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郑耀祖对李唐心怀怨恨,但并非是郑耀祖故意跟李唐过不去,反而是一向纨绔惯了的郑家大少爷看不起像李唐这样的平民百姓,连同平日里一同上学的同班学生他都懒得正眼瞧,他们四个还在一起上学的时候,郑家少爷的趋炎附势就让黄院长心生困扰,几次找来郑家总镖主郑三友交涉。
然而今天在书会上,自己百般巴结的裴家校尉放到李唐那里竟然只值一声“裴二哥”,再加上今天上午街上发生的事,这让这位郑少爷更是心怀怨恨。
相反,平日里处处与人交好的李唐此时发挥了他的效力,今日来参加书会的很多学子曾是当时一同跟李唐修习学业的同窗,也曾在李唐他们几个击鱼之时在一旁丢过石头,听到郑家少爷说李唐为人歹毒,将清浅池中的鱼儿击伤后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静观其变,没有当众指出此事的真实性,也都颇为纳闷的看着两人。
这时,被“咬”了一口的李唐并没有着急回应,而是慢慢走到中央过道正对大门,很客气的问道:“你说那清浅池中的鱼儿是我所为,可有证据?”
“这些杏林学子们就是证据,李唐击鱼几乎百发百中,杏林学子们也曾在一旁学着丢过石头,模仿李唐击鱼。”郑家少爷抬手一挥,涵盖了在场的所有人,立马就有人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那到底是我干的,还是杏林学子们干的,倘若我一个人扔过石头你说是我干的,我没话讲,现在是所有杏林学子都朝着清浅池里丢过石头,我丢石头多还是学子们丢石头多,为何你偏偏说是我干的,你倒是说清楚啊。”听到郑耀祖气急败坏的把所有人涵盖其中,李唐耍了个无赖,跟郑家少爷胡搅蛮缠起来。
“就是你李唐,你跟楚天问两人年少时经常在池边举办击鱼比赛,我跟裴大人在后面观看,你们两人狼狈为奸,将那好好的鱼儿尽皆打伤,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哎,郑老弟,可别冤枉我啊,我可没在后面看过。”沉默了一整场的裴元英突然发话,听到郑耀祖拉自己下水连忙跟他撇清关系,自己确实不曾在后面看过他们两人击鱼,而是直接参与了。
听到裴元英这样说的郑耀祖急忙喊了一声:“裴校尉……”然后没有接着说下去,恶狠狠的看一了眼那个今早上打过自己的楚天问,此时的他一脸煞白,他不信楚天问敢同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打自己,于是话锋一转重新回到李唐身上,“那李唐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确实是个心肠歹毒之辈,前些日子本少派家里下人郑三去给李唐送去有关今日书会的事宜,日色见晚一时忘记了宵禁,然而竟被李唐恶意举报,如今那个下人郑三还在府衙之中囚禁,”郑耀祖假惺惺的用袖子挡了挡眼睛,然后猛地一甩袖子大声说道:“你们说,李唐此人是不是阴险恶毒,不识好人心!”
听到这里的一众学子纷纷左右议论,杏林学子都知道郑家少爷的痞性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也不敢相信李唐会做出落井下石之事。
“恰好卫镇使刘大人也在当场,到底是不是真的,”楚天问恼怒,强忍伤痛接着吼道:“一问便知。”
藏在人群后面的一个头戴巾帽身穿便服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先是朝着一众学子抱拳施礼,然后摘下巾帽露出本来面目,郑耀祖心中一凛,准备在两人对峙当中占据上风,不等刘通开口就说道:“卫镇使刘大人,我家郑三现在是否还在县衙大牢里关着,举报他违反宵禁的是不是李唐!”
然而久经官场的刘通哪里会被这等小伎俩蒙骗,看了看当夜也在场的裴元英跟楚天问,旋即说道:“楚家少主好眼力啊,没想到我都已经穿成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楚天问面露微笑,悠悠回道:“刘大人多赞了,只是在场诸位有几人向你刘大人一般穿着打扮?看你手上有茧子,所以就大胆猜测了一番,没想到还真是大人你。”
“哈哈,那我下次注意,争取不让你认出来。”
眼看刘通不跟自己作答的郑耀祖心中急切,接着问道:“刘大人,我所说的是否属实?”
