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右提着猪肉穿街过巷,来到一户比较简陋的屋舍,推门而入,喊道:“老爹,我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是不是开张了?”
屋舍里的小厅,一张小桌上,一人坐在长凳之上,边喝酒边吃着桌上的花生米。那人年纪约五十来岁,衣服破旧但还算整洁,脸上通红,看来已经喝了不少。
这不修边幅的人,便是左小右的父亲,左一彧。
左小右把一小袋子丢在桌上,淡淡道:“今天的。”
左一彧拿起了掂了掂,笑道:“都说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你这一手够大半年呢。”
左小右有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道:“小意思,顺手摸的。”
原来这钱袋真是左小右趁机在王大海身上施展妙手偷的。左一彧不仅没有责备他偷人钱财,反而赞道:“看来又是哪个吸血鬼被你盯上了,来了个劫富济贫。”
左小右白眼道:“这你就别管了,这钱够我们吃喝很久的了,你不要老是买酒赌钱,照你这花法,不过两月,我又要去摸别人钱袋糊口了。”
左一彧打了一个饱嗝,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叫你偷了,我平日教你的卜卦看相呢?靠这个你就可日进斗金。”
左小右没好气道:“现在整个江乌镇的卜卦生意,都被太清观占了,我也只有趁外乡人来的时候骗骗人家,你数数,我出师这几年,你的酒钱,有多少是我卜卦得的?要不是靠摸人钱袋,我们早就饿死了。”
左一彧大骂道:“妈的,这太清观欺人太甚,以后有事千万别来求我。”
左小右白眼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人家堂堂太清观会求你,少做梦。少喝点酒,今天我还顺手弄了猪肉。晚饭也有着落了。”
左一彧竖起拇指,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真有本事。”
左小右忽念道:“我今天在人前露了一手,只要这个流传开了,说不定会有生意上门。”
左一彧不做声,喝了一碗酒,忽然说道:“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是不是拿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左小右心里一愣,暗骂左一彧精明,什么都瞒不住,只好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正是从王大海那里骗来的,道:“本是一块好玉,可惜被玷污了,不忍心看着它受苦,就顺手骗过来。”
“是块好玉。”左一彧赞叹道:“这是一块古玉,很有灵性,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被血灾玷污。”
此玉晶莹剔透,但里面已经隐隐约约有血丝状,乃不详之兆。左一彧眉头微皱,从怀里拿出一个龟壳和三枚钱币。
自从左小右出师以来,就没见过他碰过这些东西,问道:“怎么了?”
左一彧没有答话,把三枚钱币放入龟壳里,摇了几下,钱币撒出,看后手指一算,默念道:“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左小右问道:“老爹,你在算什么?”
左一彧道:“我在算这块玉与你的缘分。”
左小右奇了,道:“我的?”
左一彧点了点头,道:“不错,此玉乃不详之物,非寻常之人能佩戴,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
左小右没好气道:“这么邪乎?难不成只有你能佩戴?想要这玉你就直说。”
左一彧笑道:“那当真奇了,就我命硬,不怕。”
左一彧喝了口酒,然后自言自语道:“潜龙勿用,是凶是吉,都在这潜字之上。”
左小右问道:“何解?”
左一彧道:“何解?就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潜龙,潜龙,潜藏不出,懂吗?”
左小右倒是不以为然,说道:“好呀,反正我也不想再冒着危险摸人钱袋了。”说罢便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左一彧不解,没好气一拍,道:“伸手干嘛?”左小右大声道:“钱啊,不给出门做生意,那怎么糊口,难不成让我天天去摸人钱袋子?还不得从你身上拿。”
左一彧一边打开钱袋,一边说道:“臭小子,学会讹钱了,也罢,就给你一些生活费。”
钱袋里都是成色十足的锭银,左一彧眼睛一亮,本摸出三枚,但想想又放下一枚,把两枚放在桌上,道:“诺,拿去。”
左小右收起锭银,道:“小气。”说罢便拿着那刀猪肉做饭去了。
第二天一早,左一彧就不见人了,只是在桌上留了字条,说是要外出远游。
从左小右十五岁起,左一彧每年都要去远游一次,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左小右也好奇问过,可左一彧总说,增长见识,提高修为。
可他不信,总觉得老爹有了钱就是见老相好去了,因为每次左一彧都带了很多钱走,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奇怪的是,左一彧把玉佩留了下来,还叮嘱左小右贴身收藏,一向贪财的左一彧居然留下这玉佩,让左小右百思不得其解,要换平日,早就当了换酒钱。
他手里拿着那块玉佩,心想,连左一彧都不敢当,看来确实有些邪门?
