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酒宴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要黑了,郑耀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上的床,只是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倒在了桌前,至于后面的事一概都记不得了。
然而郑耀祖酒醉之后通常都会睡上一段时间,半夜会突然因为口渴而醒来,今晚也不例外,桥楼外三更鼓已经响了一些时候,郑耀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四下里寻找茶杯饮水,却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水壶,于是出门找夜间当值的下人讨水喝。
在院中仔细寻找之后却没有发现有下人的踪影,于是就在门口坐了起来,黑压压的天空上竟无半分水汽,夏天的闷热外加口干舌燥让他心里发急。夜里静的出奇,郑耀祖心生奇怪,按照往常来说这么长时间了,巡夜的护院怎么着也该从自己面前经过一次,于是他便沿着护院往常都会走的路线寻找,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后院仓库。
在仓库路口的拐角处有几个守卫倚着墙跟睡着了,郑耀祖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两脚将守卫踢醒,刚准备怒斥他们,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心想自己如今的形象正在慢慢转变,不能因为这等小事再度将自己陷入纨绔的行列当中去,于是强装微笑,跟几个护卫聊天。
“你们今晚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巡夜巡的睡着了,是不是白天太累了?”
郑耀祖好声好气的开口询问,不成想那几个护卫突然如临大敌一般的跪了下来,郑耀祖心里来气,但是不想就此表露,继续说道:“这么客气干什么,起来说话,我就是半夜渴了,找不到水喝,所以出来找找你们,下人们都睡着了,我也不方便打搅,只好来麻烦你们了。”
“少爷,属下无能,刚刚有一伙贼人闯进咱家宅院,兄弟几个不等出手就被那伙人从后面打晕过去了,少爷,属下无能,属下无能啊!”
郑耀祖顿时面露惊恐,连忙将说话那人扶起来,手抓着那人的肩膀隐隐发力,指甲都扣进了那个护卫的肉里,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咔吧”一声脆响,郑耀祖闻声前去仓库,就看见仓库里面火光通明,此时的火还未完全着起来,楚天问的人才刚走而已,而且这群护卫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倒的了,兴许才刚晕倒不多时,所以使得郑耀祖以为是贼人举着火把还在里面偷盗。
仓库里的东西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要是真的失了盗,首先裴元英那一关就过不去,这些东西都是他暂存在郑家的,而且这里都是军备粮仓,还有一些木制的家伙,要是里面的人只为财,那自己便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但要是知道了里面是什么东西,日后传扬出去,自己恐怕也是有口难辩。
然而郑耀祖的侥幸心理随着他推开仓库大门之后就完全崩塌了,仓库里火光滔天,几个护卫连忙从一旁拿起锣鼓家伙,嘴里大喊:“仓库走水啦!都快来救火!”
随着窸窸窣窣的人群响动,郑家所有的下人都起来救火,锅碗瓢盆等一应家伙事儿各色俱全,然而等郑家人赶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到了不可阻挡的地步,他们所能泼进来的水无异于杯水车薪,楚天问这个家伙做事做的绝,走之前还将仓库里预防走水所准备的大水缸如数推倒,郑耀祖吩咐人赶紧进去抢救货物,然而火实在是太大了,人根本就进不去。此刻,郑家各个水井旁都站满了人准备打水,然而什么都来不及了。
所幸的是,仓库位置特殊,旁边没有其他建筑,否则恐怕整个郑家都会付之一炬,然而等大火熄灭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郑耀祖欲哭无泪,本就口干舌燥,现在竟是哭的眼泪都流不出来,一旁的郑管家老泪纵横,直呼“造孽”,下人们昨夜本就没睡踏实,忙碌了一晚上的他们等大火熄灭之后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郑耀祖踉踉跄跄的走进仓库,身子一软跪倒在一旁,“没了,什么都没了,裴校尉,裴元英!我郑耀祖无能啊。”
有那些不明就里的下人纷纷走上前来劝说郑耀祖:“少爷,钱没了咱们可以再挣,所幸现在没有什么人员伤亡,依着咱们郑家的底蕴,挣这么一座仓库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郑耀祖恶狠狠地看着这群前来劝说自己的人,怒吼道:“你们知道什么!这里面的东西关乎我郑家前途,他没了,我的命也就交代了,可怜我执迷不悟了那么多年,临终想做一回堂堂正正的好人,老天爷却不给我这个机会,裴元英饶不了我的。”
一旁的郑管家擦干自己的眼角也跟着前来安慰道:“少爷,事到如今也不好说什么了,咱们还要不要去请李唐来帮咱们渡过难关?”
