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宫薛湄来过数次。
它落座在皇宫中庭的中间,琉璃瓦反衬淡淡日光。
宫里还有树,不像清朝皇宫那般光秃秃的,又是五月初,绿荫浓密。阳光明媚中,树叶更显翠嫩。
薛湄进来时,瞧见戚太后着一件深蓝色绣团花襜褕,头上戴一支金簪,除此之外没半点装扮。
她略施脂粉,气色红润。
“……娘娘,您这是打算出宫吗?”薛湄见戚太后是普通妇人装扮,行礼之后直接询问。
戚太后微笑:“出去瞧瞧赛龙舟。哀家平常时节不爱出门,不过陛下孝顺,总央求出去哀家散散心。”
在本朝,后妃得到皇帝和皇后、太后的容许,在内侍和女官的陪同之下,出宫是可以的。
只不过,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回禀就是了。
像太后这种级别,仅次于皇帝,她出宫就更便捷了。
只是例如胡太后,年纪大了,一辈子都在宫廷,闲来无事也不会想着出去逛逛;戚太后年轻点,逢年过节有什么重大活动,她可能会去瞧瞧。
当然,这也是好几年才一次的。
今年的龙舟赛,听闻裕王、荣王和太子各带了人参加,就在京都南边的运河里。
运河两岸的商铺雅座,早已被抢占一空。
今年萧靖承在京里,太后陪儿子去看龙舟赛,顺理成章。
薛湄便觉得皇帝这个继子很孝顺。
萧靖承莫名沉了下脸,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
“你既来了,就随哀家一起,服侍左右吧。”戚太后道。
让薛湄服侍,这是极大的荣宠。
戚太后微服低调出宫,肯定也有权贵门第的诰命夫人、长公主、公主和郡主等作陪。
不是谁都有资格服侍太后的。
薛湄和萧靖承才进来,太后说着话又要走了,两人再次陪太后出门。
在万景宫门口,就有软轿。
薛湄和太后各自上了软轿,萧靖承骑马守护一旁,出了皇城的正门。
正门外就是护城河桥。
两辆马车停靠在门口。
太后上了马车,转身招呼薛湄,让她也上自己马车。
薛湄道是。
萧靖承依旧骑马,身后那辆马车空跟着。
“瑞王很器重你。”戚太后突然道。
薛湄:“……”
“莫要紧张,哀家不过这么一说。”戚太后道,“你救了瑞王的命,他看重你是应当应分的。”
薛湄没有紧张。
她只是琢磨不透太后这话的含义。
戚太后心思深沉,她的话需得掰开揉碎了去理解。
薛湄快速分析了下戚太后的话和语气,没听出太后娘娘有什么不悦。
就好像她在说:我儿子很喜欢你,想要娶你做瑞王妃,你应得的。这件事我知道,我陈述一下,免得你以为我不知情。
不反对,似乎……也不是很欢喜。
薛湄这才开口:“娘娘,臣女不敢当。”
戚太后笑了笑。
她和薛湄闲话家常,问她今早吃了什么粽子,夏季做了多少衣衫。
慢慢的,话题引到了权势这方面。
戚太后说:“越是像瑞王府、戚氏这等重权门第,越是要小心谨慎。苍天打个喷嚏,对于人间就是骤风急雨,能摧树毁屋。”
“娘娘所言极是。”
“哀家倒是想过点清闲日子。”戚太后道,“可稀里糊涂,成了太后,要管这么些事。”
薛湄:“娘娘睿智宽和,您管事定是赏罚分明,是底下人的福气。”
戚太后笑了笑。
“你倒是觉得,哀家还应该多管事?”
“有能力,自然要能者多劳。”薛湄笑道,“像太后娘娘这般和蔼、睿智,是上苍恩赐的。若不用,岂不是辜负天意了?”
太后微微眯了下眼睛。
薛湄的意思,是她自己对权势也很喜欢,她认为自己有能力。
所以,做个当权者是应该的。
她想要郡主,这是她之前就告诉皇帝的。
太后便觉得,此女野心勃勃,但有魄力,也有心机,甚至磊落。
一个人,再多的心机都不算什么坏事,前提是她肯承认。
真小人比伪君子都要可爱些。敢承认自己心底**的,在戚太后眼里,都算有可取之处。
一路闲聊,戚太后就对萧靖承想要娶薛湄这件事表示了赞同。
至少,和戚思然相比,薛湄更直接了当。
戚思然同样的野心勃勃,却总是借机遮掩,戚太后非常看不惯她这个行为。
戚家权势过重,瑞王府又显赫,两家结亲,只会让皇帝更忌惮,对萧靖承没有任何好处。
作为母亲,戚太后希望萧靖承能娶个落魄女。
萧靖承是王爷中最有实权的,也是最有威望的。岳家显赫,对他只是烈火烹油,让他处境更糟糕。
反而是岳家落魄,能给他做点遮羞,让皇帝对他更放心。
薛湄是个很好的选择。
而薛湄自己,她也承认自己有权势欲,瑞王身上有她想要的,她就会更安分做好瑞王妃。
哪怕将来萧靖承去了边疆,薛湄也能维护好王府的体面和尊荣,因为她与萧靖承一荣俱荣。
这样的儿媳妇,可比戚思然懂事多了。
戚思然内心总有点孤傲,拉不下脸,行事比戚太后还要弯弯绕绕的。
“你是个好孩子。”戚太后对薛湄说,“你有本事,要不然也救不了靖承。”
“娘娘过誉了。”
“你当得起。”戚太后说。
马车到了运河边,萧靖承的暗卫和万景宫的侍卫们,早已暗中就位,会保护好戚太后。
他们在一处茶馆前停下。
这茶馆二楼的雅间,是最好的观赏点,能俯瞰整条运河。
薛湄下了马车,搀扶戚太后。
正好此时,有位长公主——也就是萧靖承的姑姑,过来请安。
长公主搀扶戚太后上楼,薛湄落后了几步。
萧靖承问她:“我母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太后娘娘委婉问我,想不想做瑞王妃。”薛湄道。
萧靖承一愣,立马追问:“你如何回答?”
“当然想啊。”薛湄笑道,“权势滔天的亲王妃,不想做是脑子有坑。”
说罢,她转身快步跟着戚太后进去了。
萧靖承立在原地,回味片刻这话,唇角有个压抑不住的弧度。
然而,有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被他余光捕捉到了。
萧靖承立马看过去。他没找到视线的来源,因为街道上全部都是人,熙熙攘攘的,那视线早已隐没在人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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