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从贤在林荫树下巧遇了温淑庭,没有他上前说话的余地,因为他看见温淑庭身边还有一位娉娉婷婷的小姐,小姐正与他笑语嫣然地说着什么,他的话依旧很少,但却时不时要回应一二。
季从贤记得,温淑庭对自己总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态度,看来他对那小姐应该是心生喜欢的。
季从贤忽然想明白了过来,既然他对自己的态度那么恶劣,那上次那醉酒一吻,自己觉得困扰,但其实心里更不舒服的应该是他吧……
季从贤心里应该觉得释然,但很奇怪,在温淑庭侧头朝他看过来时,心窝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堵得慌的同时,又粗粝得异常难受。
最终季从贤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体面地笑笑,转身就走开了。
不扰他的好事。
他们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也应该娶妻了啊。
没过多久,果真温淑庭就要娶妻了。
季从贤还是从他母亲荣安侯夫人嘴里知道的。温淑庭真的要娶那位尚书千金了。
季从贤只是反应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侯夫人觉得奇怪,道:“以往你与温大人交好,怎的这次他大喜你却这般反应?不好好想想该送什么贺礼吗?”
季从贤随意地摆摆手,道:“娘安排就好了。”
往后季从贤度过了一段非常混账的日子。
尽管他知道,荣安侯府已经大不如前了,可他却突然之间变得比从前更加荒唐。
赌钱遛鸟斗蛐蛐,喝酒打架逛花楼。
只不过他赌钱喜欢出老千,逛花楼喜欢不给钱。要么常常被轰出来,要么被揍一顿再轰出来,要么就直接扭送官府。
现在的他可没有以前那么好的待遇可以直接送去大理寺,而是被京兆尹收押。
荣安侯想捞他出来,还要赔尽脸面。
季小侯爷在京中的名声很快就臭了。
荣安侯自从兵败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对季从贤更是失望头顶。见季从贤屡教不改,后来就懒得再管他,再也不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放了他。
侯夫人哪里舍得,伤心得以泪洗面,最终下定决心去找温淑庭帮忙。
京兆尹不会不给温淑庭面子。当温淑庭出现在季从贤的牢房外时,季从贤正狼狈地坐在角落里,衣裳散乱,脸有瘀伤。
他才被人揍过。
火光把温淑庭的身影拉长至季从贤的身边。他缓缓抬起头来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看到温淑庭的刹那就凝滞住了。
片刻,季从贤更加无所谓地笑了起来,道:“怎么是你来啦?”
温淑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季从贤,紧紧皱着眉头。
他见到自己并不高兴,季从贤也就没有必热脸贴上去了,遂笑意从嘴角淡去,了无痕迹。
季从贤道:“你这么勉强,就不要来啦。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温淑庭道:“是你娘,让我帮你。”
季从贤叹口气,道:“都叫她不要管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你也不要管了。”说着就抬头看着温淑庭,“你不是要准备婚事么,还来管我的闲事?还是赶紧去准备你的,孙尚书这人最重礼数和规矩,你要是礼数不周,可小心未来岳父会不高兴。”
温淑庭开口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荒唐下去?”
季从贤道:“我不一直就这么荒唐吗,温大人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不是吧,你这么快就瞧不起我啦?”他低头随意地牵了牵自己的衣角,“只不过这京城里瞧不起我的也不止你一个,我已经习惯了。”
最后季从贤再说道:“你走吧。这牢里我待得挺自在,比家里自在。”
温淑庭没多言,果真就走了。
到了晚上,季从贤便被放出来了。这次在牢里待的时间比前几次都短,他想,大约温淑庭走的时候还是和京兆尹打过了招呼吧。
京兆尹对季从贤也很无奈,这家伙每次都知道自己错了,但完全不改嘛!
季从贤从牢里出来时,夜色降沉,头顶星月渺渺。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伸着懒腰舒展身子骨。
脸上、身上还一阵钝痛酸沉,胸膛肋骨也隐隐钝痛。好像胸口被人踹过几脚,只是当时情况混乱,他不知道是谁踹他的,否则定要踹回去不可。
京兆尹门前也有一段高高的台阶,季从贤刚要往下走,不想甫一抬头,便看见温淑庭正站在台阶下方的树影下。
树影很黑,衬得他的身形若隐若现。但季从贤还是发现了,他着一身常服,和以往一样,斯斯文文的样子。
季从贤没理会,径直踩着台阶下来,哪想才没两步,脚下突然踩空了,整个人一倒,直接从长长的台阶上面滚下来。
他磕破了头,顿时血流如注。
只是还不等他自己爬起身,忽而眼前一晃,温淑庭就已经站在他面前,面色几乎铁青,抄手把他抱起就往外走。
季从贤额头上的血止不住,濡湿了眼眶。
温淑庭把他塞进马车里,就让车夫立刻去药铺,拎了一个大夫来给他治伤。
大夫也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又给上药包扎。
季从贤满身狼藉,自己还有些稀里糊涂,不想温淑庭突然靠近,一脸怒容地直直盯着他,压低声音夹杂着怒气道:“季从贤,你究竟想我怎样,是不是要我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你才能欢喜?”
季从贤张了张口,随着他的话,心头亦是迸出极大的不甘和愤怒,道:“我想你怎样?我不想你怎样,我说了叫你不要管我。你只管娶你的妻,做你的官,过你的日子就行!我碍着你了吗?”
说着一把推开他,自己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滚开!就算我一辈子不想再看见你,那也用不着你消失,我会自己走,到一个你永远看不到我的地方待着!”
刚走到门口,温淑庭忽然在身后问:“你就这么厌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