刘通冷眼瞥了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没好气的说道:“这郑三确实违反宵禁囚禁在狱中不假,真实情况还在调查之中,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李唐没有举报郑三。”
那天通知巡夜守卫逮捕郑三的确实不是李唐,而是裴六。裴六遵裴元英的吩咐知会卫镇使刘通前来抓人,当天晚上发生了刺客夜袭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不抓几个替罪羊前来顶着,五名刺客尽皆身死,尸体被裴元英秘密运往衙门,由衙门仵作察验其身体特征及死因。
眼看这么多人参与,李唐心中倍感欣慰,现在站出来的人都是帮自己说话的,郑耀祖已经开始疯狗一般到处咬人了,这样下去,郑家少爷的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还怕丢不干净吗?李唐终究还是心软了,转身朝着屏风后头的女先生说:“鞠先生,清浅池中鱼儿受伤,确实因我而起,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时候我年纪尚小,调皮捣蛋,要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责罚在下。”
听闻李唐自己说出真相的郑耀祖洋洋得意,鼓吹着说:“大家看,伪君子终于露面了,你没话讲了吧,那清浅池里的鱼都是李唐做的,为何大家刚刚还不信,我们都曾经是同窗,我会骗你们吗,哈哈,李唐,你完了!”
“够了,郑家大少爷还怕脸丢的不干净是吗?”正在这时,屏风后头缓缓走出来了一位老者,打断了这场荒诞不羁的言论。
杏林院长黄宗羲听到前面哄闹不止,于是就躲在大屏风之后偷偷听前面发生了什么,结果就听到自己的爱徒李唐正在受欺负,刚要上前阻止又听到众人言语里都带着倾向李唐的偏颇,自己心里还满是欣慰,可后面李唐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郑耀祖大放厥词喋喋不休的想把李唐一脚踏入泥潭,这时候的黄宗羲就再也听不下去了,赶忙走上前来呵斥。
学子们看到黄宗羲的到来,都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老师,黄宗羲走到人群中间拍了拍李唐的肩膀,当众说道:“众学子,李唐今日给你们上了一课,该饶人处且饶人,这场本不该有的辩论李唐占据上风,郑家少爷满嘴胡言乱语,两者针锋相对,然而到最后关键时刻李唐认输,好像是给足了郑少爷面子,殊不知杀人诛心,表面看上去郑少爷赢了,实则败得体无完肤,而李唐表面上看起来输了,但是他包揽了你们年少时候一起犯下的错,赢得了你们的同情,这种当面上演的教科书一般的事,我也曾跟你们讲过,圣人言: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各位可学到了?”
“老师说的是,弟子谨受教。”杏林学院的学生们当场表现出一副受教的状态,也让其余那些来参加书会的人略微尴尬的起身一同致意。
黄宗羲看着台下众人的陈恳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了愣在当场的李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郑耀祖却不明所以的说:“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什么赢了输了的。”结果众学子一起起哄闹着要赶走郑耀祖,郑耀祖气急败坏说他们狂妄大胆,眼神连忙投向那个今日少言寡语的裴元英,这也让裴元英面露难色,楚天问看清了郑耀祖的下三滥勾当,迎合着一众学子朗声说道:“快滚吧,站在这儿等饭呢,杏林学院早就开除了你,你就不该来!快滚快滚,滚慢了小心我的拳头!”
郑耀祖被众学子说的羞愧难当,灰溜溜地逃走了,引来杏林学院一阵哄堂大笑。
“黄院长说李唐胜了不忍心罚他,可李唐确实做了这令人叹惋之事,所以我想带黄院长罚一罚李唐年少时犯下的错,不知各位可否允诺?”屏风后头的女先生缓缓开口,众人立即从哄笑中摆脱出来重新默不作声,李唐也一头雾水的看着屏风微微发愣。
“既然众学子没有意见,那我就代掌权柄了,”众人好奇鞠宛若会怎么处罚李唐,纷纷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鞠宛若想了片刻说道:“书会结束后,我还会在杏林学院小住几日,罚李唐和刚刚郑家少爷说的楚天问两人来清浅池喂鱼,好生照料,不得无礼。”
“好!遵先生意,李唐携楚天问一同前来喂鱼,届时还请先生在一旁盯着,也能及时斧正我俩喂鱼过程中的错误。”李唐听完处罚后不惊反喜,黄院长曾在书会开始前告诉自己和楚天问结束后去找他,恰好借着喂鱼这几天好好跟黄宗羲聊聊。
时近中午,门外的学子们被这春日晒得流了油,屋内也闷热起来,楚正诚看罢闹剧结束后走上台来宣讲:“各位,时候不早了,刚刚黄院长跟我说学院给各位准备了素斋,没讲到的圣人经典下午稍晚些时候鞠先生再讲,说了一上午鞠先生也有点疲累了,暂且让先生休息片刻,要是不满意学院素斋的可自行到镇子上解决,各位可莫要喝醉了耽误了下午的书会啊,哈哈,吃素斋的请到东厢房排队,无事散场!”
一应学子唱喏过后就此散去,楚天问坐在原地不能起身要让李唐扶一把,李唐上前询问缘由楚天问只说自己坐麻了腿,两人谁也没再说什么,李唐扶着楚天问走出了学先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