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的宅子在长安绝对是一等一的所在,不仅豪阔大气,更是离李泽所居住的兴庆宫只隔着一个坊的距离。而这个距离,就代表着与皇帝的亲疏程度。而曹氏的宅子,与石邑郡王李安民的宅子,则是离兴庆宫最近的。
昔日的首辅曹信,在上一轮的政治改革之中,与徐想竞争经济发展委员会主席失败之后,便渐渐地淡出了政坛,今年已经正式荣休,而李泽也没有亏待他,翼城郡王的封号,让曹信亦走到了人臣的顶峰。
虽然也有过一阵子的失落,但时日一长,倒也是把一切都看得淡了一些。再加上儿子儿媳争气,曹信也觉得此生足矣。
唯有一点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曹氏的代表人物,赫然竟是他一直以来都不大喜欢的大儿子曹璋。现在的曹璋,是义兴社的三号人物,虽然平常很少理俗务,但只要他一开口,都足以让整个天下震动。
大儿媳李泌就更不用说了,从右千牛卫大将军的位置退下来后,重新担任了靖安军的大将军。靖安军负责全国各地的治安,是一个真正的实权位置,而且与其它地方不一样的是,长安的靖安军是一支真实战斗力绝对不逊色于任何野战精锐的部队,他们负责着包括皇宫在内的各有重要部门,重要人物的安保工作。
虽然他没有当上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但儿子和儿媳各居要职,却显示了皇帝对于他们家的信任,仍然是独一无二的。
回到家的李泌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刚刚跨进她与曹璋所居住的东跨院,便有些惊讶地看到丈夫曹璋今日居然比自己回来得还要早。
不动声色地走进房内,将手里握着的一叠卷宗随手塞进了梳妆台的抽屉之中,这才开始脱去身上的官服,换上家居的常服。曹璋除了在学术之上极为较真儿之外,在其它方面,却是一个最大意的。此刻他已经换好了衣物,正斜倚在一边的软榻之上看着书。
“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换好了衣物,李泌走到了曹璋身边,挨着他坐下,问道。
曹璋抬起头来,道:“父亲派了人过去,让我早些回家,今儿个大家一齐吃一顿饭。”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李泌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公公怎么突然想起要一齐吃一顿饭了?还特意去叫了你回来?”
这夫妻二人,都是身居要职,曹璋还好一些,李泌却是一个大忙人,平素更是早出晚归,忙于公务。一听曹璋这么说,下意识地就以为是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如果是公公婆婆的生日之类的那可就惨了。
公公婆婆倒不见得会说什么,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嘴可就有些欠了。别看他们一个个地在自己的面前毕恭毕敬,但背地里,却也没少说自己的坏话。
“没什么大事,就是老二回来了。今年自过年之后便出了门,一直没有落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父亲便让大家聚一聚。”曹璋笑着站了起来:“没想到你去见陛下去了这么久,想来他们已经等得有些急了,咱们过去吧!”
“二弟回来了吗?”李泌目光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自己刚刚塞到抽屉里的那一叠卷宗,那是高象升在分别之际塞给她的。厚厚的卷宗的封皮之上,只写了两个字:曹暻。
隔着老远,便能看见正堂那边灯火辉煌,仆从进进出出,内里欢声笑语不断。走得近了些,便能听见曹暻正在讲着笑话,不得不说,与丈夫比起来,这个家伙的确是知情识趣得多了,只是听到公公婆婆不时传出来的笑声,就知道这家伙讨好人,着实是有好几手的。不像丈夫曹璋,与公公再一起,都是彼此沉着脸,说得也都是一些公事,要是不说公事,两人基本上就没有其他可说得了。
夫妻两人并肩走进了大厅,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身素白长袍蓄着整齐的小胡子的曹暻立时便从曹信与王氏身边站了起来,向着两人躬身道:“见过大哥,大嫂。”
曹璋嗯了一声,李泌微笑着看着他:“二弟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还好,还好!”
夫妻两个向着曹信与王氏分别见了礼,曹信便挥了挥手道:“孩子们等不及,先让他们吃了去休息,今儿个进宫怎么谈了这么久?”
