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领主联军的大部分士兵尚在酣睡,新军士兵却已经在清洗城墙上的血污,西蒙立于城墙之上,眺望着外面的血色土地。
“西格尔走了,收拾好背囊,没有带任何护卫,昨夜单人单马离开了营地。”哈里斯面无表情,走到他身边说道。
“哼,闹情绪,耍小性子,还真有他的!”西蒙不满的哼唧道。
身为家臣,就算是被降职,也应该在离开前和西蒙打个招呼,但现在西格尔的一系列行为,明显是心中有气,在闹别扭。
“真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哈里斯不解道。
在他看来,西蒙对于西格尔的惩罚实在过于严苛。打几下、骂几下也就行了,非要把人家降职,平白低阿廖沙三人一头,和那些家臣子弟同级。
那么好面子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新军的纪律必须执行,哈里斯,你的这个想法很危险!”西蒙冷然瞥了他一眼。
哈里斯心里一突突,知道西格尔的不辞而别,让这家伙相当生气,于是索性低下头不回话。
过了数分钟,西蒙心头的火气稍微消减,直视着前方问道:“那名战士怎么样了?”
哈里斯早有心里准备,不假思索的回道:“已经送去医治,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西蒙点头,道:“嗯,这些战士为我们出生入死,绝不能让他们寒心。”
双方又是一阵沉默。
在思虑过后,还是西蒙率先开口问道:“新军阵亡了多少人?”
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新军只是打了几轮枪,基本没参与近战,但野蛮人当中有职业者,有弓箭手,这些人给新军造成了相当一部分伤亡。
并且,在联军未赶到前,新军已经单独打过了一仗,因此西蒙料定,这次新军肯定伤亡了不少人。
“阵亡两百余人,受伤四百余人,其中伤残无法再战斗的,有五十六人。”哈里斯简洁明要的回道。
“好。”西蒙沉着脸了然点头,对着哈里斯道:“伤残士兵调往后勤,给他们找一份活计,并按阵亡标准发放抚恤,你去把德博拉叫过来,我要给他交代些事情。”
在离开前,哈里斯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问道:“西格尔怎么办,就一直让他的职务低其他三人一等,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好看?”
在西蒙的一众心腹中,西格尔、阿廖沙、格拉顿、布尔德,再加上德博拉,这五个堂兄弟自成一个派系。除去一向担任文职的德博拉,其他四人在新军中的地位,基本上都处于持平状态,仅低哈里斯一等。
但现在西格尔被降职,身份地位平白无故低其他三人一个档次,这搁谁心里都不好受,西格尔没当场翻脸都算是好的。
西蒙双手撑在城垛上,手指敲打着混凝土墙面,悠然道:“他的性子,需要再磨一磨,就算是天生脾气暴躁,也绝不能违反我制定的规矩,不过你的考虑也有道理,我会谨慎处理的。”
见西蒙好像心里有底,哈里斯不再说什么,点头离去,半个小时后,德博拉走上城墙,来到了西蒙身边。
“第一件事情,抚恤金必须要如实发放,这既能让士兵归心,也能增加声望。”没有过多废话,西蒙直接开口吩咐道。
“这...”德博拉表情有些扭曲,有些心疼的问道:“真要给其他领主阵亡的士兵发放抚恤,金额还那么高?”
