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舅舅钱得胜租了一辆驴车,怀秀与孝仁坐在车外板子上,无比的兴奋。
“瞧瞧,那边是永昌船厂,是我们得胜作坊最大的客户。”钱得胜浑身都散发着得意之色。
“哇......”孝仁张大了嘴,怀秀放眼望去,码头的一边,排着十数只船,大大小小皆有,数不尽的工匠们在船上岸上不停的劳作,搬运,远远望去,如一群蚂蚁。
钱得胜的作坊是做铁钉铁锚,他不停的给孝仁讲解,永昌需要的铁钉都是定做,全京城上百家铁钉铺,只有不到五家接到永昌的定单,足以证明得胜作坊的手艺超群,“现在坊里正需人手,孝仁呀,你可要好好学习这门手艺。”
孝仁那里在认真听,胡乱答应着,又拉着怀秀东看看西指指,嘀嘀咕咕。
“这孩子。”张叔指责,钱阿舅笑道,“无防,孩子们第一次来都这样,对了,阿妹近年可好......”
两位长辈拉着家常,驴车行走在通州往京城的大道上,大道实在是宽得令人咋舌,来来往往的各种车两络绎不绝,约莫一个时辰,到了京城的“朝阳门”,那高大的城墙,让人抬头看了都会脖子发酸,入城的车辆排了数里之外,他们又等侯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进了城门,怀秀最远也就去过一次江州州城,京城的繁华可是江州能比?
船上商客们谈起的毫不夸张,从朝阳门一路行来,酒肆商铺,林林立立,雕车争驻,宝马争驰,货车穿梭,各方人士积聚在京城,耍杂戏的,沿街卖艺的,挑着担子走街窜巷的......南来北往,人声鼎沸,口音各异。
“啊,妖怪?”孝仁惊呼。
一金发蓝眼,穿着一身黑袍的人从他们驴车旁经过,朝他们行礼微笑,吓得孝仁紧紧抓住怀秀的胳膊。
怀秀也目瞪口呆。
钱得胜笑道,“荷兰来的传教士,看把你们吓得。”
还有许多西域人穿着奇装异服,牵着骆驼,一排排走过,驼玲叮叮当当,这些都是怀秀孝仁从未见过的,半月来的路途辛苦,皆被好奇代替。
路过中央官署,怀秀明显感到这里的气氛严肃了许多,她看到了大理寺,看到了京兆府,一颗心“咚咚”直跳,大六开的大门,两头威武的石狮立在门口,不由得感概着,京城的衙门就是气派。
“得胜叔,六扇门在哪里?”
钱得胜笑道,“安定门,平安街。”
安定,平安,寓意非凡。怀秀想着,心里顿时热血沸腾。
“阿舅,怀秀可是去六扇门当捕快的。”
“知道,知道,秀儿,你听叔一句话,别去当什么捕快,那多危险呀,就你阿爹惯着你,我闺女,我才不让她去受这份苦呢。”
“我不苦。”怀秀无法向两位长辈解释,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其实是非常幸福的,“再说了,那么多人想进六扇门还没有这个机会,我可要好好珍惜。”
要成为六扇门的捕快,必须要有各地衙门的推荐文书,要么是公门中人,要么是特别受看中,有侦缉能力或有此潜力之人。
怀秀是求了父亲许久,才拿到那份推荐书。
不过次日,怀秀就被打脸了。
当她兴奋的赶向六扇门报名时,却见着一群一群的人走出平安街。
难道来晚了?
这些人为何脸上竟是失望之色?
难道是考完了,他们是落考的考生?
怀秀拦住一人询问,那人见她是位姑娘,颇为诧异,“你也来报名?”
“嗯。”
又见怀秀满脸期盼,兴灾乐祸道,“姑娘自个儿去看看吧。”
这是何意?
“让开,让开......”
一阵铜玲声,几辆粪车从平安街走过,一时臭气冲天,众人都避得远远得,失望叹气抱怨声此起彼伏。
越往里走,路越狭窄,越冷清,怀秀终于见到了挂着“六扇门”牌匾的一间......作坊。
可不是作坊吗?它的左侧是烧瓦作坊,右侧是棺材作坊。
六扇门夹在中间,两扇门开着,一个衙役都没有,更没有那威武雄壮的石狮。
只有墙上贴着一张告示,有几人站在下面,议论纷纷。
“走罢走罢。”
“没了品级,降了薪资,谁会来六扇门当捕快?还不如就在自家县衙快活。”
“可不是,瞧瞧这也算衙门吗?不就是一个作坊吗?可惜了我这一路的开销。”
“听说朝廷有意撤了六扇门,以前的那些捕快但凡有门路的都去三司了。”
“怪不得呢,没人了,今日是报名的最后一日,来的人还没有走的人多呢。”
“我看六扇门要成无扇门了。”
......
