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皮表面锈迹斑斑,腐烂的残羹剩饭蛆虫乱窜,腥臭的气息不断涌入鼻尖,布姆依旧纹丝不动,恍若一尊石膏雕塑。而六花则眯着眼,死死搂住了他的臂弯。
十分钟过去了,幽暗的巷子依旧如常,并没有出现丝毫可疑之人。两个小时过去了,黑市中的店铺陆续结业关门,野狗野猫巡视起各自的地盘。四个小时过去了,黎明的晨光点亮了奥古城,喧闹声充斥在空气里,提醒着所有人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然而布姆却始终瞪着那双满是血丝的眼,死死地观察着每一个经过之人,甚至是衣衫褴褛的醉汉。至于身后的六花,则早已睡了过去,那轻微的鼾声传入布姆耳中,他虽然有些无奈,可终究没有将其唤醒。
“难道真是六花捡了个大便宜?不可能!一定不可能!”布姆在天色彻底明亮后,先是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颈,随即轻轻拍醒了六花。一个晚上并不能证明什么,他需要答案,一个准确无误的答案。
“详细告诉我昨晚的事情,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布姆并没有回头,更没有出言责备,仿佛是一个聆听别人故事的过客,正等待着对方说出结局。
事情原本就很简单,六花从自己走出院门前的心路历程,到返回后的一举一动,丝毫不差地娓娓道来。而旁边的布姆,则不时出言询问,直到半个多小时后,铁皮垃圾桶内才再次恢复了沉寂。
六花有些害怕,因为在她的印象中,上一次自己不知为何触怒了哥哥,结果差点被卖到了黑市。而这次自己更是离谱,在没得到允许前,不但偷偷溜出小院,还与陌生人进行了近距离接触,甚至是魔晶交易。
正胡思乱想的她低着头,全然不顾身边那些散发着酸臭的垃圾,与它们相比,现在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你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弄些吃的,如果被人发现了就跑,只要活着,我就能找到你。”布姆再次确认了下外面的情况,低声对六花说道。
“哥哥,你,,,你还会回来吗?”六花见布姆要将自己独自留下,有些胆怯地问道。
“不要再让我重复相同的话,这次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乖乖等着!”布姆的身体怔了怔,随即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复杂之色,可脚步却显得更加坚定而有力。
死寂!冰冷!粘稠!彷徨!种种极度负面的情绪被无限放大,最终统统钻入了少女体内。时间缓缓流逝,原本天真无邪的小脸变得越发木讷,一双柔嫩的手更是由粉白,过度到金黄,最后变成了两把棕褐色的的短刃。
神秘的魔法符文透出胸腔,随着呼吸若隐若现,一个好似蓓蕾般的圆点印在额头,渐渐蠕动舒展。六花!六瓣之花悄然盛开!
“我是谁?这是哪里?哥哥!哥哥在哪里?”形象异变的六花显得有些迟钝,这是她第一次展现出契约兽的能力。
“不能出去!要等在这里!不能出去!要等在这里......”精神有些涣散的六花闭上眼睛,头一歪便昏睡了过去。身为一只诞生不久的契约兽,在没有丝毫魔晶补充的前提下,能保持战斗状态十几分钟,已经可以称之为奇迹。
梦,因虚幻而美丽,因现实而残忍。六花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那是一片灰白色的空间,小小的院子外种满了花朵,三间石屋围拢着大树。她好奇地推门走进,窗户内的人影是如此熟悉,那努力修炼的模样,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哥哥,哥哥,原来你躲到这里了,我是六花呀!你妹妹六花!
但刚刚发出喊叫的她,却愣在了原地。只见空间缓缓扭曲变形,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谢落,那看似坚固无比的石屋纷纷崩塌,而哥哥的身影则如泥塑般融化,最终瘫倒在地,表情十分狰狞。
“醒醒!醒醒!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六花瞬间被一股吸力扯出了梦境。依旧在垃圾桶里,四周依旧满是污秽,但回过神来的她,却死死抱住了对方的腰,将头拱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你不会到现在还有心情做噩梦吧?快起来吃东西,今晚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布姆虽说言语间仍然有些刻薄,但手还是拍了拍六花的脑袋,以示安慰。
“哥,对不起,要不我们还是跑吧,搬回贫民区的木板房里住。”六花将黑面包塞进嘴中,低低轻声说道。
“再看看,你说那人是某个贵族的仆从,贩卖的魔晶是偷出来的赃物。如果所言属实的话,坏事便成了好事,否则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布姆在外出的路上,已经预测了好几种后果,但最终真相是什么,只有等到晚上才会揭晓。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行走在石板路上,有的腰间挂着吃食,有的怀中藏着凶器。夜幕下,两道身影穿梭在黑市里,直奔交易场而去。
“记住了,今天的目的不是什么狗屁魔晶生意,而是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但如果对方没有赴约的话,你就直接跑回贫民区,以后的事情不要多想,想了也没用。”布姆蹲在一个马厩里,低声向身边的六花叮嘱道。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位置,相同的消瘦身躯,相同的交易过程。预想中的危险情况没有出现,反倒六花与那人分开后,在经过布姆藏身的马厩时比了个奇怪的手势。这个手势是二人先前约定的一种,其表示一切顺利,毫无差池。
但天生谨慎的布姆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不再多看六花一眼,而是悄悄跟上了那个匆匆离去的男子。至于六花行进的方向,则依旧是二人藏身的垃圾桶。
作为常年混迹于贫民区的布姆,像这种跟梢盯人的行为可谓是轻车熟路。只见他忽远忽近的飘在男子身后,时而停下东张西望,时而又转身拐进了某个商铺里。半个多钟头后,布姆的脚停了下来,停在了熟悉的木板房区。
“咳咳...咳咳,爸爸,这个好苦,我能不能一会再吃?”小姑娘的声音从木板房内传到了布姆耳中,显得有些虚弱,更有种大限将至时的朦胧感。
“乖,都吃下去。吃完了身体才能好起来,身体好起来了,才能和爸爸一起堆雪人。”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
刺骨的寒风将雄狮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值班的卫兵纷纷借故躲进了酒吧里。没想到这位与六花进行魔晶交易的男子,还真是个贫民,并且其偷盗魔晶的理由,或许就是因为那个生病的女孩子。
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的人不仅含着金汤匙出生,还生在了金山银山之上,而有的则始终平平无奇,甚至要在死亡前经历无数的苦难。但这却是每个人的命,躲不掉、避不及,能依靠的也只能是自己。
布姆从来都不是个冷血的禽兽,却也没好心到施舍出那些用命换回的金币,在他眼中,如今唯一顾及的,只有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因此布姆非但没有因观赏了一场人间惨剧,而显露出悲伤情绪,反倒内心暗暗窃喜,自己修炼急需的魔晶,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
“出来吧,我们回家!”布姆站在垃圾桶前,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嘻嘻,我就说那个人不是坏蛋,这次是哥哥错了哦,快点给妹妹道歉!”六花虽然心里有些委屈,可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
“下次出门自己当心点,记住,凡事小命最重要。还有,对...对不起。”跟在布姆身后的六花闻言开心地拍着手,但随即又吐了吐舌头,将身形隐藏进阴影中。而前者的脸上,则挂起了一抹笑意,可瞬间又被冰冷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