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穿透几缕薄絮般的云彩挥洒而下,池中的不少精怪已经安睡,但仍有不少夜行习性的精怪清醒着,无灯的池水闪烁着点点暗芒,给有些凄清的秋夜多了几分渗人的阴森。
池边,远离众精怪的空地上,鹤道人以人形盘腿端坐在一块蒲团上,他双眼微闭,真气随着吐纳在体内流转。
“穷讲究……”
藤蔓缓缓蠕动,藤仙那清秀的木质人脸从藤叶间显露出来,她往鹤道人方向瞅了一眼,木质的脸上露出了生动的不屑表情。
大家都是山精野怪,结果就你鹤仙人要把人的那一套学得有板有眼。
鹤仙人自然没有听到藤仙的小声嘀咕,或者说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虽然他看似在修炼,但他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远处蚩尤血的所在。
“二少爷,解州的张半仙已经到了。”
等会儿午夜子时要开启守护大阵,有边上那些虎视眈眈的精怪在,没有什么人在边上护卫肯定是不行的。虽然河东王家自己这边没有培养出什么能与精怪抗衡的人,但好在他们几乎占领了整个河东郡,只要愿意出钱,那些有能耐的民间散人还是能请过来的。
“嗯,好酒好菜招待好张半仙,态度恭敬点。”
在河东郡幕后深耕了几代人的河东王家自然知道,这些民间散人对于维护他们统治有多重要,平时他们可以帮忙控制民众,战时则可以上阵破敌,虽然他们只过来停留一晚,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怠慢的。
待传话的手下走后,王家二公子才有些疑惑地转过头,问向身边的贴身小厮。
“这张半仙是什么来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清楚,大概是新修炼出来的吧,二公子你是知道的,最近几个月有很多这样的人冒出来。”
小厮挠着头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
“罢了,人多点也是好事……”
二公子望向不远处,临时扎起的营地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的声音好像都传到了他这边。
“……要是不请那些精怪,请这些人过来守卫,会不会更好一点?”
“二公子,您说什么?”
那小厮有点没听清自家主子的话,赶忙追问道。
“不,没什么……”
二公子摆了摆手,这些修行者实力强不强不知道,但狮子大开口的本事却是一个比一个强,仅仅请他们过来守卫一晚上就花费了足够让王家肉痛的价钱,若是让他们上阵杀敌,指不定要花多少银钱呢!
唉,分明都是人类,怎么趁火打劫起来比那些山精野怪还要狠。
尽管对人性不抱太大希望,但想到这帮人的所作所为,二公子还是忍不住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而时间,就在二公子的郁闷中缓缓地流淌着,朝着子时临近。
日月更替,阴阳反转,子时是一天中阳气最弱,阴气最盛最纯的时候,而对于守护蚩尤血的法阵而言,阴气最盛,就意味着它处于一天中相对最不稳定的时间,要是对这个法阵做些手脚,此时无疑是最恰当的时候了。
“少阳坎位,挖两尺,置铜器!”
对着罗盘神神叨叨的二公子突然浓眉一挑,他手中令旗一指,位于对应位置的家丁赶忙按照他的命令抡起了锄头,而后放了个铜杯进去。
“太阴艮位,土浮一寸!”
二公子继续道,对应位置的家丁立刻垒起土来,对于常在田里劳作的他们而言,这种几尺几寸的高度就算不能挖得很是准确,也有个**不离十了。
“太阳乾位,挖一尺,倒水!”
“少阳坎位,去铜器,换油火!”
“少阴震位……”
“少阴离位……”
随着二公子一条条号令发出,法阵周边的风水环境发生着细微的改变,虽然这种改变距离颠覆这个法阵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只能让其出现些许松动,而二公子要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王家从各地重金请来的能人异士三三两两地站在二公子身后,看他们大多数人的样子显然对王家的招待很是满意,虽然条件简陋了些,但不论是金银还是吃食,都是他们平时不能享受到的。
而那些看不到什么满意神色的也并不是不满意王家的招待,他们正支棱着耳朵听着二公子的号令。出身乡野的他们虽然有幸能感应操纵真气,但相关的知识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太多,所以哪怕是从二公子指缝漏出的些许残词断句,也被他们视作圭臬。
周围的环境不为人察觉地微妙改变着,而随着二公子条条号令发出,这种变化不断累积,终于切实地影响到了覆盖在蚩尤血上空的法阵上。只见法阵上缓缓漂浮的无数透明字符中的一个一阵明灭闪动,最后彻底熄灭;而王家二公子面前,密不透风且无比坚固的法阵遮罩上,也终于出现一个仅有两尺见方的豁口。
看到这个豁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包括二公子在内的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聚集于池水中的精怪们身上,看它们是否真的有什么举动。
一片安静。
“快!赶紧把蚩尤血盛出来!”
二公子很快便意识到此时不是四处张望的时候,他大声命令着,诸多家丁立刻就行动了起来,该取水的取水,该准备器皿的准备器皿。
而就在家丁们盛装的同时,二公子和被请来的诸多修行者们依旧没有放松对精怪们的警惕,尽管此时黑灯瞎火视线很不清楚,但他们还是死死盯着那一锅池水。
那些精怪确实值得他们警惕。
池水中,白日里翻着肚子漂浮在水面上半死不活的那条小青蛇缓缓地翻过了身子,蛇尾轻摆,只有尺寸长的它便窜到了岸边。而在它攀上水岸的同时,一只颜色斑斓的赖皮蛤蟆也悄悄地跳了出来,两者对视了一眼,兽眼中浮现出了人似的心照不宣。
这一蛇一蟾的举动似乎是吹响了某个无形的号角,很快,池水中不少其他精怪也各自行动了起来,但它们的目标都很一致,都是那蚩尤血的所在。
“怎么,你不去吗?”
藤仙看着身旁的老鹿,草木化身的她不太喜欢争斗,可作为野兽的老鹿不愿意插上一脚,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算了,我这年纪这身子骨,看看热闹就好。”
老鹿摇摇头,目光却转向依旧坐在蒲团上的鹤道人,虽然对方依旧没什么动作,但他总觉得,要是看热闹,绝对不能忽略这只穿着道袍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