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秀下意识的抱住了宋元的脖子,一瞬间的惊诧,二人四目相对。
明月高挂,落入井中,也只有一点昏浊的光,但宋元的目光却格外亮而深邃,又像带着某种吸力,将怀秀深深的吸住。
心中那份隐藏的情感就要“破土而出”,七年的追寻与思念,她不甘于结局,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突然间,她心中涌起莫名的怒火,恨他也恨自己。
她从他身上跳下,态度粗鲁。
“你没事吧?”
她突然将他一推,“不要你管。”
宋元一怔,她有些发抖,“你管我做什么?你干嘛要来?你又不是捕快。”
她几乎带着哭腔,莫名其妙的一阵责备,宋元只静静的站着,看着她。
她气得不轻,可是为什么?她知道,他......也有感知,他想伸手拉她入怀,却一动未动,是呀,他来干嘛?他又不是捕快。他为她所做的当真只是一个长辈,一个兄长对一个小辈,一个邻家妹妹的照顾吗?只是为了想反击那背后之人吗?他觉得是,又觉得不是。
是的,他不该来,他不该将她拖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明白。”宋元轻轻道,然后四下看了看,“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言毕,施展轻功飞跃到井上。
一切安静下来,可她的心依旧跳得厉害,许久,许久,怀秀站立着,强迫自己平复了情绪,她抹了抹眼角,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她又深吸一口气,点起火折,打量着这个井底。
四四方方的,不大,堆着碎石,杂草,及残雪,她细细收索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一阵风由上而下,火折灭了,怀秀抬头正瞧着一轮明月。
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个枯井没有井盖?
井里有尸体,按常理,凶手不管是丢尸,还是将活人推下,都应该隐藏,难道是因为这下面杂草纵生,所以凶手不担心会被发现?若是赌坊里的人,后院丢一具毫无掩盖的尸体,也不怕膈应得慌?
井壁凹凸不平,怀秀跃上地面。
枯井己废弃了数年,在一不起眼的角落,四周种有几竿翠竹,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花园,种的是杜鹃花,还有一个精致的亭子,怀秀想到冯二娘在牢里依旧爱美,怎会让尸体留在自己的院子里?
和帆两年前五月初五失踪,冯二娘接受赌坊在三年前,若不是赌坊的人又是谁可以悄然无声的杀人抛尸呢?
怀秀沿着后院转了一圈,最后跳上墙头,放眼看去,一排排星落密布的房子,如棋盘上的棋子,胡同小巷纵横交错,而唯独赌坊后院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堆着杂物,又窄又小,胡同另一侧,是一所伎馆,半夜三更,还有管乐声传来,就在怀秀欲跳下高墙时,只见那伎馆楼上有一扇窗打开了。
“快跳下去。”
“这么高。”
“你难道想被你夫人抓住,你不怕了?”
窗口有一男一女两人探头探脑,然后那男子爬上了窗台。
“记得从左边跑,右边是死胡同。”
“这不正巧撞上我夫人。”
“那你先躲在那杂物堆里,等你夫人走了,你再出来。”
男子骂骂咧咧,“这以前明明是条通巷,现在改成这样,不是堵了我的后路吗?”
女子碎了一口,“对面赌坊改的,有本事,你找他们去。”
男子又嘀咕两句,只听“咚”的一声,果真跳了下去。
怀秀未料看到这么生动的一幕,男子逛鹞子,妻子追杀过来,男子跳窗躲避,怀秀觉得好笑,不过他们话让她觉得奇怪,原来这是一条通巷,是堵场改了道路......
“公子,姑娘去了伎馆。”
宋元并没有离开,而是将马车赶到临街,让紫衣跟着怀秀,所以当怀秀去找刚才在墙上看到的那位女子时,紫衣回来禀报,宋元脸一黑,挑帘就出了马车。
二人在伎馆周围侯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怀秀从一窗户跳出来,步伐匆匆的走了。
“紫衣,你跟上去,她应该是回家了。”
“公子呢?”
宋元看着那半开的窗,“我去看看。”
怀秀回到出租屋己是凌晨,她冲进长安的屋子,叫醒长安,“快起来。”
“做甚?鸡还未叫呢。”
“去永昌船行。”
长安一个激灵,“为什么?”