郑耀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一把拉住老郑的手,颤抖地说道:“对,李唐,你快去请李唐,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了,快去!”
老郑刚准备出门,门外的官差们就跨马横刀的走了进来,为首的是衙门里的刘捕头,他沿着烧成灰烬的仓库走了一圈,暗暗皱了下眉头,当即宣布道:“郑家镖局大少爷郑耀祖,涉嫌藏匿军备,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就将脚镣枷锁往郑耀祖身上套,郑耀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身体不听使唤地任人摆布,一旁还没来得及走的老郑当即上前阻拦道:“刘捕头,你说我们少爷藏匿军备,可有证据?”
谁知刘捕头冷冷一笑:“哼,证据?等进了衙门的班房,证据自然就有了,有什么话,跟县太爷去说去吧,带走!”
随着一声带走,郑耀祖就被人拉着走了,老郑还想努一把力试试,自家少爷最好能不去衙门口过堂审问,谁都知道民间广为流传的“六扇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自己有钱,可以立刻打点一番这些捕快们,过堂的时候也能少受些罪。
“刘捕头,没有证据怎么能抓人呢,刘捕头!”老郑被一旁的官差一把推倒在地,老郑艰难的爬起身来想要追赶,然而人已经被带出去好远了,眼看着这些捕快有些软硬不吃,如此危急关头,还是能看出老郑的临危不乱,当即派人修书一封送至晋阳城大掌柜那里,通知家主郑三友赶紧回来搭救少爷,自己随后就往刘捕头走的方向赶了过去,自己虽然出不上什么力,但是好歹还能给这些捕快送些银子,也好让少爷在牢里少受些苦楚。
然而就在衙门的捕快将郑耀祖压上囚车往衙门口行进的时候,恰好李唐出现在了郑耀祖的面前,郑耀祖再一次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大声呼救:“李唐,救我,快想办法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李唐抬手想说什么,然而被两旁的围观群众挤到后面去了,李唐沿着囚车行进的路线一路追赶,终于在一处人缝中挤了出来,他连忙跑到刘捕头面前。
“刘捕头,在下李唐,不知车上的郑家少爷所犯何事啊,怎么就要拉去过堂呢?”
刘捕头斜眼瞧着李唐,继续冷冷地说道:“李唐?你算哪根葱,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还敢来管别人的闲事儿?也不怕告诉你,昨天晚上县衙大堂里头有人送来密信,说的就是此刻车上的郑大少私藏军备,我等也是奉命缉拿,其他一概不知,快些滚开,不要耽误了我等前路。”
此话一出,李唐心中恼怒,然而自己确实如同刘捕头所说,自己还一身的枷锁,但是不代表就不能帮助郑耀祖,李唐退了下去,暗暗思考着到底该想些什么办法,身边的百姓们看到郑耀祖落难,纷纷拿起菜叶子臭鸡蛋往郑耀祖脸上招呼。
“县太爷可算办了件好事,为我们灵犀镇除了一大祸害,县太爷万岁!”
“就是,郑耀祖为非作歹,横行乡里,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前面的让让,小心我手里的臭鸡蛋扔你身上,快让开,走你!”
“听说了吗,这几天郑耀祖没出门就是因为又不知道从那里得来一位美娇娘,许是又祸害了那户人家的纯良女子,这个目无法纪的混蛋,早就该得到惩治,县太爷可是办了件大好事儿啊。”
……
灵犀镇长街上骂声一片,郑耀祖欲哭无泪,蜷缩在囚车里不敢抬头,身上挂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此刻他的身上已经臭不可闻了。
就在李唐还在想办法的时候,一路追赶的郑管家赶了过来,看到李唐之后瞬间老泪纵横的给李唐跪下求他,李唐将之搀扶起来细细询问,然而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即便自己知道事情的原委也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从头问起。
“郑管家,你们少爷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衙门口的官差给带走了?”
“李公子,这里面的原因就是源自裴元英,是他让我家少爷帮他藏匿了一批货物,也是他让少爷调查楚家的一应档案,这背后的罪魁祸首就是裴元英,我们少爷真的是无辜的。”老郑声泪涕下,一时间被一口气堵在了胸前,呜咽的导致他不能继续回答李唐。
李唐连忙捋着老郑的前胸给老郑顺气,说道:“郑管家,你先带我去你们家看看,兴许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解救你们少爷,先别着急。”
“嗯。”老郑胸中沉闷,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带着李唐颤颤巍巍的朝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