李泌微笑着道:“今儿个是联席会议,还有监察委员会的吴进,情报委员会的高象升。”
听到这里,曹信便不作声了,当过首辅的他,当然知道这几个人如果单独聚在一起,那就不是小事,他现在已经下野,儿媳妇既然没有主动谈起,那还是不要问得好,免得儿媳妇为难。
“原来如此,那就吃饭吧,暻儿出去大半年才回来,你们夫妻两个也难得有空闲,今儿个正好聚一聚。”曹信站了起来,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
曹暻的媳妇小王氏赶紧从一边走过来,扶了婆婆王氏去桌边就座。王氏出自王温舒家,是王温舒的姐姐,而小王氏却是出自当初成德另一家王氏,王思礼家。
李泌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到了王氏的身边,而曹璋却是坐在了曹信的身边。
曹暻执了酒壶,亲自为众人倒酒,“明儿个一早,我又得走了,真担心要是今儿见不到大哥大嫂,那只怕便得等到过年了才能相见呢!
“不是刚刚从湖南那边回来吗?又准备去哪里?”曹璋皱眉道。“我们夫妻两个极忙,你应该在家多陪陪父亲母亲,钱,赚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大哥说得极是。”曹暻笑道:“钱啊,赚到啥时候都没有个头。只不过大哥如今在政坛如鱼得水,大嫂更是大权在握,二弟我不才,便只能在商业之上多多努力一些了。今年有几桩大事要做,等做完了,明年就不出门了,就在长安尽孝!”
曹信哼了一声,“你从小就是一个口花花的,没个实话的,今天这样说,到了明年,找个借口,便又无影无踪了,左右还不是怕在长安,受了我跟你大哥对你的拘束。”
曹暻陪笑着道:“父亲说笑了,这一次是真的,一些大的布局都做得差不多了,明年,明年便可以在长安安居一段时间,下头的那些事情,自然由那些掌柜的去做。父亲,您也知道,有些事情,我要是不去,人家是不会给面子的。赚钱的生意就是那么多,大家都在争呢!”
“你少打着我和你大哥大嫂的招牌在外面胡来!”
“怎么会胡来呢!”曹暻连连摇头:“父亲的教诲我是从来不敢忘的,只不过有些事情父亲您也知道,我只要出现在哪里,人家自然就会给三面薄面,而我要是不去,另外一些人自然就会乘虚而入。”
李泌挑了一块鱼肉,小心的剔去里面的小刺,侧身放到王氏的小碟之上,笑问道:“只要是正经做生意,打着我的招牌也没事。只要不违法乱纪就好。都是自家人嘛,有些方便,自然是无妨的。”
“大嫂说得好。”曹暻兴奋地道:“说起来这一次我在湖南能成事,一举拿下最大的一块标的,还真是占了大嫂的面子。大嫂可知这次招标负责的官员是谁吗?居然是钱斌。”
“钱彪的儿子?”曹信有些不解:“他又怎么了?”
李泌笑着解释道:“公公,钱斌的夫人叫郑文郡,是以前密营出来的姐妹。”
“对啊,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钱斌二话没说,就将最大的一块标的交给我了。大嫂又是靖安军的大头目,我不管走到哪里,靖安军的将领们都对我照顾得很呢!这些人,在地方之上一个个权力大得很,有了他们照应,我办起来事来,当真是无往而不利。这一次修建的大道,沿途要拆不少的村子,没有他们的帮忙,哪有这么顺利?那些拿到了其他标段的家伙们,现在还在为这个头疼呢!我这边,却是已经开工了!”
曹信看了一眼李泌,见李泌没有说话,便转头对曹暻道:“该给的补偿绝不能少,否则你大嫂便要为难了。”
“当然不会少,只要不狮子大开口。”曹暻笑道:“大嫂,二弟敬你一杯酒,多谢大嫂的照应。这一次在湖北,还见到了在哪里整训的右千牛卫的大将军陈长平以及您的一些老部下,他们还托我带了不少礼物给你呢,回头便让人给你送回去。”
提到右千右卫,李泌的心有些刺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曹信见状,却是知道右千牛卫是李泌心头的一根刺,潭潭一战,右千牛卫损兵一万出头,而李泌也正是因为此事,离开了野战兵团,曹暻却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当下瞪了他一眼,道:“刚刚你说明天又要走,是去哪里?”
“父亲,是去海兴。”曹暻坐了下来,“那边有些生意要去处理一下。等处理完了那边的事情,我还准备出海一趟,我们在南洋的一些种植园,也需要去巡视一遍,我这半年一直在忙着湖北那边的工程事宜,这些种植园的收益,却是下降得厉害,不去督促是不行的。”
正在吃着菜的李泌,听到海兴两个字,抬头看了一眼曹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