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英是在参加完赵小五的婚礼之后接到的指挥使裴寺生的消息,当天下午就跨马赶赴晋阳城,那天他和李宗业两人交谈之后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被李宗业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大通,李宗业没有具体说明李唐能否跟自己有,一切都让李唐自己看着办,看着办好啊,自己到时候也能试探出李唐到底是不是真心跟随自己,也省去了日后试探他的麻烦。
灵犀镇距离晋阳城并不远,快马只消两个时辰就能赶到,饶是如此,来此晋阳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凭着自己指挥使之子的身份才通过了城门关卡,那一夜,他们两父子谈了好多。
“英儿,你可想好了确定要这么做?”裴寺生身手不错,修为刚刚突破天等羽化境不久,身材魁梧,身上带有一丝令人感到怪异的浩然正气,他镇守的边关重地由于自己高深的修为而享有太平,如今按照裴元英的说法需要调动自己的一万五千兵马赶赴灵犀镇,这不是件小事,私自调动兵马是会被朝廷弹劾杀头的。
“爹,孩儿已经筹划了大半年了,是非成败都在此一举了,而且有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可是,擅自调动兵马一事为父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这不是战时,将在外君命还可以偶尔不受,我需要去兵部作出申请,或许能讨来皇上的旨意,有关楚家的事,你的消息可否属实?”
“有关楚家的事自然属实,他们家族势大,做的都是违反朝廷安排的私镖生意,如果能将他们擒获,收缴无数金银珍宝,自然能让皇上大为赞赏,只是这功劳嘛,儿子想要占到多半,这样也好早日站在乾安殿里,完成父亲当年没完成的心愿。”
“呵呵,当年我只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兵部郎中,李宗业灵犀督战过后不久我就被调到了晋阳城担任指挥使,一干就是二十二年,作为边关大将,这么多年不曾调换过位置,这也足以证明了朝廷对我的信任,还有什么想求的呢,莫过于安稳的度过余生罢了。”裴寺生呵呵一笑,他早就已经过了那个争强斗胜的热血年纪,现下只是求个安稳罢了。
当年的裴寺生也曾站在乾安殿上,只不过是站在最后一排,正五品的官员放到地方说不准还是个大官,然而放到乾安殿里,不过就是个屁大点的芝麻小官,堪堪才够进入乾安殿的资格罢了,在那个泥潭池沼当中,裴寺生也曾幻想着努力往乾安殿的前列拱一拱,要是能当个三品侍郎也就心满意足了,那时候乾安殿里刚刚被重新洗牌,李宗业纵身一跃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他的背影让文武群臣都感到发烫。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朝廷六部都面临着大换血,不少参与党派勾结的臣子开始惶惶不安起来,李宗业还为此专门开设了黑匣子,就立在乾安殿门口,凡文武百官皆可匿名举报,一旦查实罪不可恕,眼瞅着朝堂大乱,就要面临着群龙无首的局面,李宗业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六部主要官员如数清算之后黑匣子也紧跟着撤了,百官互相纠弹一事就此告一段落。
裴寺生看到了自己前途的希望,但又唯恐遭到百官弹劾,当时的苍州战事过去三年了,不少当时的苍州军官将领纷纷隐退,当时的晋阳指挥使因三年一度的朝廷稽查大计而被调任去了其他地方,自己也看到了可以避难的场所,找到李宗业府上说了这个事,最后还是李宗业拍板定下了自己晋阳指挥使的职务,说起来还得谢谢他,不过自己也就此没了再进乾安殿当侍郎的想法,没想到今日被自己的儿子重新提起来。
“英儿,你可想好,那乾安殿里勾心斗角,尤其是那帮老家伙,虽然这些年国泰民安,都没什么太大的功绩,但各个还是一肚子坏水儿,争名夺利,争权夺势,屡见不鲜,此举拿下这么大的一个违背朝廷律法的家族,势必会把你推到乾安殿的风口浪尖上,届时,不仅会有百官对你的忌惮,更会有户部那群掌管银钱的家伙对你满腹牢骚,你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
“呵呵,父亲,孩儿如何能没想到呢?别说镖局生意,天下税收都在户部,放任楚家这么多年押运私镖,为朝廷不知损失了多少财物,孩儿这一下破开如此大案,户部肯定会受到牵连,不过孩儿之前和李宗业讨教过对付各部官员的方法和措施,李宗业也很耐心的跟我讲解其中奥妙,说到底,还是利益纠缠问题,只要自己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任他们如何跳动也耐我不得。”
