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色的雾气好似成为了披风,在“立花晴织”的身后飘扬着,深浅不一的红色在他的眼睛中流淌,透露出了非人的质感。即使没有特意针对谁,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压力,以至于感觉脏器都想要脱离身体的束缚,在沉重的压力下与地面进行亲密接触。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平静地抬起右手,位于上空的长/枪前端微微下倾,真人在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预兆,每一条神经都在拼命地鼓动叫嚣着危险,他想要逃离,却根本连手指都没有办法挪动一下,就像是感受到完全超出阙值的恐惧的普通人,连思考都变成了空白一片。
[等…]花御想要阻止,可“立花晴织”只是眼睛微微转动,轻飘飘地看了它一眼,它就好像是被黏到蛛网上的飞蛾一般,站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伏…伏黑…”即使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并不是敌人,但是虎杖悠仁动物般的直觉依旧让他从“立花晴织”的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的老师…咒灵?”
“…啊。”禅院惠下意识地应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也觉得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预料,他看了一眼空井流,却发现他的脸上是一种古怪的平静,甚至还着一点欣慰…你这是哪来的欣慰啊?!
禅院惠:今天也搞不懂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立花晴织”右手下落,长/枪顿时散发出了可怕的威势,黑红色的雾气在枪身上旋转缠绕,闪烁着的黑色裂缝在周围出现又涅灭,用肉眼看上去仿佛连轮廓都开始不清晰起来,像是拉紧的弓弦,只等着一松手就可以消失在空气之中。
随后,他们的眼前只闪过了一道黑色的暗光,像是长期盯着太阳导致视线中出现的黑斑那样,甚至长久地滞留在了视网膜上,长/枪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真人,以真人的身体为中心,黑红的雾气仿若绽放的花瓣向周围扩散开来,明明是扭曲的、让人生理性感受到排斥与恐惧的咒力,却莫名的充满了一种颠覆性的飘渺的美感,让人有了一种认知被颠倒的怪异情绪。
下一刻,大地塌陷,烟云升腾,暗色的“闪电”在迷雾般的摇晃的世界中显得是那样刺眼,震耳欲聋的声响和空气被刺破的尖啸声让人只想要堵住耳朵,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抚平自己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立花晴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随手一挥,阴霾的尘土在他的面前像是摩西分海一般向着两侧分开,在一切都静止下来之后,显露出了如同遭受到陨石降落的大地,在中央只能看到稳稳矗立的长/枪,以及在地面上由灰烬组成的人形。
真人…就这么死了?虎杖悠仁茫然地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隐隐透露出了不敢置信,那个可以称得上是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家伙就这么被祓除了?明明那也是在咒灵中站到顶端的特级…不对,虎杖悠仁忽然想到了两面宿傩,以及之前在少年院的时候,虽然他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也是被两面宿傩轻松消灭了的特级咒灵…
特级之间…果然也是有差距的吗?
“[为什么…]”花御的声音中有惊愕也有悲伤,“[为什么你会站到人类的那一边?我们才是同伴不是吗?]”
