级上有个家境不是很好的同学李砚,个子也不高,或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性格也有些不合群,是班级里的隐形人,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但容错撞见过两次他被别的班级的人堵在厕所里欺负,为他解过围,但却从来没有听到他对自己说过‘谢谢’。
容错帮忙也不是为了一句谢,便也没放在心上。
这次会闹的这么严重是昨天晚上自习课放学,容错想着回去也是一个人便在学校多做了两套习题,李砚也在,但容错并没有在意,倒是他偶尔抬头想题的时候会看到李砚在看他,和他视线撞上之后,又会闪开。
后来容错收拾回家,又拐到一楼洗手间去上了个厕所,等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学校里也已经几乎没什么人,只有高三年级的班级还亮着几盏灯,但他却看到不远处有个正在翻垃圾桶的身影,从垃圾桶里拿出了好几个矿泉水瓶,踩扁了便装进书包里,容错视力好,就算是天色暗了下来,也看的出来那就是李砚。
他没想过去说什么,甚至都不想让李砚发现他,想悄悄的走,可就是这个时候,对面走过来三个嬉笑吵闹的学生,李砚见了第一时间就要躲起来,却还是被发现,被那三个学生强行勾肩搭背的带走了。
容错看的出来那就是之前在厕所里欺负李砚的几人,他也知道,他们去的地方是学校的一个监控死角,有不少同学会在那边抽烟。
容错跟了上去,一开始他只是想制止那三个人欺负自己的同学,没想过打架,他很清楚打架的后果是什么,不想让江别故出差在外还要被自己打扰。
但那三个人明显听不懂人话,仗着监控死角更是肆无忌惮,或许是之前容错在厕所为李砚解围的事情让他们本就有点怀恨在心,所以还没说上几句就动起手来。
容错是正当防卫,只是没想到那三个太不经打,一轮下来就全倒下了,这事儿原本也应该到此为止,那三人走了,容错替李砚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书包,甚至连矿泉水瓶都给他装了进去,但李砚却直接夺过容错手中的书包,将那些矿泉水瓶全部扔掉,对他大声吼道: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李砚走了,容错懵了一瞬也准备走,却没想到那三人去而复返叫来了保安,恶人先告状说他们只是在这边躲着偷偷吸烟,容错却二话不说的过来就揍他们。
之后有伤的被带去医院做检查,没伤的被带到了教务处,惊动家长。
意外的是,李砚为那三个人说话,拒绝为容错作证。
整个事件讲完了,容错开口:
“我是不会道歉的。”
江别故有几秒钟的时间没出声,容错开始忐忑:“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没有,路见不平,侠肝义胆,挺好的。”江别故说:“但是小孩儿,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同学李砚为什么不为你作证?”
“是怕被打击报复?”
江别故摇摇头:“如果只是单纯这个原因,他就不会对你吼出‘多管闲事’了。”
容错没说话,看着江别故,江别故问容错: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经他人允许的施舍和帮助有时候也是一种侮辱。”
容错的眼神闪了闪,依旧保持沉默。
“就像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给了你钱,你却很生气一样。”
“可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容错说:“我没有怪你。”
“我当然知道。”江别故笑笑:“可不是每个人都是容错,每个人的想法也都不尽相同,我觉得李砚是宁可被欺负也不愿意在你面前露出他狼狈的一面,更不愿意你把事情闹大,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欺负了,又是在什么样的一种情况下被欺负的。所以他宁可伪装成他们的同伙,成为一个施暴者,也不愿成为被你拯救的那个人。”
江别故的话让容错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江别故也没出声打扰他,目光一直看着在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等到那群学生都散了,容错还没抬起头来,江别故便收回目光,抬手摸了一下容错的后脑勺,像在家里摸豆芽一样:
“还没想明白?”
容错抬头看着江别故,苦笑了一下:“明白了。”
远处有同学在撕心裂肺的喊着:“容错!班主任找你!还有你哥!”
容错听到了,冲着远处挥了挥手,回头看向江别故:
“他们来了,孙老师让我们过去。”
江别故起了身:“走吧。”
迈步离开之前容错抓住了江别故的手臂,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打的那几位同学家长,都挺难缠的。”
江别故淡然一笑:
“可以想象是一场恶战,但我会努力享受这个过程。”
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