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都,如其名,夜晚依旧是张灯结彩,黑暗并不能完全侵蚀这座城市。
皇宫内有一灵灯塔,将晕黄和煦的光照在大地,如一颗明星,点亮大地,指引旅人。
城郊方向,五颜六色的火蛇窜上天幕,在闷雷声中,绽放盛开,将头顶上的黑夜渲染成一副彩色的画。
这一幕自然是极美的。万人空巷,夜城百姓都举头看向那片绚烂。
在柳元晋的邀约下,众人来到一处山峰。这山头之上,角度极好,众人可以恰到好处地将烟火全景欣赏在目,又不会被硝烟味所侵扰。
“这景还望诸位喜欢!”柳元晋说道。
“这凡间烟火,虽蕴含能量远不及灵术,可论绚烂灿美,却是更胜一筹。”司道赞叹之。
“烟花易逝,虽绚烂,却短暂,一瞬即散。”何缪洛应道。
她本是欢喜的,被烟火的美所吸引,却在内心不自觉地将烟火比作情爱,将司道的手挽得更紧。
她所言不无道理。比起历史洪流,人生又何尝不是短暂?即便是修士,即便成为元婴,亦是被寿元所限制,虽与天地同一,却不与天地同寿!
“至少,烟花已给夜城百姓以欢喜,已完成其使命。只要完成使命,不论多么短暂,都是辉煌的一生,都是铭记的一生。”江一尘如是说道。
他的话也是不差,却明显带着安慰的情绪。他如此说,不知为何,其情绪却是低落。
结丹修士参悟天地,能将意志融于天地。刚才,何缪洛感慨之时,众人的情绪就略微下降,而现在江一尘虽说着鼓励的话,可氛围却明显更加低落。
江一尘的话看似积极,却带着一股诀别之意,仿佛一去不归的壮士,为完成使命愿不惜一切。
“哪来那么多使命?人啊,能照顾好自己,能照顾好所爱的人,就已经足矣,何必在肩上揽那么多负担?”司道反驳道。
他语气厌恶。是的,他讨厌江一尘口中的这份使命感。他只想和何缪洛在一起,一生快意,不思其他。
“我辈修道,最重要的还是自我与天地的同一,所谓责任与使命,自有天地定数,顺道为之罢。”圣女开口,劝慰江一尘。
若上清弟子在此,定然是要反驳的。可对于合欢弟子而言,比起世间,自我本身才更应得到重视。江一尘刚才的言论,显然是将使命二字看得过重,倒是趋近上清理念。
“师妹所言极是。”江一尘点头。
“其实弟子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一方面,身为合欢弟子,需要承担凡人没有的责任,另一方面,我们又修忘情之道,专注己身甚于专注世间。”叶木摇摇头,开口询问。
身为合欢年轻一辈的天才,叶木眼神里面有困惑,也有一丝丝的愤怒。
“这其实并不矛盾。修成大道才是对世间最大的责任,于己于天地,都是如此。就如春国境内的上百仙门,其首要条件不是其他,而是必得有一结丹修士。人情繁杂,世故无常,若天地不被大道修士掌握,战争与灾祸不知爆发多少。”何缪洛解释道。
叶木听完,虽是点头承认,眉头却是皱紧,声音更提高三分:“可既然是承担责任,那若是连最亲近之人也无法保护,又谈何责任?”
他此言明显带着激愤。
他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弟子失言。只是,弟子确实尚未彻底领会。”
“无妨……若是那么容易参悟,合欢宗内弟子天才无数,又为何只有渺渺数人能够真正看破,踏入结丹之境。”何缪洛说完,便看向司道,“你所言并不无道理。这世间本就是矛盾。责任与使命本就是后天人为所创造的概念,而想要追求这份责任与使命,却又要忘情修道。”
“其实,听诸位良多,我对修仙之道也能理解一二。这大道法则看似矛盾,却有其深刻的内在缘由。要知道,人心莫测,时间轮回,历史总是在不断重复。如果不设置这般拘束,则贤者为道,自然是万物昌盛,可若是小人掌权,恐怕会造成天地的毁灭。”柳元晋开口说道。
他将何缪洛的言论进一步解释。他虽是凡人,可所言却是可以得到在场诸位修仙者的认同。
“元晋兄,不修道,实在太过可惜。”江一尘向来赞许柳元晋。
柳元晋赶忙摇头:“若是以前,或许能修得一二,可现今,在下已有内子,心中有挂念,恐怕再无修得大道的可能。这大道之途,于个人而言,虽是机缘,却也太过残酷,需要舍弃太多。”
柳元晋说完,便看向司道。
“哎~”司道看了眼何缪洛,然后叹气,随后又骂道,“依我看,这大道法规可笑至极。情是执念,是凡思,与大道不符。可说起来,修道之心难道不是最大的执念?这修道之心为何就能被天地认可?”
“修道之心本身亦是执念,并不被天地认可!”圣女开口,将司道所言反驳。
“哦~”司道摸摸鼻子,点点头。
众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小声笑出来。
“想不到,简单的烟火却引得众议。”程洋打破尴尬一般地开口。
他说完,众人再次笑出声。
程洋接着道:“其实,不论如何,大道也好,使命也罢。若假设人生长短确定,若人生必得经历劫难,那么,快乐积极地去接受面对,总是更好一些的。这是我这些年来的体会和感受。”
他本是几人里面最抑郁的那个人,可其言论倒是积极阳光。他的话引得众人赞同。可是,司道却摇头。
“话虽如此,可想要做到,却并非易事。这世间疾苦,有些人一生坎坷,活着已是不易,没有希望,又何谈积极?如此话语,未免显得理想!”司道反驳道。
他所言半似玩笑,平日与程洋在一起聊天,总爱打趣。
“好了,好了。你怎么总爱抬杠?再说,我们现在所为,不正是程洋之希望。本是开心的时间,大家何必如此沉重?”何缪洛怪罪道。
何缪洛不满的是司道,致歉的却是江一尘。
江一尘摇头道:“是我不好,如果不是一时触景生情,影响这天地的意志,大家也不会展开话题。”
说完,他看向上空明月:“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合奏一曲?”
“再好不过。”圣女附议。
“同意。”何缪洛开心地抱住圣女,对这个想法满意至极。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司道突然开口清唱。
他看到烟火,又提到奏乐,便下意识地唱出。
众人觉得好听,便等待他继续唱下去。可是,司道却只唱了这一句。
“怎么只有这一句?莫非,在你儿时,那道人只唱了这一句?”何缪洛笑着打趣道。
司道听到这个“道人”的梗,忍不住笑出声。当初,司道与何缪洛初见时,何缪洛问司道如何创作了那样一首忧伤的曲目,司道回答,是儿时跟一位道人学习。这显然是一个大大的谎言,因为司道自小就生活在合欢宗,哪来什么路过的道人?
在何缪洛将这个事情告之众人后,众人也都哈哈大声。
一时之间,刚才的不悦半点不见。
再然后,每人各执乐器,和音而奏。他们将司道刚才所吟的词曲补完,而后吟唱。之后,每个人各自又现场谱写一首诗曲,彼此分享弹唱,不亦乐乎!
这一夜是快乐的一夜。
这一天后,这座山峰被命名为“仙音峰”。有人称,这座山峰上出现了仙人。因为在这座山峰上,有人听见了嬉笑,也听见了美妙至极的仙音。
这仙音是如此其妙,附近所有山峰,其上所有生灵都停滞一切行为,安静聆听。
雄鹰不再狩猎毒蛇,毒蛇不再撕咬青蛙,青蛙不再捕食飞蛾,世间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那缥缈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