“交出来。”“立花晴织”完全无视了花御的“质问”,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
“[…什么?]”花御忽然不安地后退了一步。
“把那个亵渎了家主大人的家伙交出来。”“立花晴织”低头看着花御的脚下,视线仿佛穿透了花御脚下蔓延的树枝,看到了下面被偷偷藏起来的蠕动的肉块。
“[等等,我们可以谈谈。]”花御声音急促地说道,它不明白明明同样是咒灵,眼前的这个与他们同出一源的伙伴为什么不与他们站在一起,“[我们没有对立的理由…]”
“没用的,花御。”肉块上裂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传出了真人模糊不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惊诧和后怕,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畏惧,“他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人类对大地,对森林,对海洋以及对他们自己的恐惧诞生了他们,他们相对拥有的也是与之相关联的能力,而眼前这个人他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的象征,如果不是他的身上确确实实散发出了属于咒灵的气息…
即使已经变成了完全看不出样子的肉块,真人也能感受到自己浑身上下的颤抖和无法抑制的惊怖,眼前的这个咒灵与其说是跟他们相似,不如说更加趋近于…两面宿傩。
“他们恐惧的是‘晴织’。”“立花晴织”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表情淡漠地说道,“恐惧的就是我,所以…”他张开手然后缓缓收紧,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仿佛心脏被捏住的惊悸感,“我就是‘恐惧’。”
“晴织…”空井流试图想要说些什么。
“与你们认识的是立花晴织。”“立花晴织”打断了他的话,他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开口说道,“而我只是[晴织]。”属于源家…属于家主大人的[晴织]。
“哈,你这个疯子终于按捺不住了吗?”两面宿傩突然在虎杖悠仁的脸上浮现了出来,他用嘲讽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晴织],忽然笑出了声来,“真希望源能看到你现在这副相貌,抛弃了一切,只剩下了扭曲的执着的模样,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家主大人怎样做是他的自由。”[晴织]张开手,巨坑中的长/枪在瞬息间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转过身来看着两面宿傩,一直忍耐着的疯狂浮现在了他的眼眸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几乎要完全烧灼掉他全部的理智,一瞬间破体而出的杀意浸满了每一缕空气,让人的一呼一吸之间都仿佛带上了难以忍受的血腥味,“如果你想要影响家主大人的话,即使你我有束缚在身,我也绝对会杀了你。”
等等…禅院惠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屏住了呼吸,他直觉他们现在说的这些都和朔有关系,他想到之前两面宿傩那一副似乎是和朔认识的模样,现在只懊恼在交流会开始之前没找到机会和朔说说话,不然的话也许他就能知道他们话语中的含义,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真是‘忠心’的狗啊。”两面宿傩在他的生得领域中翘着二郎腿,听到[晴织]的话顿时身体前倾,手下的头骨在一瞬间被碾成了粉末落入了血色的湖泊中,他用手撑着脸,看着[晴织]表情玩味,充满恶意地说道,“可惜,源可不需要一条噬主的,甚至抛弃了姓氏的恶犬。”
“…这是我与家主大人之间的事。”[晴织]的咒力忽然不稳定了一瞬,似乎有什么膨胀着的东西,想要从厚厚的冰层中挤压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握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咬着牙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忍耐着说道,“与你这个外人无关!”
“什么无关?”平静的声音。
声音直接穿透了他的灵魂和心脏,[晴织]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仿佛静止了下来,他曾经想过很多次与源满朔相见时的场景,一千年的时间真的太长太长,长到他的记忆都开始有点模糊不清;长到即使他将自己困在无尽的梦境之中,想要与他的家主大人相遇都变成了一件奢求;长到连他的自我折磨都仿佛成了一种让他坚持下去的意义…
可是现在,他的家主就在身后,他为什么不想要让他看到自己呢?[晴织]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明明一直以来他所期待的不就是再见家主大人一面,为什么…身体却不听使唤呢?
“转过来,晴织。”禅院朔命令道。
[晴织]的喉咙滚动了两下,脚却仿佛生根了一样扎在地里不肯动弹。
“我不想说第二遍。”
“家主大人…”[晴织]缓慢地转过身来,却低着头不肯看禅院朔一眼,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双膝落地,双手交叠在一起,额头贴在手背上深深地叩拜了下去,“还请您…杀了我吧。”
“等等,晴织?”空井流愕然开口,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于是急匆匆地将目光投向了禅院朔,“吾神?”
禅院朔摆了摆手,头痛地用手掐住了眉心,他知道源晴织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但这件事压根就不能怪到他的身上:“晴织,你先…”
“家主大人。”[晴织]罕见地打断了禅院朔的话,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坚定又执拗地说道,“一切皆是晴织的罪责,如果…还请家主大人责罚。”
“我都说了…”
“愉快愉快!”两面宿傩抚掌大笑,“源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果然总能够愉悦到…”
“啪!”虎杖悠仁木然地一巴掌糊在了自己的脸上,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让他觉得要是让两面宿傩继续说下去,他今天就不用走出这里了,“小鬼,你做什…”
“闭嘴!宿傩!”我还不想和你一块死在这里啊!
“罢了。”禅院朔拢起袖子,瞟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虎杖悠仁,转而眼神幽深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晴织],淡淡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来算算其他的账吧。”
“您的意愿。”[晴织]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