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油盐
他初初有求婚这个念头的时候,其实当时的环境很简单。
恰逢企业美国上市,他忙得焦头烂额,还时不时的要飞美国一趟,每天沾床就睡,根本没空和她道晚安,也没空陪她。
她也乖巧,每日就日常给他发条短信,说早安晚安,多余的也不问,就好像知道他忙似的。
这天他终于有空带她出来吃顿饭。
去的自然是三星级餐厅,徐廷舟知道谈恋爱的时候一切以气氛为主,这是陈叙教他的,所以他也从来不吝啬那一点钱,带她出入的总是最高级的餐厅。
她先开始还不习惯,打趣说自己是农村来的,甚至连西餐旁边放着的那一小块柠檬都以为是开胃水果,徐廷舟察觉到她眼角里那被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自卑和怯弱,他出身也并不是多么高贵,只是每次看着她眼底透露出来的对上层社会的羡慕和期待,想要满足她而已。
这是每个女孩子都曾幻想过的上流生活,他一点也不觉得她虚荣或是什么,他有能力给她的,自然会毫无保留的都给她,男人总是要付出的多一些,这也是陈叙教他的。
只是在这烛光下,他看着她熟练地切着那一块牛排,再也不用他来帮忙,忽然就发现心里头缺了点什么。
“想不想吃馄饨?”
他忽然问道。
陆先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啊,怎么了?
牛排不好吃吗?”
“你下班以后常去的那家店,现在应该还开着门吧。”
“额,应该吧。”
徐廷舟起身:“走,我们去吃馄饨。”
他二话不说结账走人,开着车带她去了那家店。
那儿的老板认识她,笑着打招呼:“来吃馄饨啊?”
“恩。”
陆先琴兴奋的点点头,转头看向徐廷舟,“徐先生吃什么?”
“跟你一样。”
店面很小,但客人却很多,将这家本就不大的店挤得更加狭小,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充斥着整个店面,没有小提琴,没有水晶吊灯,只有墙上的那一束唯一照亮店面的日光灯,和满室飘着的小吃的香味。
陆先琴把筷子烫过之后递给徐廷舟,问他:“怎么突然要带我来吃这个?”
他们是并排坐的,胳膊挨着,徐廷舟接过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儿的馄饨好吃吗?”
“特别好吃!我把这周围的店都吃过一遍了,就这一家又便宜又好吃,跟我读大学的时候学校后门最常去的那一家店的味道差不多,待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她把这附近的所有苍蝇小店都吃过了,而他却只知道她最爱去的这一家。
馄饨上上来了,很香,徐廷舟夹起一个,那皮儿竟然脆弱的就这么和肉分了层掉在了汤里,陆先琴笑着又递给他一个调羹:“配合着吃。”
徐廷舟正要送进嘴里,陆先琴又说:“等会,有点烫,要吹一吹。”
他吃惯了便当和西餐,很少还要因为怕烫而吹气的,陆先琴低头在他的馄饨上轻轻吹了两口,鼓着腮帮子嘟着嘴,样子看上去像个小河豚,吹好了后又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吃吧。”
徐廷舟吃了一口,馄饨皮薄,馅儿多,咬一口下去,汁水一股劲儿的往外冒,他还是被烫着了,舌尖有些痛。
“啊,没事吧。”
陆先琴赶紧去给他倒了一杯冷水。
他喝了一口水,陆先琴有些歉疚:“以后还是去吃西餐吧,你吃不惯这个东西。”
他猛地愣住了。
总说人一辈子拼了命的工作,为的不过是摆脱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的生活,过上精致奢侈的日子,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比普通人是舒服了许多,因此也想给陆先琴这样的生活。
他们在刻着浮雕的刀叉圆盘中,享受着很多普通人无法享受到顶级服务。
可是那一点市井,那一点烟火,却好像渐渐离他远去。
他以为给她的是最好的,却未曾想到,她也是在这烟火中长大的孩子,他喜欢的,也是她的那一点赖皮,那一点骄纵,那一点可爱。
以为自己是在纵容她,却发现其实是她在纵容自己。
他空落落的地方,好像一下子就填满了。
两个人吃完馄饨后没有坐车,而是选择沿着靖江散步回家,茫茫夜色中,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有一家三口牵着狗,有耄耋之年的老人们互相挽着,在桥灯的映照下,一幅幅市井颜色跃然于他的眼中,显露出烟火之气。
他牵着陆先琴,她的手软软小小的,人却不怎么安分,一直左看右看的,大眼睛在咕溜溜的转着。
忽然就想和她组建一个家庭,和她面对那些柴米油盐,和她踏过千山万水,和她吃遍这世上的美味珍馐。
那一定很有趣。
……
徐老师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就是不开口。
