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点评完一众书生的文章之后紧接着裴元英就让下人们传菜上酒,裴元英几度想将自己喝得烂醉,然而李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屁股坐至在裴元英的身边,为裴元英规避着许多不该喝的酒,直到书生们都喝得差不多了裴元英都没能如愿以偿,李唐瞅准时机一把拉起了吃的撒欢的谢文玉,将裴元英拉至另外一个地方谈话,至于这群烂醉的书生们,就交给胖乎乎的王管家料理吧。
“李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两次都是这么多才子共聚一堂,你都没给他们面子,狠狠地羞辱他们,我还想着趁这个机会能将你的才气展现给他们看,顺便也能替你扬名,为日后做打算,你可倒好,真是不解风情。”酒宴上的裴元英只喝了个半饱就被李唐拉了出来,这让他一肚子的恼火,愤愤然朝着书房走去,李唐也在后面紧跟着。
“裴二哥,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恃才傲物,将一众书生视若无物,我也承认自己没有兴趣参加这类所谓的才子聚会,在开始前我就跟你说了,我没那个心情写什么鸟文章,今日前来是有要是相商,这个你是知道的。”李唐低头沉思,在这种场合上没给裴元英一个面子,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然而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关乎郑耀祖全家上下的性命。
“所以你就当众打我的脸?我好歹也大小是个校尉,朝廷命官,在一干学子面前也算是个表率,李老弟,”裴元英将声音拉的老长,趁着微醺的酒意一把将李唐拉到自己面前,继续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啊,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是,裴六跟你有很深的交情,他的死确实跟我有关,可是我没让他去死啊,是他觉得对不起你,被你打死了,这还能怎么说?”
“二哥难道不知道六哥是怎么死的?”李唐有些诧异,之前自己确实欺骗过裴元英,没有告知他裴六的真正死因,甚至连他埋在那里都不知道,然而依照裴元英的性子不可能不做事后调查。
“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你还真把你二哥当成妖魔鬼怪了?灵犀镇一天上上下下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万也有五千,我怎么可能全都知道,倒是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的聪明呢?你的智慧呢?你有事可以随时找我帮忙,可我心中有苦又跟谁说?”裴元英当场咆哮的说道,他心里有苦衷,但他一直憋着,憋到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疯了。
“二哥,我确实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还请恕弟弟我做事不周。”李唐面露难色,他实在是没想到裴元英这次会发这么大的火,虽说是饮了酒,但也没到任意撒酒疯的地步,难不成他真的心中有其他事?
裴元英咆哮完之后瞬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没了,瘫软地坐到椅子上,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不就一个郑耀祖吗?一个纨绔少爷?哼,什么狗屁少爷,在我眼里他只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如今这条狗竟然开始变得不听话了,虽说还没到咬我的地步,但日后也说不准谁会真的瞧不起谁。”
“二哥你错了!”
这次换做李唐开始咆哮起来,猛然的怒吼让裴元英心里一颤,就连谢文玉都没见过李唐发怒,本来已经做好对峙裴元英的一身侠肝义胆瞬间收敛起来,悄悄地朝一旁挪动了几步,在靠墙的椅子上安静的坐下,生怕打扰到这两人互相发飙。
只见裴元英若无其事的一根手指敲打着桌面,缓缓开口道:“哼哼,我错了?你竟然说我错了?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就说我错了!”
“我不管二哥要干什么,这件事不光一个郑耀祖,他的背后还有上下一百多口无辜下人性命,还有数不胜数的镖师等人的性命。”
“说到底,还是郑耀祖的问题,他要是不把我的货烧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二哥,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你的那批货根本就没出现在押运声明之上,是朝廷以外的私人货物,私藏军备的明明就是你,和郑耀祖无关!”
