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裴寺生的部队赶赴镇西的长生山山脚驻扎,所有器械一字排开,仿佛随时准备好应战一般,八月十四,裴元英秘密来至镇西和裴寺生见面,两人进入行军大帐开始了密谈。
“英儿,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裴寺生坐在大帐正中位置,双目微闭,两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这边的三千校尉营已在昨日动员了,今天早上去巡查的时候,士卒们各个严阵以待,新提拔的四名百夫长更是信心满满,虽说我还没告诉他们具体要干什么,不过看他们的斗志,想必是势在必得了。”裴元英恭敬的回着话,不时的歪头看帐外的晋阳士兵,来的都是精锐,他也想看看这批精锐和自己的那三千校尉营的兵有什么区别,然而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士兵们眼神都有些迷离,仿佛不知道要干什么似的。
“别看了,外面的人此刻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等候的也只是我的一声令下而已,培养士兵就要这样,士兵们不需要知道主帅这么干的目的,但一定要听从主帅的指挥,你可知为什么二十五年前的北蛮子为何能势如破竹,连克我青苍数座军事重地?”
“传言之前的草原是四分五裂的,各个部落各为其主,并未统一,后来出了一位单于,他指挥士兵说道:‘弓箭所到之处,士兵皆要跟随。’他先射自己的爱马,凡有不跟随一起射箭者都被杀了,后射自己的爱妃,又刷下来一批,最后射向了自己亲爹大单于,凭借如此高度服从命令的士兵优势,很快就让他一统草原诸部,然而人的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增长而增长,统一草原之后的他又开始对咱们青苍产生觊觎之心,所率兵马所向披靡,深入苍州腹地,好在最后李宗业率人誓死抵抗,这才兵止灵犀镇。”
裴寺生听完之后缓缓睁眼,叹了口气说道:“以李宗业那么个文官怎么可能有实力跟气焰嚣张的北蛮子硬碰硬,传说当年长生山有七位道士提剑下山,将那一直在身后追赶的北蛮子挡了下来,这才给了李宗业重整残部的机会,然而就是从那开始,北蛮子一下子没了精气神,士兵们的斗志也跟着衰弱了,一时之间我也没闹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调查了多年,对此也是扑朔迷离的。”
“可惜啊,李宗业如今已经魂归故里了,不然倒是可以问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裴元英也跟着叹了口气,然而再强烈的好奇心都也只能让其憋在心里,当事人已经不在了。
“哦,说起李宗业,他死了倒是对你的计划有所帮助,起初你提出要让他儿子脱离戴罪之身的要求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宗业是皇上亲自下令流放的,你让他再度下令释放了他,这种打自己脸的要求陛下定然不会允诺,如今他死了,当事人不在了,倒是有可能释放李唐。”
“那就再好不过了,没想到李宗业的死还帮了我大忙。”
“英儿,”裴寺生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身子往前一探,胳膊拄着大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要那李唐原因是什么,聪明也好,蠢笨也罢,还希望你能妥善处置,万一他要是觉得你此番做事太过狠毒不听命与你,早早做出安排,也好提前准备。”
“啊,父亲多虑了,那李唐我确实看中了他的一身本事,事到如今,我也不图什么了,眼瞅着就能离开灵犀镇了,他若愿意跟我,那是再好不过了,要是不愿跟我,那就随他去吧,他跟我不同,李唐一心想去那道远的江湖上看一看,看看就看看吧,也无伤大雅,万一日后在钦差巡游的路上,碰到他的话也好听听他的所见所闻,也是挺好的。”
“既然如此,那今夜就放手一搏吧。”
父子两人攀谈了几句,裴元英说起李唐越说越心伤,裴寺生说起安排越听越觉得信心十足,两人虽说各有不同的心境,但目的都是一样的,一个是为了离开灵犀镇,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乾安殿上,另一个是想离开苍州,至于去哪倒是不得而知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士卒来报:“禀将军,昨日听从将军安排,严查灵犀镇进出之人,尤其是姓楚的,就在刚刚,在镇东处查到一楚姓年轻人,现在已经被缉拿,要不要亲自带来给将军问话?”
“嗯?父亲下令封锁灵犀镇出入了?”裴元英好奇的问道,有些事裴寺生的经验老道,很多情况下都不会跟自己商量,故而在他的心里生了疑问。
“嗯,昨天下午来的时候看到城门口人来人往的,觉得不好管理,索性下令封一天,反正过了今夜我便启程返回晋阳,不耽误百姓们的中秋团结佳节。”
“还是父亲思虑的妥当,孩儿考虑不周了。”
裴寺生跟传令兵讲道:“拉进来吧,或许我儿还能认识他。”
“喏!”