古玉在手里,透着阵阵清凉,只不过古玉里的血丝透着月光显得阴深,像一股血雨腥风已将刮来。
左小右喃喃自语道:“古玉呀,古玉,我可是把你从恶人手里救回来了,玉可养人,亦可害人,千万不要害我呀,我可是你救命恩人。”然后把古玉收入怀里,又记得左一彧昨晚的嘱咐,不能出门做生意,掂了掂手上的银锭,道:“那就出去大吃大喝吧。”
没有左一彧这个光吃不做事的人在,左小右过得自在些,加上身上有一笔钱,下馆子,逛庙会,日子过得逍遥,不知不觉两月已过。
一日,太阳高照,左小右正躺在床上酣睡,梦到自己在酒楼大快朵颐,正吃着香,屋外大门“碰碰”直响,扰了美梦。
“烦死了,谁呀!”左小右好梦被惊醒,不耐烦道。他本来不想理会,但这敲门声不断,直钻脑子,搞得左小右脑袋胀疼。
“敲什么敲,死人了吗?本大仙最近不做法事不接活......”左小右一边咒骂,一边把门打开。门前站着五人,高矮胖瘦都有,左小右定眼一看,五人之中就认识一个矮矮的胖子,正是前些时候被他摸钱袋的王大海。
那王大海见到左小右也是一愣,身边有一个瘦瘦的人,穿了一身道袍,后面三人高高壮壮地,更像是打手。
“难不成发现我摸了他钱袋,现在上门闹事。完了完了,要想想办法。”左小右见对方来了三名打手,心冷不防一惊,睡意全无。
“呵呵,小师傅,多日不见,可曾记得我呀。”王大海笑呵呵道。看这样子不像闹事的,左小右心想“难不成这家伙是感谢我来着”,笑道:“哦,王大善人呀,怎会不双手记得,近来可好呀。”
王大海双手一躬,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左小右稍稍放心,对方既然不是来闹事就不怕,道:“好说,来来,里面请。”把众人请进屋里。
“王大善人怎么有空光临我寒舍呀。”
王大海看了看屋子,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赞道:“都说大隐隐于市,果真如此。”
左小右知道这个恭维的话,也附和一声道:“哪里哪里。”心中却想:“那就趁机再宰你一刀。”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请问左师伯他老人家在吗?”说话的是身穿道袍的人。
“什么左师伯,奇了怪了。”左小右心里疑惑,问道:“请问阁下是?”
“这位是太清观的邓林道长。”王大海说道。
左小右这时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定是遇到难题了,才来请求帮助。
道士这一行当和其他一样,如果自己做不了请别人,无疑是砸了自己招牌,但这不仅砸了招牌,更是颜面尽失。可堂堂太清观有求与自己,确实奇哉怪也。顿时觉得有点意思,抱拳不明所以,道:“同行啊。可左师伯是........”
邓林愣了愣,缓缓说道:“左师伯没跟你提起?他与家师是同门师兄弟。”
左小右大吃一惊,没想到左一彧还有这一层身份,连忙道:“哦,这样,家父远游去了,归期不定。”
此话一出,只见邓林和王大海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缩,大感惆怅,邓林更是双手紧搓,嘴里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目光游移,不知所措。
王大海也急,但并没有邓林这般,过了一会便镇定下来,对左小右道:“小师傅,我们找令尊有急事,您看看可有什么法子?”
左小右摇了摇头,道:“家父云游天下,这天下如此之大,寻人可谓大海捞针,难。”左小右不是说谎,他确实不知道左一彧身在何处。
“那可怎么办?”王大海道。看了看左小右,恍然道:“咦,不是有您在吗?”左小右心中明白,连忙摆摆手道:“别,王大善人,您是知道的,我不会降妖伏魔。”
王大海竖了竖大拇指,道:“您看,我们什么都没说,您就已经未卜先知了,真神。”
左小右心知中了套,心里暗骂,却笑道:“过奖,我也就这点微末道行,算命测字还行,这除妖就……”
王大海笑道:“小师傅您先听我说,这次是我一好友,和我上次一样,被那种东西……您只要像上次那样,赐几道符咒镇宅即可。”
左小右心里“哼哼”几声,道:“要是几道符咒就能了事,这太清观何必找我。要知道太清观的镇宅法器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是不是,邓道长。”
王大海看向邓林,邓林点了点头,意思是确实如此,然后道:“既然你是左师伯的儿子,那师伯一定教你除妖的本事。”
“从没”。左小右干脆答道,心里中的气不打一处来,暗骂道:“好你个老家伙,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和我说。难怪了,这太清观死皮赖脸地求人,原来说到底是一家人,自家人求自家人,不算砸招牌。平日里你们风光占尽,不留活路,犯难了才想起我来,不去,让你们自作自受。”
然后静静说道:“此事确实没听家父提起,而且我实在没有什么除妖之能,您另请高明吧。”
这逐客令王大海和邓林二人心知肚明,只见王大海在邓林耳边低语几句,两人四目相接,点了点头,朗声道:“去请小师傅入府。”
这句话不是说给左小右,而是说给那三个下人听得,三人齐声一应,伸手抓向左小右。
“喂,你们干什么,别过来啊。”
“几位,请听我说,我真不懂降妖伏魔啊”
“救命啊”……无论左小右如何喊,都无济于事。就这样,在三个大汉的“恭请”之下,被请上了不知去哪里的轿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