怀秀道,“永昌的谭师傅为赌坊修葺改造过后院,我们去问问情况。”
到了船行,天己大亮。
“怀秀,你一夜未睡,受得了吗?”长安看着一脸疲惫的怀秀。
“没事。”
二人找到了那位管事,“这次又来做什么?”冯征不在,管事态度又变了。
怀秀行了一礼道,“找谭木匠。”
还好管事并未为难,片刻,谭木匠到了,怀秀问,“两年前,谭师傅是否为‘聚钱庄’赌坊改建过后院?”
谭木匠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可知为何?”
谭木匠道,“他们的老板说后院太小,需要隔一个花园出来,所以就将原先的外墙推倒,向巷子里移了一尺的宽度,又叫我来为他们建了一间亭子。”
“你是永昌的工匠,怎么会去为赌坊干活?”
长安听怀秀这么问,不由得看她一眼。
谭木匠有些尴尬,“两年前,家里老父病重,急需银子,长和船行的生意也不好,我向船行请假说是照顾家父,其实就在外寻了点私活。”言毕,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道,“不错,永昌的工匠也不许出去接私活。”
谭木匠赶紧解释道,“那是在长和的时侯,后来就没有了。”
怀秀又问,“那么你还记得修建堵坊后院的具体时间吗?”
谭木匠想了想,“家父是在两年前五月底去逝的,那个时侯我刚拿到酬劳,依旧未能救回家父......修建堵坊应该是四月底至五月初,有一个月时间。”
“在建修期间,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之事?”
“不寻常之事......没有什么不寻常之事。”
怀秀又问,“你可认得和帆?”
“长和的二公子,认得呢。”
“你在修建堵坊时可有见过他去赌坊?”
谭木匠立即摆手,“他可是乖巧的孩子,去那地方做甚?”
“修建堵坊有多少人?”
谭木匠道,“由我起头,拉了五个人,两个是我的徒弟,那三人是泥瓦匠,也是我的朋友,他们也没见过二公子,我们整日在一起,为了赶工期当时睡都睡在赌坊后院,倒是见过几次大公子。”
“几次?”
“两次吧。”
“是去赌钱,为何不走大门?”
谭木匠叹气道,“大公子好赌成性,没了钱,赌坊的人不准他进去,他就从后院进,他是东家的大公子,我们也不敢说出去,当时怕他告诉和老板说我在外接私活。”
“如此,我想见见你说的那五个人。”
谭木匠看向管事,管事不耐烦道,“去去去。”
谭木匠这才敢带着怀秀二人离开船行。
又是一整日奔波,寻到那五人,说的与谭木匠一样,只见过和云,未见过和帆,不过有一泥瓦匠见过和云三次,最后一次是在半夜,他起夜时,听到一些动静,见有人影,开始以为是小偷,吼了一声,那人影走了出来,原来是和云,有些慌张,递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别说出去,然后就走了。
“可知具体时间?”
泥瓦匠铭思苦想,“应该是二公子失踪的头日。”
“为什么这么清楚?”
泥瓦匠道,“第二天船行的人到赌坊把大公子给拖走的,说是二公子不见了,闹得很凶,所以记得。”
谭木匠道,“我记起来了,大公子不回去,和老板亲自带人来抓的,我怕被和老板瞧见,还躲了起来。”
“对,对。”
回来的路上,长安叹气道,“又是一日没收获。”
怀秀皱着眉,没有回应,长安见此问,“你在想什么?”
怀秀似自言道,“卷宗上说,和家是五月初五报的案,五月初四黄昏时分有奴仆见和帆出门,问之,和帆回答是买纸墨,奴仆也未在意,因那段时间,长和经营困难,永昌趁机购买,和广文正为此发愁,与长和的诸多管事正在商议对策,直到和帆一夜未归,奴仆这才慌了,经京兆府调查,和帆根本没有去纸墨店......你说他会不会去了堵坊?”
“你的意思,和帆不是被永昌或赌坊的人抓了?”
怀秀道,“总感觉,赌坊的人不会杀了人,将尸体还丢在自己的后院里。”
“是呀。”长安也道,“他们是江湖中人,毁尸灭迹应该懂得。”
怀秀瞪了她一眼,沉默片刻,一跃上了马,“去许宅。”
“啊,你不回去睡一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