众人也知道这徐老师谈恋爱的事情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出来,一时间也不多纠缠,又问了些别的无关紧要的,就各自给徐老师敬酒了。
李书棋今天兴致来了,回回都是一杯干,顾逸闻在旁边看着他以免他喝的烂醉,可惜没拦住,李书棋又端着一杯酒走到徐廷舟那儿了。
他的眸子被酒气熏染,闪烁着复杂不明的光芒,还没等徐廷舟拿起酒杯,就先一步碰了放在桌上的杯子,语气里已然带了点醉意:“姐夫,谢谢你。”
徐廷舟的语气波澜不惊:“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小琴姐,从那个泥潭里拉了出来。”
他打了个酒嗝,又断断续续说道,“谢谢你,对她那么好。”
“她是我太太,你不用谢我。”
徐廷舟举起酒杯仰头一口干了,把空着的酒瓶对着李书棋晃了晃。
李书棋放下酒杯,用力按着自己的额头:“不行,我得去一趟厕所。”
顾逸闻连忙扶住他:“哎哎哎,我扶你去,就你这东倒西歪的样子,没走两步就摔个狗吃屎。”
陆先琴皱着眉头警告李书棋:“今天不准再喝酒了。”
“我这是补你们那时候的喜酒呢。”
李书棋咧嘴一笑,然后就被顾逸闻扶着走出了包厢。
叶子一直坐立不安,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跟了出去。
陆先琴有些担心的扯了扯徐廷舟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道:“徐先生,这情况看着好复杂啊。”
“你要掺和进去,就更复杂了。”
徐廷舟给她夹了块排骨,“快吃,给你点的。”
殊不知这些小动作被学生们看在眼里,调侃在嘴里:“徐老师,你这酒还没喝完呢就关心起老婆来了,我们这还有一大半的人还没敬酒呢。”
徐廷舟略微挑眉:“跟你们喝酒可以,但是我想立个规矩,总归我是你们的老师,不能你们干一杯我干一杯吧,长幼有序,我干一杯,你们至少得干个三杯。”
酒桌文化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赖,学生们嚷嚷着他们和陆先琴是一辈的,折合下来和徐老师也是一辈的在那里胶着,后来还是没能说过徐老师,老实拿着酒瓶过去敬酒了。
有个男生敬酒的时候谄媚说道:“徐老师,我是你微博超话的话题小主持人呢,看在我帮你管理着偌大超话的份上,就别让我喝三杯了行吗?”
“超话?”
“就超级话题啊,徐老师,你有微博吗?”
徐廷舟手机里有新浪微博,他不常上,就算上了也只是目的性的看看那些蓝v们发的新闻,后来直接下了个看新闻的app,里面即时更新国内外的新闻,微博就更加上的少了。
不过他确实是有号的:“有。”
男生瞪大了眼睛:“啊?
我们一直以为你没有呢,那徐老师你赶紧告诉我,我关注你一下。”
徐老师拿出手机给他扫码,那个男生看了眼徐老师的微博名称,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徐老师,你微博名叫徐太太甜掉牙啊!我去!好肉麻!”
几个耳朵尖的学生听到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想到徐老师私底下这么闷骚,而且还是个超级无敌的宠妻狂魔。
徐廷舟这时才想起他的微博名,是他注册的时候本来想打本名,陆先琴阻止他,说公众人物才打真实名字,现在的微博名都一个比一个奇怪。
他问那应该叫什么。
陆先琴耸肩,我是取名困难症,徐先生你自己想吧。
她那时在吃麦芽糖,那东西又粘牙又甜,说完这句话就按着牙齿喊,这糖都甜掉牙了。
这个微博名应运而生。
徐廷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丝窘迫的神色,耳根稍红,看上去秀色可餐。
“你对老师的微博名有意见吗?”
男生立马认怂:“没意见!特别没意见!”
点开徐老师的微博,发现他的微博好没意思,几乎转发的都是央视新闻,人民日报网这样大大小小的正经官博,再往下翻就是什么家常私房菜谱,全世界最好吃的点心这类的美食微博,男生不死心的继续下翻,终于看见徐老师除了“转发微博”以外的其他汉字了。
是一条旅游微博,上面列举了“应该和你的那个他去的108个景点”,徐老师转发了那条微博,转发理由是:“附加一条:张家界”。
这条微博他转了三遍,第一遍的转发理由是“带她去”,第二遍是“法国已去”,第三遍就是最近这一条。
看上去像是记录微博,男生居然还翻到了抽奖微博,大多都是化妆品和护肤品之类的抽奖微博,徐老师看上去也不像是正经参加抽奖的,因为他的转发理由都是清一色的“已买”。
看不懂,男生收起手机,还是回寝室再好好研究。
一旁正吃菜的陆先琴忽然说道:“徐先生,我突然发现我们好像都没有互关哎。”
徐廷舟轻轻一笑:“没关系。”
“不用互关?”
“不用,我能看到。”
“你知道我微博?
那你知道我最近总喜欢转发的那个锦鲤大王吗!好灵的!”
“我知道。”
哪有什么所谓的锦鲤与运气,不过是身边的人给予你的无限宠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