西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反问道:“那是老子的钱还是你的钱?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德博拉顿时没话说,就是,连我们身份尊贵的西蒙大领主都不心疼,他又操个什么狗屁闲心,领主大人要咋做,咱就咋做就是,就算钱都被霍霍完,从此也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二件事情,现在我们有了军队,防御圈也已经建起来,还刚刚挡住了野蛮人的暴动,是时候要考虑招揽民众了。”没有发现德博拉的小情绪,西蒙缓缓道。
“嗯,我会和王室商会对接的。”德博拉点头回道。
之前德博拉和王室商会有过约定,只要新领地能建立起防御体系,他们就能帮新领地招拢民众,虽然价格高到离谱,但确实是快速发展领地的关键。
毕竟,就算拥有的土地再多,要是没有人使用,那也只会是一片毫无作用的荒地,就好像豪克家族一样。
豪克家族实际拥有的领地,完全可以开拓出五个城镇,这还是瓦雷里割让出强木镇的情况下。
但是在现实中,豪克家族却只有三个城镇,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没有民众居住,导致大片土地被白白浪费吗?。
这要是在寸土寸金的北境,豪克家族肯定会被那些北境领主骂死。
西蒙仔细思索,手指不断敲打,又开口吩咐道:“还有一件事,新军那些阵亡士兵的抚恤,不能和传统军队一样。”
德博拉张了张嘴,然后很明智的没有开口劝阻,毕竟作为西蒙大领主身边唯一的学士,唯一的文化人,唯一的幕僚,他只需要乖乖听话就行。
去特么的出谋划策!去特么的分忧解难!
“所有阵亡士兵的家属,问他们愿不愿意迁移到新领地居住,愿意的话,每人可以分到五亩田地耕种。
另外,作为阵亡士兵的家属,我还可以额外补偿他们五亩田地,财物方面,补偿五枚金币,如果不愿意,那就一次性补偿二十枚金币了事。”西蒙缓声道。
“您可真是大方!”纵然是有心里准备,德博拉还是被西蒙的豪气,所震慑的目瞪口呆。
要是这种阵亡抚恤传出去,恐怕是个人,都会愿意在西蒙麾下战死!
先不说财物方面,是传统军队的四五倍,就说是耕地补偿,就足以让那些贫穷民众动心,因为有地耕种,就意味着完全不用担心饿肚子。
北境地少人多,贵族和乡绅们还把控着大片田地,民众平均拥有的土地不到三亩。
南境地多人少,情况稍微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即便是荒地,那些土地的归属权依旧是贵族,私自耕种完全就是死路一条,人均土地也才五亩。
在这种情况下,西蒙给阵亡士兵的抚恤,已经完全无法用大方来形容了。
“对了,我们已经建立了完整的防御体系,按照开拓律法,现在有资格向王室报备领地,然后等待王室审核,等上面的事情都办完后,你还得去王都一趟。”
完全不顾德博拉的幽怨眼神,西蒙又吩咐道。
“向王室报备领地,需要领地信息,详细地图,以及防御设施和兵力分布,这些你都准备好了?”德博拉有些蛋疼的问道。
“为什么要我去准备?”西蒙看向德博拉,理直气壮的说道:“这些不应该是你去准备吗?”
“卧、槽!”德博拉被雷的外焦里嫩,要做这么多事情,当他是无情的干活机器吗?
咽口唾沫,德博拉失魂落魄,仿佛认命般的问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西蒙笑了笑,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去王都的时候,还要招揽一些行政人才,新领地这么多事情,我看你也有些忙不过来。”
“呵呵。”德博拉脸庞抽动,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我真还是要谢谢您啊!”
没有其他事情,德博拉转身准备离去,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于是扭头看向西蒙,肃然道:“新领地,应该叫什么?”
西蒙眺望远处的巍峨山脉,目光闪烁的喃喃道:“就叫新法吧!”
“新法?”显然不理解其蕴含的意义,德博拉皱着眉头品味道。
“对,新的律法,新的制度,我要开辟出一片人间净土,我的领地内,容不得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容不得那些无法无天的贵族,所有人都必须要被律法约束!”
仿佛是想通了某个信念,西蒙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他的行事风格看起来,就是一个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可实际上,身为穿越者,他一直都在用某种旁观者视角,冷眼看着这个世界,就如同在屏幕前操纵游戏角色一样。
只不过,因为不想被人察觉异常,他将那颗天生淡漠之心,深深隐藏了起来。
直到什么时候,他才开始改变的?
