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因为是年纪太大、有些体力不支，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之后，莫里斯轻轻一挥手，就像那位大裁判官梅莉一样，随手变出了一件深红色皮质沙发坐了下来。
就连沙发的样式都一模一样！
长舒一口气后，他又继续开口道：“那时，距离我的贷款逾期只有不到三天了，哪怕是梅莉那丫头，都看出了我的焦虑和绝望。我拉着梅莉，就这么坐在这个露台上，静静注视着我的世界和子民，等着最后审判日的到来。我已经上百年没有回过现实世界了，我也不想回去，我打算等执法人员一登陆这个飞船，就彻底抹掉这个世界，连同我自己一起抹掉！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收到了系统传来的紧急提示，这让我吓了一大跳。因为我早就事先吩咐过人工智能，除非是贷款正式逾期、或者执法人员前来没收我的财产，否则哪怕宇宙毁灭也不要打扰我。但是我发现，这个紧急提示我竟然忽略不掉！它就像是某种顽固的精神疾病，哪怕我动用这个虚拟世界最高权限也无法忽略掉。
“当我看到这个提示的内容之后，我更惊讶了！这个紧急提示，竟然是银河联邦大执政官艾兰迪亚亲自签署，并由银河议会加急通过的紧急行政命令，和银河联邦上位法具有同等法律效力……没想到我一个领银河联邦救济的普通平民、虚拟世界中的假皇帝，居然连艾兰迪亚大执政官都惊动了！
提到大执政官，莫里斯也自嘲般笑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陆洋有种感觉，这个紧急行政命令，很有可能和银河联邦的灭亡有直接联系。
“我的虚拟世界早已断开了和银河主网的连接。然而这个行政命令是以通知形式发送的，任何银河联邦智能设备，哪怕是休眠的、报废的，只要还有能量启动，全部都收到了这个命令。艾兰迪亚大执政官在命令中称，要在未来4小时内紧急征用全宇宙所有可联网的计算设备，全部并入跨河系算力池，凡是不遵照执行的，都统一按照叛国罪论处！
“艾兰迪亚大执政官筹备跨河系算力池已经很久了，我本来以为他们只需要接入高级计算设备。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现在竟然连我这种算力渺小到可怜的个人计算终端都盯上了。自从银河主网普及之后，个人计算终端的数量就越来越少了，算力和银河主网比起来更是沧海一粟。
“更何况，为了最大化计算效率，跨河系算力池的算力，是由银河联邦首都星系那个宇宙最强的人工智能，统一进行调度管理的。我这种低级个人计算设备接入进去，首先就需要关闭它本身自带的低级人工智能，否则造成的麻烦比增加的算力还多。但关闭智能设备的人工智能，是典型的违法操作，需要事先获得银河法庭的授权。但艾兰迪亚大执政官竟然真的说服了银河议会，给予了所有个人计算主机指挥官临时授权，允许指挥官们暂时关闭自己主机的人工智能！
“我当时下意识地就按照艾兰迪亚大执政官的意思去做了。可关闭人工智能后，我又转念一想，我反正就只有两天可活了，如果把我的个人计算主机贡献给联邦使用，我的永恒国度恐怕当场就会被毁灭。就算第二天联邦再把个人计算主机还给我，我也一样会失去永恒国度的控制权。与其如此，我还不如静静在永恒国度中等死算了。
“没有人工智能掣肘，我在永恒国度中的权力已经不受任何制约，于是我干脆一咬牙，在最后期限到来的一瞬间，选择拒绝这道行政命令，顺便把和银河主网的所有连接都切断了。不过银河联邦的智能设备哪怕没有人工智能，其自带的自动化程序，仍然会接收到银河法庭的判决。我本来以为，银河法庭针对我叛国行为的判决会在0.01秒内下达，我也已经准备迎接世界末日了。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说到这里，莫里斯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银河法庭的判决竟然一直没下来！我明明已经做出了明目张胆的违法行为，为什么还能逍遥法外？更没想到的是，哪怕我想重新连接银河主网，也根本找不到信号，我向我认识的所有联系人发送消息，结果整个宇宙就好像彻底安静了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最早我还以为，这是因为所有计算设备都被跨河系算力池征用了，所以才没人顾得上我。可是我等了几天、几个月、甚至好几年，依然没有任何人理会我。这时我才意识到，银河联邦恐怕已经出大事了，而我似乎已经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没有人工智能掣肘，没有银河法律约束，没有任何人能夺走我的永恒国度。从我拒绝了艾兰迪亚大执政官的那一刻起，我才成为了永恒国度真正意义上的……创世神！”
说到这里，老者哈哈大笑了起来，即使陆洋也能感受到他那种如释重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笑声暂歇，老者继续用喜悦中略带遗憾语气说道：“可惜啊！幻梦终醒，本无不散之筵。即使是创世神，也有衰老的一天。哪怕虚拟世界时间流速只有外界1%，几千年过后，我还是不可避免的衰老了。因此，我决定将永恒国度托付给我的妻子梅莉照看。可梅莉是我创造出来的虚拟人格，她连银河信用积分都没有。当我死后，这个世界就会不可避免变成无主的开放网络，任何外来者都有可能会接管这个世界，而开放式网络是不能拒绝外人访问的。不过还好，艾兰迪亚大执政官当年给我的授权依然生效，我依然可以将永恒国度设定为拒绝一切人工智能介入的状态。这样一来，哪怕有人想要接入我的永恒国度，只要没有人工智能的辅助，也肯定不是梅莉那丫头的对手。”
原来如此！
怪不得晨曦一直无法从永恒国度读取数据！
陆洋和萧煌最早的推理完全跑偏了，这个网络根本不是什么非法网络，恰恰相反，它简直合法得不能再合法。
晨曦无法读取永恒国度的内部数据，甚至调用雪风的银河女伯爵权限都没用，是因为拒绝晨曦访问的权限，直接来自于银河联邦大执政官和银河议会！
面对大执政官和银河议会的行政命令，联邦女伯爵级别的权限当然不起作用。
主要是比银河联邦女伯爵还高的权限实在是太过罕见，导致陆洋之前根本就没往这方面联想。
解开了一个重要谜题，莫里斯摊了摊手：“不过你们既然能够看到这份影像，说明我当年留下的后手已经失效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还是恭喜你们，继承了我这些可怜的遗产。无论梅莉之前对你们做了什么，我保证，她对你们都没有任何恶意，她只是想尽量保全我为她创造的这个小小世界而已。我知道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跟你们提任何要求，不过我还是想请求你们不要对梅莉赶尽杀绝。她是一个好女孩，是我在整个宇宙唯一的爱人，也是唯一爱我的人。你就当这是一个即将临终的老人，提出的一个小小的要求吧！”
说到最后，莫里斯颤颤巍巍地弯下腰，对着陆洋和雪风站立的位置深深鞠了一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