“你们闭嘴。”突然走来一位十六七岁的紫衣少女,她手里拿着一把剑,面色冷峻,对着告示下的几人道,“如尔等这般,一心只知升官发财,根本没有资格来六扇门。”
一番正义言词,连怀秀听了都有些汗颜。
那几人被激怒,“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如此嚣张,我等在追缉人犯时,你还在家里喊爹娘呢。”
少女冷笑一声,“是吗?那就让本姑娘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言毕,丹凤眼一瞪,“哗”的抽出配剑,便朝几人刺来。
这就打开了?怀秀立即后退两步。
那几人也不避开,想着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畏惧一个小姑娘,甚至还想教训她一番,也有人劝架道,“算了,算了,何必与黄毛丫头一般见识。”
虽是“黄毛丫头”,身手却不错,手上的长剑使得招招带风,几人不仅轻敌,还技艺不精,居然被打得七倒八歪。“不过如此。”少女满脸的讽刺,“就你们这样,还想进六扇门?便是没有去职降薪,你们也无福享受。”其中一人气得满脸通红,不服气,继续朝少女攻来。
“还不认输,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少女数招之内,竟夺了对方的剑,彻彻底底的将对方侮辱了一番,“如此不堪一击。”她拿着那把剑,正欲折断,只见一灰衣闪过,一道强有力的劲风劈向少女,少女迅速回挡,连退数步,待她回过神来,手里的两把剑都不见了,她的剑“当”的一声,插进了木门,另一把落在那灰衣手里。
怀秀也吃了一惊,这灰衣人武功更甚,以雷霆之速夺了剑。
“你是何人?”少女又惊又怒。
灰衣人也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少年,他未理会少女,而是将夺来的剑还给了对方。
“多谢姜少侠。”那人朝少年道谢。
“原来是一伙的。”少女道,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剑,自然不服气,于是对那少年说,“我要与你比一场。”
“玉珠,休得无理。”
六扇门内走出一位三十上下的女子,此女穿着衙门公服,乃武官制,剑袖窄腰,暗红描金,横刀腰挂,英姿飒爽,在场众人除了怀秀与那少年,似乎都认得,立即朝那女子施礼,“见过盛长司。”
怀秀一怔,盛长司?难道是六扇门下光明司长司盛凌容?那少年似乎也微微一怔。
六扇门有四司,分别是明镜司,正大司,清正司,光明司,各司一位长司,因光明司长司是位女子,所以开启了六扇门收女捕快的先例。
但见盛凌容朝各人抱拳一礼,“小侄胡玉珠无礼,望诸位不要见怪。”
那紫衣少女是盛凌容的侄女?这就难怪了。
“侄儿见过姑姑。”
“玉珠,还不给大家道歉。”
胡玉珠倒也爽快,朝众人施礼。
众人也不再计较,“盛长司,这告示上所言可是真?”
“自然是真。”盛凌容道,“所以,是否要入六扇门请大家考虑清楚。”
几人议论片刻,“既然如此,六扇门怕是不合适我等,我等这就告辞了。”
盛凌容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目光一扫,落在一旁怀秀身上。
怀秀赶紧一礼,“江州李怀秀见过盛长司。”
那少年本也要随着离去,但听怀秀的话,又止住了脚步,转身看来。
“李怀秀?”盛凌容似乎有些惊讶,“可是在客船上侦破了还魂案的李怀秀?”
众人皆惊,包括怀秀本人,暗忖,这才多少时日呢,怎么连六扇门都知道了,转眼又想,六扇门如此大的情报网,能知道也不足为怪。
“......草民不过是误打误撞......”怀秀有些脸红心跳。
盛凌容道,“我知道,你父亲是石安县捕快,你来此想必是要六扇门,但墙上的告示也说得很清楚,六扇门捕快己不再授卫官职,你是想留下还是离开?”
怀秀左右瞟了瞟,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只傻傻的问了一句,“去职降薪后还包吃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