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笨拙的想要爱这个世界,可终究,到底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平静如洗的天空突然涌动起了滚滚乌云,黑沉沉的拥挤着压了过来,一道道赤色的闪电或远或近的在云层间如飞龙一般闪烁、飞舞。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模样,此时却是雷电交加,乌云压顶。许是因为身为鬼魂,如月下意识的对那闪烁不定的滚滚雷电生出些瑟缩畏惧。
脚下,黑漆漆看不到底的深渊像是一张大大张开的血盆大口,慵懒的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脚下细细的绳索危危险险的晃动着,像是随时都会断裂。
“你......”
如月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忐忑,却满眼冷漠的女孩。她不明白,这个苍白到似乎随时都能倒下的女孩子,为什么可以在如此恐惧的同时,却又如此坦然的站在这片仿佛随时都能天崩地裂的世界?如此,坚强的站在这根纤细的根本无法撑住一个人的钢丝绳上?
“你的世界,已经崩塌成这样了吗?”
“我,从来都活在这个世界啊......”
声音幽幽的、浅浅的,像是在倾诉,又像是,独自的呢喃。
“陈子昂有一首诗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他们尚还有余暇忧国忧民,而我!我的世界,前没有方向,后没有退路。连自顾都不暇,只能抠抠索索活在这片不见天日的地方,孤孤单单的勉强为生而已。可笑的是,那一份孤独和绝望,却又似乎是相通的。都一样只能抱着一团毫无实质的虚影,无能为力的,痛哭流涕!”
漆黑的乌云间,闪烁的闪电瞬间点亮了那块幕布,以及,幕布里那如同皮影一般出现的画面。
“三十几年了,你抛弃我,对我不闻不问,任由我一个人独自在外流浪。在我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的时候,在我冻得瑟瑟发抖只能龟缩成一团躺在在冰冷单薄的棉被上,手脚冰凉的的瑟瑟发抖睡不着的时候;在我羡慕嫉妒着别的孩子有母亲疼爱、家庭温暖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在哪儿?那个时候,你怎么想不到还有我这么个女儿?”
影像里的女人随着那滚动的乌云飘飘忽忽的颤抖着,亦如此刻站在钢丝绳上的李雪和如月。咔嚓,一道闪电窜过,直接将幕布劈散了开来,不就有,重又缓缓的恢复。
“在我最最需要家庭的温暖,需要父母的呵护的时候,在我还根本不能照顾自己,甚至不能支撑自己生死的时候。那个时候,为什么你想不到,我也会需要你,我也会,也会害怕啊?凭什么,我就得要无条件的坚强,无条件的隐忍,无条件的接受你们给予我的一切?凭什么,你们就能这么欺负我?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带着拼力克制的颤抖和沙哑。低哑的声音虽无意识的逐渐开始拔高,却仍旧倍加克制。
她不想将最后的那一点自尊和骄傲,砸碎在那声嘶力竭的呐喊里。她想要努力维持住一个成年人该有的体面和镇静,虽然,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原地爆炸。
“可毕竟,是我给了你生命不是吗?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只不过......”
“可我从来没有求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啊......如果可以选择,我永远不会想要成为你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尖利的嘶吼在这片沉闷压抑的世界久久回旋,极力努力想要维持最后尊严的李雪,终究还是被撕的破碎不堪,鲜血淋漓。
她想要疯狂的嘶吼,想要将胸腔里对眼前这位生物学上的母亲的所有怨恨全都嘶吼出来。可那理直气壮、正气凌然的叱责,让陷入极度愤怒的李雪,瞬间哑然失语。
“李雪,你什么态度?你怎么这么跟我妈说话?又不是免费让你捐献骨髓。一千万哎!你累死累活挣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钱吧?换做别人,早屁颠屁颠高兴地不知什么样了,你还在这里委屈巴巴的像是全世界亏欠了你似的。怎么,全世界就非得以你为中心才行是吗?你过得苦,全世界就都对不起你是吗?”
“一千万,买我的骨髓?”
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同母异父,满身名牌,高傲尊贵的‘妹妹’,李雪盈满泪水的眼睛转又看向表情莫测的,那个刚才还一直向她道着歉,一直说着所谓亏欠的母亲:
“这,才是你们真正的想法,是吗?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是吗?你不是想要认我,不是人生走到末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我,想要有所弥补。你只是,只是单纯的把我看做是一个移动的骨髓贩卖机?一个,一个没有感情的贩卖机器,是吗?”
“小雪,我,妈妈,妈妈其实......”
“别对我用那个自称。求你了,别对我用那个自称。真的!”
深呼口气,李雪突然抑制不住的笑了,眼眶里的泪水因着脸颊肌肉的抽动啪嗒一下落了下来,砸在写满抗拒的手臂上,破碎成一道道透明的残渣。
“呼~~切!我还以为......”
用力抿了抿唇,李雪酝酿半晌,终于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刚开头依旧微微有些沙哑,好在说到后来,渐渐地也就找回了冷静和理智:
“呵!不好意思,林夫人,林小姐,刚才,失礼了!我,我居然不知所谓的将您视作抛弃我的母亲,想把这么多年来的辛酸和苦楚对着您诉一诉,抱怨抱怨!现在看来,是我太不知所谓,自作多情了!真对不起!如果,你们只是将它视作是一桩生意.......”
擦去眼角挂着的水珠,李雪的眼中透着坚定的决绝:
“很抱歉,我,不卖!这笔你们视作是对我的恩赐的生意,我,不做!既然你们这么有钱,肯定能买到你们想要的一切。我一个从小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不配和您这样的上等人士做交易。我,自认自己不配。后会无期!”
咔嚓,又是一道闪电凶猛砸下,转身离开的身影连同着她身后瞬间错愕的母女,齐齐消失在了破碎的滚滚乌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