“话虽如此,可是伴君如伴虎啊,陛下身边的红人换来又换,有几个能落的个好下场?他李宗业功高盖世,甚至连陛下的光辉都遮盖住了,天下只知道有李宗业为国为民,却忘了咱们还有个乾祐皇帝,他不死谁死?最后落得个流放的下场,也算是他祖宗积德了,然而又有几人是李宗业?大多数不还是被抄家问斩了吗?”裴寺生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裴元英,他在乾安殿里待过,知道里面是何等的复杂,自己还是不想自己的儿子进去受苦受罪。
“父亲,你就答应我吧,儿子不想就此待在西北苍州过一辈子,我也有满腹经纶,还有一肚子抱负理念,我也想能为国为民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而不是最后在青史上留下潦草几个字就一笔带过了,孩儿虽说不及李宗业那般圆滑处世,但孩儿也想要进去历练一番,若是孩儿有难,自当隐退,就此不问政事。”
裴寺生轻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的走了,他想让裴元英冷静一下,虽说这件事自打一开始就清楚要怎么做,自己若是不支持也不会冒着风险和草原人做了笔生意,潜藏在郑家的那批货物不知怎的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也将自己这些年所攒下的银两就此挥霍一空,自己这一辈子两袖清风,然而还是有钱置办那些昂贵的军用器械,可见“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所言不虚,然而这并非是自己本意,只不过是偶尔和那些乡绅们吃饭的时候被强行塞进来的罢了。
当天夜里,李宗业拟好折子准备亲身去一趟京城,最好还能面见陛下,将这道密折递到龙书案上,也省去了跟兵部那些老油子们打交道,说到底,还是不愿意麻烦那帮老同事们,当今的兵部尚书还是当年自己一手照顾上来的从五品兵部员外郎,和自己有很深的交情,然而要是走程序的话,势必会将此事无限制的延期。
第二天一早,裴寺生将家中余财收拢了一下都装进了行囊,他穿戴好上朝所需的朝服,并未选择骑马,而是将自己贴身所用的佩刀凭空一掷,瞬间幻化成十数倍,自己驾驭着这柄刀往京城走,按照朝廷律法,边关没有宣调的时候不得私自离开岗位,踏上这条路的时候裴寺生已经犯了一条律法,如今自己御刀飞行,又犯了不合官员礼仪的另一条律法,及至快到京城之际,他去了就近的驿站选了一匹快马,就此赶赴京城。
站在宫门前的裴寺生高声大喊:“边关告急,晋阳指挥使裴寺生请求面圣!”出来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裴寺生将身上的钱财偷偷塞给他,宫门前收缴了他的佩刀等一应违禁物品之后,然后随之面圣。
上了折子,裴寺生跪在龙书案前大气都不敢喘,这是自己所犯的第三条罪名,欺君。裴寺生心里苦闷,自己兢兢业业了一辈子,只不过是求自保而已,如今却为了自己的孩子一日连犯三条重罪,就如自己的英儿所说的一样,成败在此一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尚书房内,乾祐皇帝看完折子之后,沉着冷静的问道:“卿家所言属实?”
“禀告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灵犀镇楚家乃是咱们青苍暗镖生意第一大家族,多亏我子裴元英暗中调查,这才探明了他们家族里所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然而他们家族势大,需要重兵进行镇压,臣一时犯难,只好来寻求陛下旨意。”
“此事不应交由户部巡查吗,为何卿家一个堂堂指挥使要为户部出头,就不怕惹了他们的霉头,日后不给苍州拨款出兵吗?”
“回陛下,微臣如何不怕啊,只是我子仅仅只是个小小的六品校尉,并无实权能将此事解决掉,所以,还请陛下赐我几个户部之人,届时将逆贼剿灭之后也好方便清算楚家财货。”
乾祐皇帝微微一笑,朗声道:“不愧是我朝的不倒翁,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在苍州做二十二年指挥使都不曾变更吗?”
“呃……微臣不知。”
“朕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做事不光图自己的好处,还想着让其他人跟着沾点光,你也知道会得罪户部,便让朕给你几个户部郎官跟着沾功,不必了,户部那些人朕刚好想那他们开刀,正愁没理由呢,现在好了,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吧,处理好了就让你离开那个饱受非议的指挥使之位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你的屁股底下也已经烫的坐不下去了吧。”
“嘿嘿,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卿家,你那儿子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犬子名叫裴元英。”
“裴元英?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朕有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