是了,是在被罗伦威胁,所以毫不顾虑的击杀,那名叫马德琳的可怜女孩时!
在冒险小镇历练中,这个女孩曾在补充物资方面,给了他们很大帮助。
但是就因为罗伦想让西蒙服软,就因为胡德家族想要击垮豪克家族的意志,就因为两个贵族家族的较量,这个可怜的少女被罗伦摆上棋盘,然后被他毫不留情的粉碎。
从那一刻,西蒙那颗深埋起来冰冷心脏,终于才有所触动。
是在王都贫民区遭受袭击,因为遭受过他的小恩惠,所以独眼毫不犹豫的引开食尸鬼,但他们却因为各自有事,任由独眼的老母亲饿死时!
独眼用生命救了他们所有人,可他们所有人,王室公主、教会圣子,帮派老大,却连这个微不足道的请求,都没能做到。
当走入简陋狭隘的房间,当掀开卧房帷布,见到老人遗体的那刻,西蒙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愤怒了,他恨这个世界的残忍,恨命运对底层民众的不公,更恨自身的无耻和无能为力。
所以,王都才有了扶贫基地,数万名贫民有了生计,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活,不用再饥一顿、饱一顿,不用就因为一点小病,没钱医治拖成大病,最后悲惨离世。
最后,在离别之际,艾瑞娜的深情流露,彻底打开了他的心房。
对公主殿下的那一吻,又何尝不是他放下所有冷漠和戒备,跨步上前,穿过冰冷屏幕,从一名游戏玩家变成游戏角色,彻底融入到了这个红尘游戏当中。
因此,虽然是在给自己攒聘礼,但他也想让生活在新领地的民众,安居乐业、富足安康,不受傲慢贵族的欺压,不受**官员的搜刮,仅靠自身的勤劳双手,撑起通往美好生活的明天。
而这些一切一切的前提,就在于更加公正周密的律法,更加完善的行政司法体系,照搬这个世界的律法,永远都只能培养出,傲慢贪婪的贵族,和**滥权的官员。
西蒙是只有一个人,可在他的脑海当中,有着蓝星无数变革之士,流血牺牲、集思广益,才勉强建立起的公正律法、制度。
这些律法、制度,西蒙不打算完全复刻出来,因为有些根本不符合实际,但只要最关键的几点做好,那生活在新领地的民众,将会得到十倍百倍的幸福。
当然,他也没有这么伟大,这些都是顺势而为,私心也占了很大比例。
当这些律法、制度实施后,只要有足够多的民众,再加上他本人的炼金技术和蓝星知识,领地必然会蓬勃发展,他才有更大把握让王室觉得,或许将艾瑞娜嫁给他,所得到的利益会更多。
因此,他的领地,必须要实行新的律法,和新的行政司法制度。
所以,领地名为,新法!
德博拉带着惊骇离去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人类总是会排除异端,如今天下皆黑,蛮横贪婪的贵族,联合**堕落的官员,或者说这完全就是同一种人,因为在这个时代,贵族和官员大都是亲族,从底层民众手中搜刮任何可以搜刮财富。
财物,土地,美色,劳动力,只要是他们想,民众就必须要把这些东西献给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西蒙却想要新领地唯我独白,阻力和难度可想而知,所有利益既得者,都会想着法的给新领地下绊子。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新律法一旦推广,他们将会失去一切特权。
不能强令民众多交税;不能通过各种手段兼并民众的土地;不能看中谁家的女儿,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带回家享用,不能强迫民众替他们劳作,等等等等。
明枪暗箭、陷阱污蔑,甚至还有底层民众对新法的不信任,德博拉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西蒙要冒着这么大风险,还有从哪里来的自信,和整个世界为敌!
西蒙站在清晨的城墙上,天际太阳初升,一缕光芒掠过巍峨山脉,刺破阴影,照射在他身上。
“好刺眼的光芒啊!照的人睁不开眼,直视便会流泪。”他闭上眼睛,微不可查的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