不多时,一个双手绑在身后的年轻人被几名士兵推搡着走了进来,一进大帐年轻人心里的惶恐不安继而变得平静,嬉皮笑脸道:“原来是裴校尉啊,多日不见,这怕不是误会吧。”年轻人将身后被捆负的手亮出来给裴元英看了看,裴元英微微一笑,假装看不见那绳索。
“我当是谁,原来是楚家正诚啊,为何闯我关卡,误我军机,难不成你是来偷我行军之密的?”裴元英狠狠道,裴寺生看到两人确实认识,饶有兴致的闭目养神,听着他们到底会聊些什么。
“冤枉啊裴校尉,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介书生,怎么会偷听那些我又不懂的军中隐秘呢?我只是想出城。”楚正诚心里委屈的皱作一团,哭丧着脸解释给他们父子俩听。
“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是知道你,你从小到大都没出过灵犀镇,为何今日却想出城,是何居心,有何目的?速速与我说来!”
“别啊,校尉大人,正是因为我从小没出过灵犀镇所以我才想要出城去的,在下终日读书,最近却感觉怎么读都读不到心里,反倒是对书中介绍的天下产生了憧憬之心,此番出城便是想要去游览大山大河,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生了行万里路的想法,便想去看一看,走一走,我也想成就一篇千古传诵的名篇,将我楚正诚的名字印在漫漫文学路上去。”
楚正诚说着,眼睛里已经展现出了无数恢弘壮阔的场景,嘉陵江的大潮,青城山的险峻,江南的烟雨,西域的风情……那些只是在书中见过的只言片语瞬间涌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那是一个文人的自由,一个书生的向往,然而他此时正被困在这里,不能去亲眼目睹这一切。
“为何你早不出城,晚不出城,偏偏要这时候出城?还不是为我找麻烦?”裴元英继续问话,丝毫不给楚正诚一丝一毫的缝隙可以钻。
这下反倒是让楚正诚急了,刚刚还在眼前的山河画卷瞬间分崩离析,他破口大骂道:“谁知道你们这么安排的,昨日还都好好的,百姓们出入虽说要检查一番,但也没跟今日似的不准任何人通行,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人被堵着,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明明是你们没有事先通知,反倒怪起我来,毫无道理可言嘛。”
这话让裴寺生猛地睁眼,一道无形的威压笼罩着这个军营大帐里,毛骨悚然的氛围让楚正诚寒毛直竖,忍不住的闭嘴,裴元英自知父亲已经生气了,为其开脱道:“军部的事,都是十万火急,难不成还要挨家挨户的另行通知?虽说我们这次行军演练,但一切要以真实为准,战场上的形式变化莫测,谁能事先预测接下来的走向是什么?我知道百姓对此也有些叫苦不迭的,那又如何?真到战事起,让他们活命最重要,其他的都是虚幻。”
“是,校尉大人说的是,是我楚正诚眼界小了,在下在这里给您赔罪,对不住将士们了,能不能就此将我放了,我回家里避几天风头,等你们演练完了我再出来行吗?”楚正诚哀求道。
“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过了今晚你便会知道我们演练的全过程了,到时候再说。”裴元英戏谑着他,今夜行动,届时不光楚正诚,整个灵犀镇都会知道这么多军队的目的会干什么,不出三日便会传彻整个青苍。
“别别别啊,我可不人们想要干什么,我只是一介书生,一切都以锦绣文章为主,行军打仗的事儿我不感兴趣,还请放了我吧,我保证不往外说。”
楚正诚还在求饶,然而裴元英一抬手,帐外进来几个士卒将其带了下去,裴寺生看到自家儿子的这般行径,不由得开口笑了笑,说道:“杀了便是,哪来的恁多废话。”
“父亲有所不知,这人是楚家的文骨,就这么杀了他不利于咱们家日后在朝堂上跟那群文官们对抗,相信楚正诚出门的时候不止他一人,以楚家的做事严谨程度,肯定会派几个探子跟着查看情况,不出意外,他们此时应该已经知道楚正诚被咱们抓了。”
“那又如何,大不了提前行动便是。”
裴寺生当即起身走至帐外战鼓之前,亲自操起鼓槌鸣鼓聚将,一时间,大小领军将军全都进了大帐,裴寺生当即安排任务,以号角声为令,裴元英见状也赶赴镇南校尉营,随时准备着进攻。
然而就在这时,灵溪镇内大乱,无数百姓因为裴寺生的封锁而弄得人心惶惶,纷纷抢粮抢面,以备不时之需,卫镇使刘通率几十名巡夜守卫在镇上整顿着民心,却无论如何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