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苦笑,“你便是现在赶回去又能如何?那里估计已经乱成一团了,你回去也无济于事。”
卫卿决然转身,低沉道:“他要是有个什么,苏遇,我一定会让你得不偿失。”
最后苏遇没拦她,却弯身从地上捡了两枚小石头,他面上依稀是黯然苦色,道:“卫卿,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说着,在卫卿过去牵到马之前,将手里的两枚石头抛了出去,击在了马身上。
两匹马均是吃痛,扬起蹄子嘶鸣,在卫卿把它们控制住之前,就挣断了缰绳撒腿往前跑。
卫卿没有了马,等她徒步走回到山庄那里时,估计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他从来都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也要毫不犹豫地断去她所有的希望。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根本不在乎殷璄倘若因她而死,她会为此痛苦一辈子。
她从来没想过插在他和殷璄中间,从来没想过与他们两人的任意一方为敌,便是谁都不想伤害。哪怕……哪怕她爱着殷璄,她也绝对不会因为爱一个就去对付另一个。
那她就活该被利用,活该被伤害么!
···
殷璄正穿过树林,然而还没等他返回山庄,地上落叶潇潇、层层迭起,他行到半途中突然顿住脚,因缓不下那股冲势,在半空中翻转两下,于两步开外停了下来。
只见他面前,两根树木之间横着一根根极其细微的透明如蛛丝一样的丝线。若是寻常急躁或是没留意之人,根本不容易发现。
照殷璄方才的冲势如果直接跑了过去,那么他有可能会被这些细韧锋利的丝线给卸成几块。
殷璄斜剑一挑,将透明丝线全部绷断。
而那剑锋所指之处,又从参天树木上方飞腾下数名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与方才那些不一样,方才那些杀气外露,而这些气息内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为首的鹰目锐利地盯着殷璄,冷笑道:“不愧是生杀予夺的大都督,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冷静。果然还是听他的没错,光一处埋伏杀不了你,还得多设几处,才能要了你的性命。”
所以方才引殷璄过去的那些黑衣人只是前奏和铺垫,目的为的就是拖住殷璄身边的锦衣卫!
殷璄一旦发现被挟持的女子根本不是卫卿以后,必定会调头回来去寻找卫卿,于是中间便铺设了第二道埋伏,为的便是眼下他一人落单。
真正厉害的杀手,已然在此处等候着他。
因而想要取他的性命,必须要十分了解他。知道他一定会返回来,因为知道他心里在乎。
几名黑衣人一起上,顿时树林里风卷云残,出手快如闪电。
这些人的动作和身法都不弱,殷璄一人对付几人,形势本就对他不利,若是他平时,将这数名杀手击杀只不过耗费点时间和精力罢了,然而眼下他却渐渐势弱。
一股麻意从手心里蔓延开,一直蔓延至整只手臂,使得那只手臂仿佛不再是他自己的,渐渐不受他的控制。
所以他在行动上迟缓了两分,瞬时就被黑衣人占了上风。
杀手得意地笑道:“大都督没能被淬毒的匕首砍掉一只手,破点皮总可以吧。虽然只是破了点皮,但照大都督这样的打法,毒很快就会蔓延全身!”
此刻他的手心里,方才被匕首刀锋扫过的地方正一团发黑。
即便他现在打赢了,如果没有解药,他也是死路一条!
可是杀手的话非但没能放慢殷璄的速度,反而突然使他身法比之前更快,他面上丝毫没有恐慌之色。
既然对他下毒,便不会给他解药。杀手乱他心神,他稍有迟疑便会死在这里;与其被杀手杀死,身中剧毒反倒还有一线生机。
他走到今日,经历多少次的险境,这又算什么?
他身中剑伤,身上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幽幽冷檀香被一股浓重的血腥所取代。
但是那些伤仿若不是在他身上的一般,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平寂得让人心头森然。手里的剑像一条毒蛇,一旦被它抓住了机会,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时机,也会被它极其精准地把握,缠上对方的咽喉,顷刻毙命。
···
冬日里天黑得早,周遭的视线渐渐一片昏暗。
脚下这条官道,却是被映衬得越发雪白。
卫卿正拼尽全力奔跑在官道上,她跑得满头大汗,衣裙早已湿透了衣背。
可是双腿不停地往前迈,她无法停下。
即使希望全被人折断,她也不会停在原地不前。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也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远,后来总算遇到有住在城外的百姓,约摸在城门关闭之前,赶着牛车正出城回家去。
卫卿拦了他的去路,赶牛车的人还没来得及问上两句,便被她一把抓了下来。
卫卿抢了他的牛,解了套着板车的绳子,翻身就骑了上去,双手用力挽着牛角。
那牛车的主人估计从来见过小姑娘如此生猛,等他的牛被人骑着跑了很远以后才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在后面追了一阵。
卫卿照着来时的路绕上了另一条官道,卯了劲地直直往那山庄所在的山脚下奔。
当她终于跑到那山脚下时,隐隐可闻山上的打斗声,依稀有火光在跳跃。
卫卿不知疲惫地拔腿便往山上冲。
越往上走,那打斗的声音越大,火光也越亮,脚下流淌的是谁的鲜血,也不知横的是谁的尸体。
卫卿弯身去捡起地上的一把剑时,鬓发轻垂遮住了侧脸,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踩着鲜血和尸骨,一步一步往上走。
杀手设的第二道埋伏,最终也没能要了殷璄的命。
他是中了毒,但他依然将围攻他的武功高强的杀手毙于剑下。
他也没能在山庄里找到卫卿的影子。在他先前被引去追那个和卫卿相似的女子时,山庄周围全布下了埋伏,即使武功高强的杀手失败了,还有这最后一次围杀。
一个身中剧毒、身受重伤的人,又能支撑得了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