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咱们稍后见。”
刘立挂了电话,同赵炜炜说道:“那书店老板正准备下午去晋中办事,我们得快点赶过去。”
赵炜炜没有异议,两人坐了刘立的代步车赶去老板所说的小区。
“叮咚。”
门铃响后,没过多久,一发际线堪忧,身着灰色毛衣,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后。
刘立掏出警察证:“你好,张店长是吧?中午时候和你打过电话的。”
张店长扫了一眼证件,双手作欢迎状,将两人迎了进门。
“不用换鞋。”张店长见两人站在玄关处犹豫,笑道,“屋子里没怎么收拾,见笑了。”
刘立对他观感很不错,也友好笑道:“哪儿的话,很整洁。”
双方客套几句,刘立便进入正题:“张店长,据说总是有个男子在你家书店前晃悠,这件事你清楚吗?”
张店长的妻子送茶过来,刚好听见这话,很明显地皱了皱眉,但什么话也没说,退到厨房去了,或许是不想感受被问话的感觉。
刘立接茶道谢时恰好注意到她皱眉的细节,微微敛眉,将其记在心里。
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他不想放过。
张店长未语先叹气,双手捧着杯子,水汽弥漫,平白给他添了些许伤感气氛:“不瞒各位说,我和邓天还颇有渊源。哦……邓天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人。”
赵炜炜适时记下这条消息。
刘立:“哦?你认识他?”
张店长点点头,水汽模糊了他饱经岁月的脸,他又叹了口气才将邓天的一些事情娓娓道来。
张店长说,很久以前,他与邓天是同乡。
他们老家不在晋北,而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里。
邓天和张店长小时在一起上学。邓天上得晚些,事实上,那个时候在那个村里,上学都是少数。张店长父亲就是村里的教书匠,自小就跟着学习。
邓天和张店长是邻居,张父看他可怜,劝邓天父母把孩子送来读书。
那个地方很少有人会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
邓天父母自然拒绝了,但邓天却很好学,哪怕他父母不要他去,他也会偷偷摸摸地到张店长家墙根儿,听张店长的读书声。
后来张店长父亲发现了,没说什么,只叫邓天来读,不过又帮张家做点小事,当学费。
张店长还记得他第一次在课堂上见到邓天时,邓天脸上的表情,如果要形容,好比一株绿芽从贫瘠的土地里冒出。
那瞬间的生命绽放之美,张店长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可惜邓天没读几年,便外出打工了。
其中发生的事情,张店长无从得知。
后来,张店长考上大学,那一年邓天也回来了。
张店长父亲高兴地在家里摆席。张店长也高兴,但他好面子,总觉得那么多人追着他问大学的事,让他臊得慌。
于是开席前,他就一直躲在屋里,言称准备大学要学的东西。
张父敲了敲门:“娃子,在忙不?天娃来看你了!”
张店长那时都不太记得这个邻居了,但张父或许认为儿子以后读了大学就难得与这些儿时玩伴见面,也没打招呼,直接推门而入,扯着一穿着黑衫的男子说道:“你们哥俩好久没见,好好聊聊。”
说罢,张父便乐呵呵地出门招待其他人了。
张店长凝眉打量了好几眼,才从那张干枯麻木的脸上找回儿时记忆:“你是……邓天?”
邓天点了点头,拘谨地往前迈了一步:“你不是考上学了吗?我就来看看你。”
张店长摇晃脑袋,点头,看他微微佝偻的背以及沾着泥土的布鞋,客套招呼:“那坐呗,那儿有椅子。”
邓天眼睛垂着,坐在书桌前,骨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虚虚扫过桌上书本,喃喃道:“真好……大学生啊。”
张店长离得还挺近,把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好意思地笑笑:“现在考学没有以前难啦。”
或许是儿时一起求学的记忆唤起张店长心中温情,他把这几年读书遇到的趣事挑了几件说给邓天听,又讲自己高考时多么多么紧张:“那时候好怕考不上……唉,那我爸可得给我一顿好打。”
邓天只一味点头,什么话也不说。
张店长意犹未尽地收了话头,关心地问:“哎,你最近怎么样?你走了之后,我好久都没见你了。”
邓天抬手遮着自己干裂唇和不太整齐的牙齿,模糊道:“就那样。”
张店长有些羡慕:“你都挣钱啦,我还得读书!”
邓天沉默了,又听张店长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才问道:“你那个大学……在哪?”
张店长向往地看向南方:“在晋北哩,可远。”
……
说到这里,张店长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脸上带着追忆的伤感:“后来我就在晋北遇见他了。那时候,学校里要建新楼,他是建筑工。”
张店长遇见邓天很高兴,毕竟他孤身一人来到晋北,谁都不认识,甫一见到儿时玩伴,立马就邀请邓天晚上叙旧。
“再然后,他就经常来找我,他说他自己在自学,有很多不懂的想请教我。他对学习,其实很认真,也很勤奋,但怎么说,没有系统学过,光靠自学,很难学出头。”
“后来我毕业了,进了出版社工作,因为每天都挺忙,很少和他有交集了。”
“又过了差不多十年吧,刚好两千零几年,他找上我,请我帮个忙。他说,他写了一本诗集,请我出版。我那时候早就从公司辞职了,自己开了家书店,不太接触出版的事,就算接触了,他那诗集也出版不了啊。”
张店长还记得那时邓天的模样,瘦得像根竹竿,全身上下就只有眼睛是活的。
邓天被岁月侵袭的脸庞黑黝黝的,眼皮耷拉着,眼神却很明亮和坚持:“你看看吧,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张店长有些为难,实在推拒不过,拿起那厚厚的一沓纸翻看,叹道:“不是我不帮你,现在出版不简单啊……还有你这诗,现在谁还看诗?”
