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峰抬头看了一眼,把在最上面一层看到的情景回忆了一下,说道:“那根拴住倒悬山的红线应该是件法器。但这世上有谁会炼一根红线作为法器呢?从山体中的玄雷真元来看,应该是名门正道的功法。但从笼罩在这宅子周围的阴森鬼气,以及将假山幻化成孩子的邪魅手段来看,又像是邪魔外道的手段。”
那女鬼犹豫了一下,眸子里露出猜疑之色,说道:“仙师,刚才我见你随手一抓,就从倒悬山中抓了一把雷元。”
她说到这里,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个疑问。同时,石青峰心里也生出一个同样的疑问:“当年布下这座雷阵的那个人是谁?”
石青峰当先开口问道:“你见过当年布阵的人么?”
她话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石青峰眉头紧皱,想象到无数烙铁烙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又被人活生生砍掉四肢,禁不住头皮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女鬼接着说道:“那妖人不知从哪儿取来一颗树苗,栽到地上后默念了几声咒语,那树苗转眼间就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树。听那妖人说,只有用‘人活百年树活千年’之法,将那棵树和我的身体连在一起,才能源源不断的给肚子里的孩子输送生命。姓翟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妖人,立刻将我四肢砍断,以妖法嫁接到了那棵树上,把我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我怨念积聚不散,又加上之前养鬼胎时吸收了大量阴气,终于,我化成厉鬼,拖着这幅残破之躯,找到了那姓翟的。然而,那姓翟的竟然以那孩子要挟我,说如果我敢杀他,就叫人杀了那个孩子。还说可以叫我见见那个孩子,无论怎么说,我也是那孩子的生母。想起十月怀胎,为了保住那孩子我付出的一切,我当然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当时,我打定主意,等见过孩子以后,就将姓翟的碎尸万段。可是,那姓翟的又骗了我!他说孩子现在还很虚弱,需要过个十几日,等孩子情况稳定以后,再叫我见面。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暂时拖住我,好叫人布下阵法杀我。十几日后,他将我约到这里,以邪祟之物幻化成婴儿模样,等我将那‘孩子’抱在怀里时,忽然变成了这座倒悬山,用至刚至阳的天地真雷将我定在了这里。那姓翟的本想以天地真雷将我轰杀,但没想到的是,我怨念太深,阴气极重,竟然三番五次抗住了雷元灌顶。没办法,那姓翟的只好暂且将我囚禁在这里。这一关,就是整整十六年!”
石青峰以前听说过诸般妖法,但像“人活百年,树活千年,人树嫁接”的妖法,以及“养鬼胎”这种有违天道人伦的妖法,还是第一次听说。对于那女鬼的述说,他不敢全信。但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以及崔府中那个十六七岁看起来有些不大正常的少年,也不敢不信。
“就这样,我人不像人、树不像树活了一个多月。后来有一天,我趁那老妪不注意,咬断了嫁接在身上的树枝,从那宅子里逃了出来。万念俱灰下,我跳下山崖,临死前发下毒誓:化成厉鬼,将那姓翟的拖下十八层地狱!”
她叹了口气,苦笑几声,又道:“然而,直到我跳下山崖,变成一具尸体,那姓翟的居然还不死心!他派人找到我,将我的尸体秘密转移到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然后又让那妖人做法,居然以‘养鬼胎’的邪恶之术让我肚子里的孩子继续发育,直到十个月后,把我肚子剖开,将孩子取出。这才将我弃之荒野。”
说到这里,她又低头看了一眼,随即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说道:“我本以为通过这些符文,就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孩子,受些委屈也值得,不过是一些符文而已。然而,在接下来几天,我的噩梦才真正开始。那些蘸着人血写成的符文,在接下来几天像烙铁一样开始发热、灼烧,仿佛把我身上的气血一点点儿抽走,然后送到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就这样,我日复一日,饱受煎熬,每时每刻都像有无数块烙铁烙在身上,简直生不如死。这样过了十余天,那妖人说我体内的气血不足以支撑到孩子降生。于是,又用了更加残忍的妖术,斩断了我的四肢!”
