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维斯女士的卡片上用简笔画勾勒着一位正在擦拭家具的女佣,画面略显违和。
通过瞬间记忆将画面烙印在脑中的甄澄保持着平稳的步调走向楼梯,心中回想着画面中异常的地方。
女佣的服装特征看起来颇像是自己环境中看到的那个杀人狂的打扮,但毕竟是简笔画,并无法准确分辨。
这并不是异常之处。真正奇怪的地方是,女佣擦拭家具的手呈半握拳的姿势。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手型去擦拭家具。看起来……她更像是抓着什么没有画出来的东西……
想到这里,幻境里自己被女佣用另一只手上的抹布捂死的景象浮上甄澄心头。
比起那些对任何细节过目不忘的大侦探,甄澄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但回想起才经历不久的一幕幕记忆,她似乎从中发现了一点什么。
步下奢华的石阶,甄澄追寻着回忆将目光锁定在墙角的钢琴上。不出所料,一块落满灰尘的抹布正平淡无奇地安静躺在琴盖上。
甄澄意识到了自己在回忆中隐隐察觉的问题——那些怎么看都像是主办方有意留在大厅中的道具。
再细想来,似乎【男爵】手中那枚硕大的钥匙,自己也曾经在这个大厅里看到过?
想到这里,甄澄径直走到钢琴前,伸手拾起了那张抹布。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陡然在她身后不及一米处响起:“这块抹布,有什么特殊的吗?”
神经质的女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却让听到它的甄澄内心里升起十倍的惊吓。
一瞬间的恐慌后,她甚至可以想象那外表柔弱而胆怯的纳维斯女士像一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尾随自己走下楼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纳维斯并非以推理和观察而著称的侦探,但也没有道理蠢到忽视已经被自己点明的问题。经历过刚才的幻象,甄澄一点也不怀疑其他角色是否会有出乎想象的手段来获得额外的情报。
处心积虑的跟踪,明显超出常识限度的潜行本领,让甄澄对这位被称为“能用幸运解决一切问题”的女侦探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避免这位曾经真正杀死被害人的凶手角色获取到她的凶器呢?
握着抹布转过身来,甄澄脸上挂着大局在握的微笑。戏谑中夹杂着审视与调侃,她声音愉悦地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块抹布应当是你用来杀我的道具,”
接着,她做了一个让纳维斯女士惊得手忙脚乱的举动——直接将那块抹布向对方抛去:
“现在,你要用它来杀死我吗?”
纳维斯本能般躲避开甄澄抛向自己的东西,让抹布直接掉在了地上。她的视线随即在地上的抹布与甄澄脸上的笑容间来回扫动,由于再三,最终捡起了地上的抹布。
指尖触碰到抹布的一瞬间,纳维斯在这件陈放于冰冷琴盖上多时的物体中感受到了一丝绝不应存在的温热。
她说的竟然是实话?
伴随道具被甄澄抛过来的还有一个难题。到底要不要“杀”她?
面对少女戏谑的神情,纳维斯侦探收起了脸上的神经质与彷徨。速度之快,给人一种第二人格上线的错觉。
弱势控制,倾听观察,举止分析,暗示诱导。在“最幸运的大侦探”面具之下,为纳维斯收获名声与功勋的真正实力来源于,她其实是一位行为-认知学派的心理学专家。
但此时此刻,她却完全无法解读甄澄行为的动机与背后的用意。
面对一位侦探中的异类,从旁门领域获取优势的怪才,中规中矩倚仗才智游戏的甄澄可有破局的办法?
有,而且就在从受到惊吓到转身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她付诸实践。
能够难倒一位精通行为分析理论专家的,就只有超出一切理论之外的疯子。
甄澄的选择十分果断,因为她十分清楚自己的长处与弱点。如果事情发展到强行掩饰最后被对方看破自己的心虚,那将演变为一场难看的撕打抢夺。
而一旦事情涉及到身体的力量,体能,运动能力,她十分确信结果多半是不容乐观的。
“盛名无虚士,甄小姐的才思敏捷我今天确实领教到了。老实说,我曾经遇到过几位足够聪明,和你想到一起的罪犯。但其中没有一个能把足以破坏我判断的疯狂表演得像你一样纯正,本色,天衣无缝,”
显而易见,纳维斯女士一眼洞悉了甄澄表演背后的本质——自己的伪装被看穿了,而对方在一瞬间发现了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并成功付诸实践。却见她话锋一转:
“但如果你以为我只懂得通过对手的表现猜测真相,而完全不擅长你们这些家伙人人都自以为独步天下的逻辑演绎,恐怕还是小瞧我了。
你的身份在这场游戏中看似举目皆敌,但实质上我们这些‘嫌疑人’间的利益冲突还要大过与你这个被害人间的矛盾。
对付大多数‘嫌疑人’,对你而言最有利的做法是暗示我们半真半假的信息。一方面让我们了解到自己并非凶手的真相,一方面引导我们误以为错误的玩家是真凶。
这样足可以在保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避免我们最后给出正确的推理。在主办方给出的并不严谨的胜利条件中占据所有的优势。
换句话说,在全部五位‘嫌疑人’中,至少有四位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并甚至能给出一定的帮助。前提是我们自己不要蠢到得出错误的结论。
而唯一一位有必要被你灌锁眼困在屋里限制行动的,就唯有那个历史上真正动手的【凶犯】。你看,绕了一大圈回来,还是你的行为为我揭示了事情的真相,不是么?
甄小姐,你的疯狂是伪装的,就像我一样。因此底层意识十分清醒理智的我们,是无法做出真正疯狂的,非理性的,违背自己利益的行为的。这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即便我没有跟踪你,你也会找个借口将‘凶器’坦然给我,在某个你认为我已经确定自己身份并非杀手的时机,对吗?”
说话间,她脸上的表情不再胆怯,那双猫头鹰般又圆又大的淡黄色瞳孔中也再无一丝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受到压抑的扭曲与病态,像极了那位用抹布完成凶杀的女佣:
“甄小姐,装疯卖傻是我的专长。想要在这方面让我吃亏,你还太年轻了。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试图像对付伊庇伦斯一样限制我的行动,我就直接把抹布丢到你的身旁完成击杀。
相信我,如果发展到我们两个都被淘汰出局的局面,绝对是你的损失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