“有人看的,有人看的!”邓天很坚持,近乎神经质般的重复念着那一句话。
张店长劝不动他,两人不欢而散。
茶水渐渐凉了,水汽不再弥漫。
张店长唏嘘不已:“后来我发现,他每天都会找个时间蹲在我那书店门口。我那天瞧见,他见到那种在书店买了好几本书的,就会上前问,向他们推销自己的诗集。是的,他自己手抄了好几本。当然,毫不意外的,他一本都没送出去。”
“不管咱俩交情如何,他这行为很不好,多影响啊。我就和他说,他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地冲眼前这两位真警察笑笑。
刘立摇摇头:“没事,你继续。”
张店长又喝了口茶:“他可能被我吓到了,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去年,他又出现了,几乎每天都在我店外待一个小时左右。我劝过他一次,看他没影响到其他人,也就随他了。”
“直到去年十月,他进店看了看,突然就发疯了,把我畅销书那个架子砸了。去年有个作家不是火了么,叫西阳的,我把他的书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他专门把那人的书给撕坏了一两本。”
“有个叫刘月的店员吓坏了,叫我赶紧过去。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就是这些写小说的,大家才不看诗歌’。我实在难以理解,还想给他一个教训,就报警了。他被拘留了几天吧,又回来了,还是呆在店外看,只是没有砸过东西了。”
刘立心道,看来这个人有暴力倾向啊。
张店长惆怅道:“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和诗歌拧起来了呢?”
刘立客套地安慰了一句,又问:“既然你和他还有联系,那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张店长颔首:“哎,他就住在……”
……
刘立和赵炜炜驾车,快速向着邓天住所驶去。
赵炜炜就打学校和部队里长大的,难以体会张店长所说的话,不由感叹:“师父,我感觉这邓天性格有点拧巴啊。小说和诗歌受众就不一样嘛,怎么能怪别人呢?说起来,西阳的小说我也看过,最近他出了一本《双子》,刺激。”
刘立脸色却一直沉着,连赵炜炜说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只问:“如果林虹的案子是激情杀人呢?”
赵炜炜犹豫:“可是师父,咱没有证据啊……而且熊健安真的很可疑,还有,虽然我们查出来陈美有不在场证明,但说实话,我个人感觉她嫌疑也蛮大的。”
刘立凝眉思索着。
赵炜炜看他神色,不敢打扰,瞬间紧闭嘴巴,安静地坐在副驾驶。
张店长所说的地址并不远,或者说,离书店也不远。恰好就在张店长、书店两点连成线的中点处。
“下车。”
刘立与赵炜炜两人走进一老式居民楼,打眼一瞧,前面正有个熟悉背影。
“老谢!”
背影应声转头,正是谢奇致。
刘月说她只记得黑衣男子进了这栋居民楼,但是不知道具体哪层,所以谢奇致和柳治正在走访居民,看有没有人认识。
毕竟从视频看,黑衣男子每天的穿着几乎都一模一样,如果有人认识或见过他,应该很有印象。
可惜一连问了好几位,都是摇头说没见过,没印象。
这种老式居民楼又没有门卫处。一般而言,门卫眼睛毒,记性好,几乎每个居民都说得上住处几零几。
这就弄得谢奇致两人很被动。
谢奇致轻笑:“你们也来了?查到具体住址了么?”
刘立一拍脑袋,歉道:“我都忘了你说那店员知道地址……那老板说,邓天,就是黑衣男子,住在地下室。”
谢奇致眉头微挑,这他倒是没想到。
几人没有寒暄,知道具体地址后,直接上门。
进楼之前,刘立忽然说道,“我怀疑……邓天就是凶手。”
谢奇致几乎与他同时说话:“他可能不是证人,而是……”
“巧了,这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通过一截堆了不少杂物的楼梯便来到地下室,谢奇致抬手,对着门敲了几下:“开门,人口普查。”
破旧的木门竟然直接被谢奇致敲开了。
门发出“咔吱”声,霉味直冲四人鼻孔,昏暗的房间尽收眼底。
房间很狭窄,不少地方落了纸,
纸张类型很多,有瓦楞纸板,也有传单和普通的A4纸、格子纸。
纸上零零散散写着些东西,由于灯光昏暗,看不清楚。
最里边是一个黑衣背影,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放在桌上。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一盏小灯。
那是一盏很古老的灯,灯罩破旧,灯光昏黄。
谢奇致又敲了敲门,高声说道:“你好,警察。”
黑影一动不动,只能勉强判断他右手不断在动,似乎在写些什么东西。
谢奇致再一次重重地敲门:“打扰了,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终于,黑影抬起了头,双手高举,狂笑道:“我终于写出来了!哈哈!”
随后他笑容满面地转过头,笑道:“你们是警察?是来抓我的吗?”
谢奇致既没有逮捕证也没有搜查证,只道:“有个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
眼前这人正是黑衣男子,也就是邓天,虽然视频很模糊,房间也很昏暗,但从服装等特征,还是可以判断。
邓天笑嘻嘻的:“不抓我吗?我杀了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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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证全民叫人民警察证,是公安机关人民警察的身份证明,而警官证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现役警官身份的证明,两者名字蛮像,但含义不同。
我查到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最早在85年提出,在邓天小时候,他们村还没有那个概念。
最后,再次祝小天使们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