那女鬼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十六年来,我尝试过无数次,想从这里逃走。但当年布下这雷阵的人修为极高,而且是动用了天地正气。我是阴魂之身,最怕天地正气。若是当时那鬼里鬼气的妖人出手,我或许还有机会。但在那股天地正气面前,我根本不敢正面硬闯,只能四处寻找机会。在这期间,那姓翟的也前前后后派了十几个人来,想要将我的魂魄轰杀,以绝后顾之忧。然而,让人不解的是,这雷阵在困住我的同时仿佛也能保护我,让我免受外力侵害。那些来这儿杀我的人被我吃了几个,咬伤了几个,直到今天你来,竟然没有一人能够破除这雷阵!”
他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但立刻摇头否定。停了须臾,想到一个办法,说道:“你忍一忍,我来试试这座雷阵。你若受不住的话,就喊一声。”
那女鬼道:“仙师尽管全力施为。这雷阵好像分为内外两层,你在外面发力,雷阵只会向外反噬,伤不到我的。”
石青峰笑道:“你怀疑我?御鼎山?”随即又道:“在御鼎山的道法里面,确实有淬炼雷元以及设置雷阵的道法。这也是为什么我随手一抓就能抓出雷元。但御鼎山作为正道领袖,怎么会有功夫来管这等闲事?再者说来,姓翟的作恶多端,惨无人道,见了御鼎山的人躲还躲不及,怎么敢和御鼎山沾上关系呢?”
那女鬼不敢多言,带着歉意说道:“是我多嘴了。以仙师之见,当年将我镇压到此处的人,会是什么人?还有,那施法之人好像并不想杀我。我隐隐感觉,那人既不想杀我,也不想别人杀我,所以设下这座雷阵既镇压了我,又保护了我。”
石青峰凝神想了片刻,问道:“这雷阵的阵眼,可是那条红线?”
石青峰越听越迷茫,脑子里的问号越来越多。姓翟的既然请人布下了雷阵,为何不叫那人直接轰杀女鬼?难道说,那人并没有完全按照翟先生的要求行事?只是布下雷阵困住女鬼,并没有痛下杀手,而且用雷阵将她保护了起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布阵之人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从这雷阵的构造来看,那布阵之人显然已将驭雷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将雷阵的威力拿捏得如此精准,既能困住怨念极深的女鬼,又能挡住那些前来击杀女鬼的人。
事情的谜团,似乎全部转移到了那个布下雷阵的高人身上。
石青峰心里一愣,第一次听说雷阵还能设置成内外两层,对那布阵之人更是心生敬佩,点点头道:“那就好。”
说罢,运转紫府元鼎,五指微曲,化掌成爪,指间发出“嗤嗤”声响,隐约可见有白气生出,以慢入快,以绵绵尽力抓破空气,将散布在密室中的元气聚在指间,轻轻抵上雷阵,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肉眼可见有无数白色火花窜出,像是两道玄雷撞在了一起,又像是两把仙剑接连出招,眨眼间碰撞了无数次。
忽然,石青峰神色一变,感觉有股雄劲浑厚的杀力从雷阵上传出,沿着手臂盘桓直上,瞬间到了肩头。
他心中一惊,急忙撤回手掌。紫府窍穴接连开了五六扇门,让那股磅礴杀力顺流直下,沿途慢慢卸力,最终将其全部化掉。
那女鬼闭上眼沉默了会儿,又低头看了看如腐木一样的四肢,眸子里露出痛苦神色,说道:“出现流产迹象以后,姓翟的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个大夫。然而,那些大夫在看完以后都表示无能为力,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只剩下了半口气,即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活了。姓翟的不死心,将那些大夫赶走之后,找来灵芝山参,暂且吊住一口气。数日后,姓翟的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干干瘦瘦,长相狰狞的妖人。那妖人先是设下阵法,将我栖身的宅子牢牢罩住。然后取出一支用白骨做成的毛笔,临时杀了一个人,蘸着鲜血在我身上画下了这些符文。&
那女鬼道:“我只知道,只要我稍一挣扎,牵连到那根红线,便会有玄雷落下。只要红线不动,倒悬山就不会有动静。所以这些年来,我炼就了这头青丝。只要身体不动,红线就不会察觉。”
顿了顿,又支支吾吾补充道:“以往那些来这儿杀我的人,说是被我打伤,其实是被雷阵所伤。我不过捡了现成的便宜,用青丝把他们卷过来,送进了肚子里面。”
那女鬼摇了摇头,回道:“姓翟的把我约到这里时,并没有旁人。我见那‘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放在一张石床上,就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抱了起来。谁知,就在我刚刚抱起孩子时,牵动了拴在孩子身上的红线,直接一道雷元灌入体内。接着,那‘孩子’变成了一座山,把我压在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