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一面倒的屠杀。
事实上,在左右两翼,唐军与辽军杀得是难解难分,有来有往。唐军虽然仗着更加的训练有素,装备更加的犀利,但辽军的拼死之心却也不容小觑,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辽军现在的状态,恰好就是一种哀兵之姿,在整个上午,他们就是仗着这点哀兵之志与唐军杀得难解难分。
谁也没有想到,率先崩溃的,竟然是张仲武最为依仗的一万骑兵。
他们迎头碰上的是由李瀚率领的五千陌刀卫。
从冲锋之时的稍占上风,到紧接着的平飞秋色,到再往一步的被无情屠杀。死在陌刀卫锋利陌刀之下的辽军骑兵,死态太过于凄惨。
用死无全尸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的状态。
有时候一名骑兵连人带马,往往被几柄锋利的陌刀同时砍削。
然后,人马俱碎。
虽然说死了的人对于自己是怎么死的,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但对于活着的人,怎么死仍然是一个值得考虑和权衡的问题。
当第一名骑兵带马往一边想要躲避陌刀卫的时候,人深藏于内心的怯懦就像决堤的河水一般汹涌泛滥了。
不管是怎么样的勇士,只不过是将人本来的怯懦掩藏得更深而已。
求生,是每一个生命的最基本的本能。只要还有一丝丝活的可能,生命都会努力地向着这个可能方向去行走。没有谁会为了死而死。除非是死去比活着的意义更为重大的时候,才会有人去选择这条路。
而这种人,我们称之为真的勇士。
很显然,这些辽兵还谈不上是真的勇士。
因为穷究原因,他们的内心深处,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战。自己拼死一战的意义,倒底在于哪里?
他们有家,但没有国。
而这样的状态,则会现刺激他们在有可能逃出生天的时候,去谋求活着的可能。
这也是李泽为什么要让义兴社开始推动民族论,国家论的原因所在。
他要培养大唐人的家国情怀,民族情怀。
这个世界是广袤的,但这个世界也是狭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想要为自己谋求更好的生活,更大的生存空间。终有一天,大家是会撞到一齐的,是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拼个你死我活的。
这种矛盾,亦是不可调和的,除了用刀枪和鲜血来捍卫自己的利益之外,李泽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在战场之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同样也拿不到。
李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其它的地方,必然还会有与自己一样正在推动着家国之论,民族之论的伟大人物。
而另一点也是李泽最为忌惮的,就是这个世界之上,还有另外一个可以凝聚人心的强大东西,那就是宗教。
宗教凝聚人心的力量,无疑是恐怖的。狂热的信徒为了自己的宗教,当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而大唐人,信奉的是自己的祖先,对于宗教,则并没有那样热衷。反正什么神什么佛都可以拜一拜,有事便想到他们,无事便会将其丢到一边。
所以,现在的大唐人,凝聚力无疑是并不强的。一旦与外敌相遇,很有可能便会被那些有外力加持的家伙们打败。
让每一个大唐人对自己的身份有认同感,对自己的民族有自豪感,并愿意为之而奋斗到底,便是李泽想要加于所有唐人的一种情结。
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李泽最想要的,便是将这种精神,深植于每一个大唐人的心中。
义兴社已经处于这样的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之中了。
现在的他们,正在从小我向着大我摸索前进,为万世开太平,已经成为他们的行事宗旨,而义兴社则最先是扎根于最底层的,这为李泽推行他的策略铺平了道路。
而在军队之中,大量的义兴社成员充斥其间,他们成为了军队之中最强有的粘合剂。
跟着狼你会变成狼。
跟着羊,你也会变成羊。
所以现在的唐军,正在形成一种信念,一种我在为我的种族,我的大唐奋战的信念,而这个信念的终极目标,就是为万世开太平,让自己的子孙活在山晏河清的太平盛世之中。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当然要将这些霸占一方的土皇帝统统干掉,让他们不能再为祸人间。
所以唐军虽然在遭遇到了困难的时候,仍然能奋力坚持。在遭遇到挫折的时候,从不曾想过放弃。
