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亮起了火把,照得天空如同白昼一般。
三十个洛府的府兵侍卫笔直站立,洛擎天站在台阶上,看着走过来的洛九卿,她穿了一身黑色的中性衣袍,脚上穿着快靴,身上深蓝斗篷在夜风中翻起衣摆,似深海上翻滚的浪。
她的乌发高束,扣在白玉冠里,长眉飞扬如翅,一双眼睛冷亮似天边的星辰。
洛九卿来到台阶上,目光望向那三十个府兵,声音琅琅说道:“儿郎们!今天晚上本宫要带你们去救一个人,他是骁骑营的少将军,是魏老将军的之子,魏老将军为国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的独子被人陷害,你们敢不敢随本宫一同前去?”
“敢!”声音响亮,震耳欲聋。
“好,”洛九卿也没有别的废话,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今日之情,本宫铭记在心!出发!”
洛九卿已经和他商量好,让他留在府中等候消息,有他坐镇的话,没有人敢到将军府里放肆,不用担心后院起火,还有就是这件事情只怕已经传到了骁骑营,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圈套,那么,对方要圈住的,绝对不只是魏朗。
为了防止魏东明心急之下上当,洛擎天哪也不能去,若是魏东明来,也会先到将军府来。
一切安排妥当,洛九卿放心出府,但是,她心里也明白,要救魏朗,没有那么简单。
校卫长之子,是袁广良的手下,这些事情,绝对不会是巧合,更像是无数的细丝,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细密成一张网。
想要网住谁当猎物?
洛九卿一边思索一边带着人直奔东面而去,正在向前走,忽然听到空中有风声浮动,她立即侧首望去,一个黑衣人轻轻落在她的身侧,拱手说道:“公主殿下。”
洛九卿认出他是轩辕耀辰身边的一个暗卫,点头说道:“何事?”
暗卫说道:“在下已经去京兆司看过,魏少将军并不在京兆司。”
洛九卿立即勒住缰绳,目光一锐,不在,那就更说明,此事是个阴谋了。
“安王殿下让在下先过来助公主一臂之力,还有几个人,不便现身,公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暗卫垂首说道:“殿下说他去拿点重要的东西,稍后也会赶来。”
洛九卿立即说道:“不,你传回消息去,让安王千万不要来,让他在府中静候即可,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去洛府等消息,但是,千万不能来。”
暗卫一愣,有些犹豫,洛九卿说道:“此事不同寻常,一场面对面的较量在所难免,无论如何,本宫都是长庆的公主,就算是闹到皇上面前,也不能把本宫如何,可是,安王殿下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对方的真正目的就在于安王殿下。这个道理王爷一定知道,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快去,不可耽误。”
暗卫听了她这些话,知道事关重大,急忙纵身一跃,消失暗夜中。
她骑在马上,在原地静静思索,魏朗不在京兆司,那会在哪儿?
半晌,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调转了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走!”
京兆司现在一片安静,新上任的府尹刘华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屁股上就跟有针似的,时不时看向窗外。
“来人!”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门外立即有人推门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刘华问道:“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衙役垂首说道:“回老爷的话,没有。”
“行了,出去吧,出去吧。”刘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衙役退出去重新关好门,心里暗骂,真他妈神经,今天晚上都多少次了,一会儿一问,有没有什么动静,有没有什么动静,能有什么动静?这寒冬腊月的,这个时辰连只鸟儿都没有,有个屁的动静啊。
此时在京兆司门外,来了一顶轿子,宽大的绿呢大轿,轿帘放下,密不透风。
一人走上前,敲了敲京兆司的大门。
守门的衙役有些不耐烦,磨蹭着打开门,探头看了看,“什么事?”
“告诉刘大人一声,有贵客到。”那人冷声说道。
衙役翻了翻眼皮,慢吞吞的说道:“贵客?什么贵客啊。”
他的话音刚落,那人往旁边一闪,衙役眼睛一瞄,看到了停在台阶下的绿呢大轿,刚才懒散的样子立即不见,眼睛也瞬间睁大,他久在衙门里当差,什么样的大官也见过,能坐得上绿呢大轿的,只会比刘华的官位高,不会低。
“请等候,小的即刻去禀告。”他拉开了门,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那人走下台阶,来到轿子窗口前,低声说道:“已经进去通传了。”
轿中人冷声说道:“京兆司越来越不象话了。”
“刘华已经上任了,您也可以放心了。”
“嗯,看看吧,不知道他能不能担得起。”
正在说话间,衙役跑出来说道:“贵客,里面请,我们大人在书房,请贵客进去。”
方才报信之人眉梢一挑,“怎么?刘华不出来迎接吗?”
