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从卢城小巷里买来的牛肉摆在墓前,拿了酒杯,倒上一杯酒,“秦先生,这是您最爱喝的酒。我也给您买了好多,够您喝一段日子了。”
举起酒杯,将酒倒在墓前。
“虽然我不是您的女婿了,但是自小您对我的教导之恩,云昭没齿难忘。如果不是您从小便待我如子侄,教我读书,识字,明理,我亦只可能一辈子做一个猎人,断然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盘膝坐在墓前,云昭将两个酒杯都满上,“先生,我敬您。”仰头一饮而尽。
“现在看起来,终有一日,我要与李四刀兵相见,哦,李四就是您现在的女婿,我不知道结局会怎样,如果是我败了,我自然是无法活着再回来的,但是柔娘也不至于让这个墓园被毁,而如果我胜了,先生,你放心吧,我不会把柔娘怎么样的。就算是看在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教诲的份儿上,我也会让她好好地活着。”
说到这里,云昭神情有些黯然,默默地斟酒,喝酒,半晌,云昭站了起来,“先生,我在这里还要住上几天,明天再过来陪你喝酒吧。”
云母的墓室之外,竹屋已被拆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架起了一间极大的军用帐蓬。
“吴凡,你回卢城一趟,算时间,妙妙也应当要抵达卢城了,你在那里等着她,等她回来后,便带她来这里,我与她马上就要成婚了,她也应当来拜见一下她的婆婆。”
“是,都督!”
“父母去世,按理要守孝三年,我却只能在这里住上三天!”云昭看着母亲的坟墓,歉然地道:“只能对不起母亲了。”
万锦基蓬头垢面,宛如乞丐,即便是一个资深马匪,在这个季节里,单人独骑出了玉门关,长途跋涉,一路还得应付蒙人的游牧部落的袭击,以及偶尔碰上的掉单的蒙骑,挣扎着一路奔向安庆,也已是累得疲惫不堪,燕小乙送给他的两匹战马,一匹已经倒毙在路上,眼下这一条,也已是虚弱不已。牵着战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茫茫的雪原之上,打眼看去,四面皆是一片雪白,早已不辩方向了。
万锦基心中有些发慌,要是迷失了方向,等待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伸手扒开积雪,从里面扯出一些尚新鲜的草根,递到战马的嘴边,自己再扒拉了几下,惊喜以发现了一窝虫子,当下便捞起来,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再塞一把白雪到嘴里。
喘息片刻,终于觉得又有了一丝力气,勉力站起来,四下望了望,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夜幕将临,四周仍是寂静一片,看不到一丝丝人烟的踪迹,万锦基停了下来,再不能走了,在夜晚到来之前,自己要是找不到一个栖身的地方的话,明天早上,自己就会变成一根冰棍倒在雪原之上。
选了一个斜坡,掏出匕首,半跪在地上,万锦基开始挖洞。厚厚的积雪冻得很结实,掏出一个可以容人藏进去的雪洞,勉强可以捱过塞冷的夜晚。
几乎耗尽所有的力气,终于挖出了一个米多深的坑道,万锦基已是浑身发软,只觉得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挣扎着爬了进去,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只手扣着马缰,眼皮耷拉着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万锦基被从洞口灌进的寒风冻醒,裹紧了身上的毡子,让自己蜷缩得更紧一些。
洞外寒风呼啸,风声之中,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万锦基竖起了耳朵,仔细地辩听着风中的异响。
好象有军中的号角和鼓点之声,万锦基全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爬出了洞口,想要走到斜坡顶上去察看究竟,两条腿刚刚站直,却又一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气竟然似乎被抽走了,浑身软绵绵得不得劲儿。
糟了,好像是病了!万锦基心中惨叫一声。几次使戏想要站起来,却都是力不从心,只能一手牵着缰绳,探出佩刀,敲敲马股,这战马与他相处月余,倒已是与他有了默契。当下奋力向前,拖着万锦基向着斜坡顶上走去。积雪在他的身后被拖出了一道槽沟。
终于到了斜坡顶端。万锦基吃力地抬起头,在斜坡的另一端远处约数百米处,一片灯火通明的营地出现在他的眼中,明亮的灯光之下,征北军的军旗高高飘扬。征北军军旗之旁,燕,朴两面主将旗在火把的映照之下显得那样清晰。
“二当家的!”万锦基一时之间热泪盈眶。将缰绳拴在自己手腕之上,另一只手用力地拍打着战马的屁股,“走,快走!”