“和他无关?那就让他有关!他不死,我难解心头之恨,我好不容易花费重金才得了那么点东西,准备用作其他,还没出山就全都化为飞灰,换一个人也会心疼,杀一个郑耀祖解我心头之恨,又当如何?”裴元英拍着桌子,之前的那股酒意瞬间消失无踪,此刻的他完全就是凭着对李唐的愤怒支撑着。
“你的意思只杀一个郑耀祖?放过那些无辜之人?”李唐试探的询问道,毕竟自己之前帮助郑耀祖的目的就是解救这些会受到牵连的其他人,然而自从狱中见过郑家父子的可怜惨状之后,他的目标已经变了,变成拯救郑家,包含郑耀祖在内。
“郑耀祖所犯谋反重罪,株连九族,只杀一个郑耀祖有什么用?”裴元英笑了,他在笑李唐的心软,原来自己所看重的人也会有这种致命弱点。
“二哥,你明知道这都是你的错,你还要这么执着,是不是要让我把证据拿给你看你才肯罢休?”李唐怒了,他没想到自己长期信赖的裴二哥会这么戏耍自己,拿着自己的弱点当盾牌,朝着自己的心灵进行无时无刻的进攻。
“证据?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说那是郑耀祖私自制作的呢,我毫不知情,你能奈我何?”裴元英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还放松的翘起了二郎腿。
“你!”李唐一时语塞,没想到之前对自己一直无微不至关怀的裴元英会因为这件事上如此的恬不知耻,愤怒的说道:“那就别怪弟弟了。”
“你要干什么?劫狱吗!”裴元英听到李唐放出狠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目圆睁,浑然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李唐之口。
原来,裴元英之前所说的都是在试探李唐的底限,他根本无意触怒李唐,也不想让他就此从自己的生命当中消失,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李唐对裴元英来说无疑就是最大的一块才,不说这满肚子的诗词学问,还有李宗业口传心授的朝堂经验,以及绣衣御史的做事流程,无一不是令人着迷的深奥学问。
李唐半跪在地上,对着裴元英抱拳拱手的说道:“既然二哥心意已决,为弟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如此我也只能这么做,对不起二哥了,给二哥添麻烦了。”
裴元英当即上前一把扶起李唐,他的眼神复杂,既有对李唐的爱才之心,也有对李唐的惋惜,还包括对李唐所说和即将要做的事感到的愚蠢,他拉着李唐的手久久不能平静,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贤弟,是愚兄冒昧了,我刚才一直在试探你对解救郑家的决心,看来是铁了心要救他们了,我想要做的事看来你是不会懂了。”
“二哥,你一直说你要做事,可究竟要做什么?升官?进入乾安殿?”李唐不解的问道。
“没错,我这辈子梦寐以求的就是站在乾安殿的最前面,站在陛下的面前,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极人臣,我爹一辈子两袖清风,就我这个校尉,世人都说我是沾了我爹的光,凭着我爹的官威一步跨进来的,谁又知道,为了这个校尉之职我究竟付出了多少呢?”
裴元英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从杏林书院出来之后我也对黄院长的‘为家国天下计’耿耿于怀,胸中抱负无以施展,我向官府借兵剿匪,要说这一点是凭着我爹的原因,我也认了,苍州地界本不这么太平的,地处边关,山头林立,我靠着官府借给我的五百精兵和我爹委派来保护我的几名护卫踏上了剿匪的路途,就这样,我在苍州拼杀一年之久,死在我身边的弟兄眼睛都闭不上,更有口吐鲜血死在我怀里的士兵,血喷在我的脸上让我的眼睛都睁不开,至今我还能记得他们的样子。”
裴元英放开了李唐的手,掩面自泣,声音颤抖地说道:“士兵阵亡之后我就从乡野招募补齐,如此不知道多少次,就这样,我才勉强混上了一个区区六品校尉,我爹还是疼我,给了我指挥三千人马的机会,才有了你们现在所见到的裴元英。”
听完裴元英的故事之后,李唐也忍不住的摇头叹气,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听裴元英继续说道:“郑耀祖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放了又能如何,只是你确定要释放郑耀祖吗?我想达成我的理想和抱负,我希望你能来帮我一把,哪怕就一把。”
“此话当真?释放郑家父子?”
“自然当真,可是你有没有听到我后面说的话?”
“自然是听得真切,日后二哥要是有什么我所能力及的事,定当竭力报答,那就先这样,我先走了,二哥,谢谢你。”
李唐给裴元英抛了一个微笑,裴元英微笑着回应,待到李唐走远之后,门外一直偷偷窃听的王管家走了进来,裴元英当即问道:“书生们都答复了?”
“回少爷的话,都已经安顿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安排一下,给我爹写封信,一切按照计划来吧。”
“是,少爷。”
王管家当即走出了书房去忙乎其他事了,只剩裴元英一人独自怅惘,喃喃自语道:“李唐啊李唐,你怎么就不明白,郑耀祖的横空出现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现到如今只好依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了,唉,心肠还是太软了,见不得别人的惨状,还需要好好磨练一番啊,就让二哥我替你做这磨刀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