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回似是有些没听清,只是轻轻地回了一个字。
“嗯?”
“她的脸。”
确切的说,柳一盏指的是那个少女的白皙肤色。
裴卿回诧异转过头,对上他自信的眼,她原本还尚且混沌的心中某处,在此刻顿时明朗。
“你跟了我这么一路,原是为了我的脸。”
柳一盏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算是默认。
“我见你皮肤黝黑,却非自然色,倒像是中毒所致,不如让我帮你看看,指不定重回花容月貌?”
他柳一盏这辈子除了医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普通医者大夫一见就退避三舍的疑难杂症,他更是喜欢,每每遇到,就想弄出个所以然才算痛快。
很明显,裴卿回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小白鼠。
只不过她的反应却让柳一盏失望了,没有他所预料的惊喜与激动,反而是极尽冷漠,毫不在意的说了两个字。
“不用。”
裴卿回知道自己长得丑,也不羡慕那些美貌女子们,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一点。刚刚她多注意那个少女一眼,不过是因为此人便是之前在猎场中暗伤她的那个高门女子罢了。
暗算之仇,她记下了。
裴卿回抬步就走,柳一盏锲而不舍的跟上。
“你就让我给你瞧一瞧吧。”男子眼神烁烁,极为期待。
见她不说话,他作势上前一步,在女子面前一挡她的去路。
“你不同意,我就赖你一辈子!”
嘿嘿,怕了吧!
谁知裴卿回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却不是在脸,而是在肩膀。
“让开。”
被裴卿回无情推开,柳一盏表示自己很失落,转头时却见她朝着前方一处人流拥挤处走去,心中狐疑,却还是抬步跟上。
这是京城城门口的一个告示牌,上面都会贴着近来京城里发生的一些大事,比如皇家婚事,举国同庆这种,当然,也有海捕文书,登位诏书这种。
只不过,今日这新贴的告示,似乎和往日不同。
四周围在一起的百姓,看过那新告示,皆是纷纷摇头,止不住叹息。
“可惜了,三千两黄金,这些钱可是普通百姓家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啊。”
“花不完又如何,咱们没这福气去花,也没那命去享。”
北凉的字不是正统繁体字,大多都是白话文,裴卿回还算看得懂,她抬头,看了眼告示内容,然后眼前就是一亮。
接着转过身,正巧和刚刚赶上来的柳一盏对碰。
“哎哟,我这挺拔的驼峰鼻子哎~”
裴卿回眼底是他刚刚所期盼看到的惊异和激动,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
“给我治脸。”
“啥?”
柳一盏诧异极了。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心意,刚刚还说不在意,这女人啊,果真是世界上最善变的人吗?
裴卿回继续补充。
“不必太美太白,比现在好些,不被人认出原来的模样即可。”
这是治脸吗,柳一盏觉得这怕是易容吧,他是大夫,可不是易容师,顿时他的头就摇得像拨浪鼓。
“不成不成,祖师有训,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必须要把人给救彻底了,不能砸了我们家招牌啊。”
裴卿回也不急,嘴角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像极了那只雪中白狐。然后转过身,将头上斗笠往下拉了拉,当着围观群众的面,一步一步的来到了告示牌前。
然后,抬手,一扯……
刺啦啦的声音在这繁杂的城门口并不显得多么引人注目,可就在这一刻,现场突然就静了。
柳一盏顿时打了个冷颤,竟然有一种自己被人带上了悬崖边,脖子还被人勒住,而且是他主动“献身”的错觉。他僵硬的愣在原地,看着裴卿回扯下告示对着他“明媚”一笑,顺带着还招招手。
像是在说,过来吧我的好朋友。
“这个乡巴佬在做什么?他识字吗?知道那告示上写的是什么吗?居然就敢来揭皇家告示!”
有人惊讶的盯着裴卿回,的确,她此时的模样打扮是个乡巴佬无疑。
她自然认字,也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皇家告示上写了些什么,大意是:太后旧疾发作,广招名医能人,凡是治好太后旧疾之人,赏三千两黄金,并赐京城府邸一座。
瞧,多么大的诱-惑啊。
不,应该是说,多么大的坑啊,北凉皇宫,太医院就少说上百人,连让众太医都束手无策,这病该多麻烦,多恼火。
只不过,这个坑,她裴卿回是入定了。
这时,听说了有人揭了皇家告示,刚刚巡逻过来的守城兵们立即就驱散了人群,来到了告示牌前,领头人是个中年男人,他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拿着告示的那名布衣人身上。
“是你揭了告示?”
话语中也带了些许狐疑。
裴卿回压低声音,故作谦卑的来到了柳一盏跟前,将他朝前一推。
“是我家公子揭的。”
中年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柳一盏,见他虽一身普通长衫,却背了一个药篓,给人一种闲云野鹤般的脱俗之气,是比刚刚那个瘦猴子要好些。
“好,那走吧。”
柳一盏有些结巴,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去……去哪儿?”
中年男人皱眉,以为柳一盏这是在玩他。
“你们揭了皇家告示,自然是要带你们进宫给太后治病的,走吧。”
什么?去皇宫!
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柳一盏很不爽,立即瞪了眼身后的黑脸少女。
“你是故意的,对吧。”
裴卿回低眉顺眼站着他旁侧,俨然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柳一盏的仆人,可是语气,却依旧是冷淡,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量道。
“你不是想给我治脸,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此番要带我进宫。”
这什么跟什么嘛,分明是两码事,再说,他柳一盏什么时候说要进宫了。
“瞧,看到那些官兵腰上挎着的大刀了吗。”裴卿回抵在他后背,就如同两人初见时那般,语气中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若你现在要逃,我敢保证不出三米,你的人头就会滚到我脚下,所以,现在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进宫是你能做的唯一选择。”
柳一盏看着那些大刀,缩了缩脖子。
“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郎中,上次追我的那些人就是上一个被我医治者的家人,就我这杂七杂八的医术,怎么配给太后看病。”
他自然隐瞒了些其他东西,被那些人追着打,不是因为他医术不行,而是因为对方是个地痞流子,他不想治。
裴卿回不想听这些胡言,这人谎话连篇的可不比她少。
中年男人见这两人嘀嘀咕咕的就是不走,心生不悦,冷声道。
“你们究竟还走不走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反悔,恐有性命之忧,柳一盏耷拉着脑袋,自认倒霉,原本以为他是个难甩的狗皮膏药,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柳一盏认栽认栽!
“去去去,只不过今日怕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