战马也看到了那边的灯火,听到了同类的嘶鸣,亦是兴奋起来,四蹄显得轻快多了,小跑着奔向那片光明之处。
那片营地,正是自安庆奔来的红娘子与朴德猛的军队。万锦基运气实在不错,在茫茫的雪原之中,他其实已经走错了路,弄错了方向,原本他是准备去安庆的,但走到途中,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了方向,竟然向着卢城方向前进了,但恰恰是这样,却正好撞上了从安庆一路向着卢城急奔的红娘子的军队,要是他按照原来的路线走,铁定要与红娘子擦肩而过。
红娘子与朴德猛按照征北军都督拟定的计划,拿下安庆之后便奔向卢城,准备与韩啸的广昌营合围卢城,拿下关外这一据点,行至半途,已有情报传来,云昭亲自指挥广昌营已经拿下卢城,任务已经完成,这一趟行军便显得轻松起来。
朴德猛异常高兴,这意味着到了卢城之外,他便可以直接率军回返关内,参与到对燕京的进攻了。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为错过这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战。
红娘子也非常高兴,拿下了卢城,对她而言,便意味着可以重回鹰嘴岩,可以去看看自己成长的家,特别是信使带回来已经生擒司马瑞,并已将此人带到卢城的消息,更是让她心花怒放,司马瑞,鹰嘴岩的生死大仇,落入到自己手中,自己终是可以将他带上鹰嘴岩扒皮抽筋,以告慰鹰嘴岩数千兄弟的在天之灵了。
红娘子兴奋得无法入睡,坐在大帐里火盆旁边,霍霍地磨着自己的马刀,匕首,她要亲手斩下司马瑞的人头方能一泄心头之愤。
“二当家的!”三眼虎一头撞了进来,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红娘子不满地道。
“万锦基过来了!”三眼虎手微微发抖。
“你说什么?”
“今晚我巡营,哨骑来报告说抓到了一个来窥探我军营盘的探子,我前去一看,竟然是万锦基。”
“他不在赣州好好地替我带着白莲军,窜到这里作什么?”红娘子霍地站了起来。
“二当家的,我怀疑出大事了,万锦基像个乞丐一般,看着极惨,而且得了伤风,元气大伤,人事不省,眼下我将他安置在我的大帐之中,召来了军医,正在施救。”三眼虎不安地道:“不知道白莲军出了什么事了,竟然让万锦基弄成这人模样?咦,不对啊!”三眼虎突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啦?”
“如果白莲军真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没有得到丝毫消息,这些日子,我们虽然一直身在大漠,但与兴灵的消息一直没有间断,他们为什么丝毫没有提到这件事?”
三眼虎瞪大了眼睛,“万锦基要来找我们,自然可以通过征北军的哨骑路线还有沿途补给,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二当有的,万锦基是想要避过这些人,悄悄地来找我们,这事一定与征北军有关!”
红娘子心中一沉,看着三眼虎,喝斥道:“没根没据的,乱说什么,走,先去看看野鸡,等他清醒过来再说。”扔了手中的马刀,大步奔出帐去。
温暖的帐蓬之中,万锦基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脱掉,大帐里生了好几盆炭火,药罐里汤药翻腾,药香四溢,一位随军大夫正满头大汗,将一根根银针小心地插进万锦基的身体。
“怎么样?不会有大问题吧?”红娘子看着憔悴的昏迷不醒的万锦基,担心地问着军医。
“燕将军,此人长途奔波,风寒入体,又强自支撑,如果不是底子好,早就倒毙在路上了,眼下,亦是三分靠救治,七分靠自己了,就看他的运气如何了。”大夫抬起头,连连摇头。
“我不管你什么三分七分的,要是他死了,我扭了你的脑袋给他陪葬!”三眼虎一把揪住大夫,怒吼道。
大夫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惧色,看着三眼虎,“虎爷,在下亦是身有军职的人,救死扶伤,是职下的本份,每一个人职下都想救活,但医者治病,却不能治命,能不能治活,职下只能说竭尽全力。”
“三眼虎,放手!”红娘子摆摆手,在征北军中久了,她已明白,征北军中,惩罚赏赐,都有一套完整的制度,特别是军官,更是要通过考功司才能处罚,是以这位大夫根本就不在意三眼虎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