但辽军,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仍然抱着当兵吃粮的想法。
他们仍然觉得自己是在为上司作战。
只不过严苛的军法,将他们束缚在一个小圈子之内。
而当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当军法得置他们的可能已经变得很小的时候,他们的心便不再那样坚硬了。
他们想到的是自己的小家。
所以有人想逃了。
他想逃出生天,他想去父母身前尽孝,他想去周全夫妻恩义,他想去抚育还没有成年的孩子。
这种想法一旦滋生,便如同一株野草,会疯狂地生长,蔓延,然后会被其诉诸到行动之中。
辽军骑兵的崩溃,是突然的。
当第一骑开始转身逃跑的时候,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挽救了。
最为惨烈的中部战场,顷刻之间便乱了。
有的骑兵向左右逃路,他们仗着马快,逃离了中部战场,却意外地冲乱了左右两翼的战场,让左右两翼逐渐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有的骑兵打马向后,却与还想冲锋的骑兵挤成了一团。
这让骑兵的速度优势,立刻降到了零。
失去了速度优势的骑兵,在狂暴的陌刀卫面前,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战场之上惊呼声,哀嚎声,战马的嘶鸣声,军官的吼叫声,被陌刀卫数千人那单调的起、落的声音给压制得死死的。
明明他们的人数更多,声音更大,但天地之间,所有人的耳朵里,似乎都只听到了陌刀卫起、落的整齐的呐喊之声。
一起之间,数千柄陌刀如同耀眼的太阳照亮所有人的双眼。
一落而下,便如同无数道闪电撕裂人间。
战场之上的变化逃不过韩琦这样的人的双眼,城头之上鼓声隆隆,旌旗变幻,城下唐军骤然变阵。
陌刀卫们率先做出了改变。
数千人组成的一个犹如刀轮的军阵,在极短的时间内裂成为了多个以几百人为整体的阵列,向着不同的方向砍杀而去。将当面的辽军切割得更加支离破碎,将他们紧紧地包裹在其中,无论你向那个方向逃,总是会看到雪亮的陌刀在眼前闪耀。
城中,最后的一支机动兵力也被投入了使用,他们是临时征召起来的青壮,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受到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先前的攻坚战并合适合他们,但现在,是属于拾取胜利果实打顺风战的时候了,他们的加入,将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邓景山痛苦地看向了远处张仲武的大旗。
大旗仍在飘扬,张仲武仍在激烈的抵抗,但正因为他哪里还存在着成建制的有组织的抵抗,所以也吸引了好几支陌刀卫向着那个方向运动。在邓景山的眼中,只剩下了闪亮的刀光。
而他自己,身边只余下了不到数十名亲兵,死死地将他拱卫在中间。
而一支陌刀卫,已经逼到了他们的身前。
陌刀卫的前进速度并不可,但这种面对死神的煎熬,则更加让人痛苦。
亲卫们绝望地射出了手中的弩箭。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弩箭射在对手身上,却没有给对手造成丝毫的伤害,连减缓对手前进的步伐的能力都没有。
单调的起落让人最后的坚持也冰消瓦解。
十几个亲卫大喊大叫着丢下了手中的刀盾,撒开丫子便向后方逃去。将他们要拱卫的主将抛在了陌刀卫的跟前。
邓景山绝望地提刀冲向了那一片钢铁海洋。
一声落!
前排的数十柄陌刀落下,便再也没有看到邓景山的影子了。
唐军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官子,收割着已经到手的胜利。
张仲武身边最后的骑兵也冲了出去,试图为他们的主帅打开一条逃生之咱。
但当他们最终一一倒下的时候,仍然没有破开唐军的阵容。
被包围的中间,只剩下了张仲武和他孤零零的中军大旗。
“我是张仲武,谁来杀我!”张仲武举槊咆哮。
迫近的陌刀卫在听到了他的呼喊之后,却反而停了下来。
一个牛高马大的陌刀卫越众而出,大步走到了前方,掀开了他的面甲,露出了一张略显憨厚的脸庞。
“我是李瀚,我来杀你!”
李瀚,陌刀卫的统兵将军。死在这样一个人手中,总比被那个藉藉无名的陌刀手给一刀砍了划算。
张仲武一声怒吼,挺矛冲向了李瀚。
年轻时候的张仲武的确是一名勇冠三军的武将,但如今的他,年岁已大却又养尊处优,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与正当年的李瀚交手没有几个回合,便被李瀚给一刀平平地拍在了地上。
仰面朝天地躲在地上,张仲武居然露出了释然之态。大睁着双眼看着李瀚的陌刀,他想看到自己是怎样被砍死的。
“你被俘了!”耳中传来李瀚的声音,紧接着陌刀一偏,重重地敲在他的脑袋之上。
张仲武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