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市飞米兰,差不多要十一个小时,下了飞机,棠意礼估计荀朗他们不止到了,这会泰国已经是凌晨,荀朗肯定已经睡了。
她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突然听见广播里放送行李抵达的消息,棠意礼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扰荀朗,先去接行李。
米兰的马尔彭萨机场,夜幕刚刚降临,整个大厅里,灯火辉煌,耳边川流不息的人群,操着各式各样的语言,这跟去名古屋那一趟很不一样。
漂泊感,油然而生。
棠意礼拖着行李,一边往外走,一边查看王简给自己订的酒店位置。
陌生的街头标识,大多是意大利语,棠意礼费力的把它们翻成英语,然后才能辨认出个东南西北。
正在棠意礼磕磕绊绊找路时,这个时候,接机的人群里,一句中文,就像破开黑暗的光明,叫人欣喜。
棠意礼抬头去找,发现秦声来接机了。
虽然他可以从王简那,轻易得到自己的行程,但棠意礼却没想到,身为甲方爸爸,秦声竟然亲自来了。
秦声早就看见了她,身着休闲浅色西服,穿一双白色运动鞋,走在欧罗巴人种之中,秦声的五官,仍然很耐打,桃花眼、高挺鼻梁、略薄的唇上,还天然长了颗唇珠,嘴巴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亲和耀眼,就是他的标志。
“不好意思,是我手下那群白人不懂事,面料出了事,竟然直接打电话给丰唐。”
“本来我想再等等,没想到你跑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秦声是真的歉意连连,并且他本人丝毫没有质疑面料品质的意思。
棠意礼:“既然来了,咱们三方就坐下来确认一下,倒底问题出在哪,是我们的问题,我一定重新提供面料,如果耽误了你们的工期,丰唐也愿意承担赔偿。”
“但这个前提,一定真的是我们的问题才行。”
丁是丁,卯是卯。
棠意礼这份态度,倒是让秦声微微讶异。
没想到棠意礼年纪小,原则性这么强,遇见事敢顶上去;对于不是自己的问题,她也敢坚决把锅甩回去。
既不会让人觉得软得没担当,也不会让人感觉硬得不会转弯。
这中间的分寸,掌握得极好。
秦声接过棠意礼的行李,引她到停车场,放好行李,替她关好车门,才莞尔笑了一下。
他上车,启动。
“既然这样,就先去工厂看看。”
工厂距离米兰市中心有段距离,但距离机场并不远,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
饶是这样,棠意礼还是觉得有点疲惫。
在过去的一天里,她又是参加考试,又是远途飞行,路上又翻了一遍面料色牢度的专业文章,这个时候,头已经昏沉,全凭着一股不服输,吊着口气。
到了工厂,穿戴上防护服,棠意礼跟着秦声和工作人员,走进有尘操作的车间。
别看秦声是亚洲面孔,站在一群白人雇员面前,却异常冷漠犀利,和棠意礼看到的他,截然不同。
秦声叫人拿来样品,看了看传到棠意礼手上,透过树脂护目镜,棠意礼闻不到味道,却也分明能感受到面料衰败的状态。
原本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卡其色,现在像一块蔫黄的菜叶子,完全没有生气。
“不应该是这样啊。”棠意礼用英文问工厂主,“这是我们的面料的吗?”
工厂主叫雷蒙德,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头,似是早有准备,他转身就从手下人那拿出了清关单据,颇为傲慢地说。
“这就是千里迢迢,从你们的工厂里运出来的,我们拿到手,没几天就褪色成这样,怎么裁衣?”
“jared要怪我们,我们可不想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所以,他们工厂方面就越级,直接找到了丰棠集团。
棠意礼完全能感受到对方的无理和轻蔑,他们是时尚之都的代工厂,掌握了世界时装的话语权,看不起的,不仅是棠意礼黑发黑眼的身份,还有对她年纪阅历的否认。
欧洲人看二十岁的棠意礼,只觉得她也就十五六的年纪。
雷蒙德咧着嘴,笑问棠意礼:“你的老板就派了一个小姑娘过来吗?”
棠意礼漠然一笑:“我就是老板。”
“希望你可以感受得到,我们公司对这件事的重视。”
雷蒙德和他的伙计们的震惊,不需掩饰,都像生吞了鸡蛋一样。
他们万万没想到,看起来还未成年的棠意礼,竟然会是老板。
“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
还是秦声提议,去存放面料的地方看看,一行人,从生产车间,穿过一个隔离缓冲区,往仓库方向走。
仓库里打着大货架,一排排码放着布卷,二十公分粗细,两米长的卷子,每一个都套着黑色绒布套,包装上打着丰唐集团的logo。
沿途棠意礼都在观察,湿度、日照、还有空气里的浮尘情况。
这些都是影响面料急剧变质的主要因素。
可粗略看了一下,棠意礼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见棠意礼束手无策,雷蒙德的态度更加倨傲,阴阳怪气地问:“丰唐的老板都亲自来了,也没发现我们的问题,是不是说明,问题根本不在这呢?”
棠意礼没话说。
秦声冷冷看了一眼雷蒙德,雷蒙德不怕别人,但对自己的金主,还是知道畏惧的。
雷蒙德终于闭嘴。
秦声换用中文,柔声安稳棠意礼:“你刚下飞机,熬了那么久,不如先休息一下,明天再来。”
一时没有对策,和雷蒙德干耗着,也不解决问题。
棠意礼接受秦声的提议,坐他的车返回酒店。
秦声把跑车停好,替棠意礼把行李拿出来,巨大的一个旅行箱,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秦声拖在手里,笑道。
“我听王秘书说,你原本要去泰国玩的,要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和男朋友在大海里二人世界了,现在却在这下工厂,你会不会在心里骂我?”
棠意礼疲惫失笑:“会吧。”
秦声跟着笑了。
“你男朋友是不是那个游泳运动员,叫荀朗?”
棠意礼没想到秦声连这个都知道,侧目道:“王秘书跟你说的?”
秦声摇头,带着点小狡猾,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上次在日航的休息室里,你看电视里的比赛,看得那么投入,整个人都在冒粉红泡泡,我就猜到了。”
秦声的表情,像个窥视到大人秘密的小朋友,欠儿欠儿的,却不怎么招人讨厌。
棠意礼如果不是心系工作上的事,可能还真想跟秦声斗斗嘴。
但她现在提不起一天精神。
棠意礼拿着房卡,刷开电梯门,跟秦声道晚安。
“我明天还想去工厂再找找原因,你忙你的,不用——”
“明天见。”
秦声不由分说打断她,不自觉地揉揉棠意礼的头。
“明早十点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