衙役一愣,此人好大的口气,直接大人名讳不说,还说让亲自出来迎接,这轿子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轿中人淡淡说道:“罢了。我们自己进去便是。”
“压轿。”
衙役瞪眼瞧着,从轿子里走出一个老者来,身穿深蓝色锦袍,上面绣着百福字的暗纹,灯光一打,闪着流光。
他的头发灰白,脸上布满皱纹,但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明亮逼人,没有丝毫的老态,出了轿子身姿挺直,如一株山崖边的不老松。
衙役微微抽了一口气,这人……怎么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他还在思索间,老者已经走了进去,他跑上前去想带路,却发现老者似乎对道路十分熟悉,一步都没有走错。
很快到了书房,门口守着的衙役想要进去通报,老者身边跟着的人伸手臂一推,明明看着没有怎么用力,衙役却差一点摔倒。
老者推门走了进去。
刘华正在书桌后面烦躁不安,也没有听到通传,就见有人闯了进来,他满腔的火气顿时想发泄出来,一抬头看清楚来人,不由得立时站了起来。
整了整头上的帽子,快过绕过书桌,掀衣服跪倒施礼道:“下官见过国公。”
荣国公淡淡应了一声,“起来罢。不必多礼。”
刘华心里冷汗如雨,要早知道是荣国公,他得小跑着出去迎接啊,现在倒好,他陪着小心,拱手说道:“国公,这么晚了,您……”
荣国公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人冷哼了一声,“刘大人好大的架子,知道天色这样晚了,也不出去迎接。”
刘华急忙说道:“下官……实在不知是国公到了,否则的话岂敢不迎接,还望国公见谅,下官知错。”
“罢了,”荣国公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刘大事务繁忙,有些疏漏也在所难免,不知道大人是在忙些什么?”
刘华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听说今天在香眠楼出了人命案,袁大人手下的吴校卫之子被人在香眠楼里刺死,袁大人派人送来手书,说是让下官好好查一查,不可放纵了凶犯,下官……正在等候。”
荣国公慢慢笑了笑,手捻着胡须,“那依刘大人之见,这名凶犯该当如何处置?”
刘华挺了挺腰背,一身正气凛然的说道:“那自然是要依法律法来办的,杀人偿命,何况还是在香眠楼那种地方,为了争风吃醋,更是该来惩,以示警戒。”
“嗯,”荣国公点点头,“刘大人说得极是,不过,刘大人可知,那名凶徒是什么人?”
刘华正色说道:“无论是何人,都该如此,”他顿了一下,看着荣国公,心里突然一颤,“莫非……是国公的故人吗?”
荣国公思索了一下,沉吟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刘华一惊,后悔自己刚才嘴太快,一时没有弄清楚情况就胡说八道,不过,转念又一想,这袁大人和荣国公的关系不一般啊,怎么会前脚袁大人递了手书,后脚荣国公就来求情?这是唱得哪一出?
他心中纳闷,这次不敢再胡说,“那国公的意思是……”
“刘大人,实不相瞒,”荣国公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道:“死的人是吴校卫之子,一直在广良的手下做事,对老夫也算是忠心,他只此一子,今日却横遭惨死,实在让人痛心。吴校卫求到老夫门上,老夫不能不管。”
刘华有些发懵,他沉默着,坚着耳朵听着。
“说起来这个凶徒,也是老夫的故人之子,城外骁骑营的魏东明,刘大人应该知道吧?正是他的儿子。”荣国公语气微凉,“所以,老夫担心刘大人会为难,所以过来看看,把情况说明一二。”
刘华的心头猛跳,震惊得脑袋发晕,什么?凶徒……竟然是魏东明的儿子?
魏东明的手中可有兵权呢,也难怪荣国公会深夜来访了,刘华当年也算是荣国公那一派的,只是他身份低微,只算是外围,可尽管如此,他也知道荣国公和魏东明等人并不太和。
由此可知,荣国公到访的用意何在,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不能对魏东明的儿子手下留情,是非要把他置于死地不可了。
可是……魏东明也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年的普通将领,如今又有洛擎天在京,这可怎么好?
他真是左右为难。
他的神色,荣国公都看在眼底,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狠意,这个刘华……几年时间过去,看起来竟然不太忠心了,难不成还想反水?
他微微侧首,身边的那人立刻会意,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递到刘华的手中,纸色发黄,在烛光下显得十分陈旧,看得出来,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刘华心中疑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看了看荣国公,“这是……”
荣国公似笑非笑,眼睛里寒光隐隐,“刘大人打开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