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岸的形象需要涵养扶持,败坏它,等于抛弃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底。老国王的疯狂不会带给自己任何价值,反而那些曾经受惠于他的人民会因此倒戈他们心中的理念或者暗藏不住的私欲,在我看来,后者占绝大多数。无非是精致利己主义者最后的狂欢,无非是所谓的利益冲突。这种东西,以前可能与我有点丝缕的联系,但现在我只想看戏。
心急的公主对老国王的那个位置窥视已久,稚嫩的心思通过她的体态和言语暴露无遗,毫不遮拦的作风倒是和那位大大咧咧的侍从臭味相投,也难怪彼此看得上眼。我倒不是喜欢重复这段显而易见的事实,毕竟这个丫头疯癫的样子和她老爹有的一拼,只是,自家孩子早有反意,当爹的难道察觉不到?
老国王就那么几个孩子,不是被暗算就是被暗杀,开始我还以为这里面政治因素多一点,他的孩子不过是维持统治的工具,现在看来,眼下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场大型情景家庭伦理喜剧,一场以老国王的财产遗留问题为主导的、子女们想方设法成为顺位继承人的家庭闹剧,只不过是套了一个皇族的壳子,其可笑的本质依旧不变。
富贵堂皇的大殿不允许有外人进入,敬业的记者伙计却将这里围堵得水泄不通。眼下,他们才不会在意抵在胸口的枪械,为了第一手的爆料,哪怕丢掉性命。
“每次都是这样,搞得皇宫像个菜市场。”
卫士长,还是护卫长来着,就那位红毛白脸的汉子,努力维持现场秩序。
“老国王下诏要见我,我不反对。但是,这种需要严加防范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老国王在这个节骨眼要见我,其用意我大概可以猜到。护卫长也是辛苦,大老远跑去公主的住所给我传话,细想他们的关系,我倒觉得他另有企图。当然,公主不在乎就是。
“我怎么知道,估计是帝王身边的哪个大嘴巴漏风。”
他很是无奈,尤其是面对这群带笔的勇士。
“那我进去?”
“不然,您还想和我一起?”
“回头见。”
客套几句,与他分别,我便跟着前来带路的殿前侍卫进入宫殿。
“陛下,您要的人已经在门外等候,是否允许他上前面见?”
形式主义一套又一套,就好像皇帝的尊严仅存在于这些繁文缛节。
“让他进来。”
声调倒是雄壮,颇有几分威严。
“草民杨坚,拜见国……帝王。”
脑子一热,差点在这里说错嘴。
“草民?哈哈哈,你倒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份。”
帷幔后,国王的语调因为他爽朗的笑声稍加变化。
“帝王评价的是。”
我从来不会留意自己身上的那点头衔、官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况且尽是些麻烦的称号,还不如一个“草民”痛快。
“你知道朕为什么找你?”
“草民不知。”
虽然见不到皇帝的真容,但站立在殿内两侧的侍从大臣十个里有九个佩戴有我先前看到的教徽。
“不知?杨坚,这里没有外人,你何必骗朕?”
“回帝王,小人确实不知。”
不经意间,我的眼珠子扫过周遭的家伙侍卫。
“哈哈哈,朕懂你的意思。”
我不知道隔着帷幔他是怎么察觉到我细小的动作的,确实吓人。
“诸位爱卿速速散去,朕与他有要事相谈。”
“陛下,这绝对不行!”
意料之中的反应。
“怎么?你们怀疑朕的实力?”
“小人不敢。只是陛下一旦有什么闪失……”
“我不是还有继承人么?你们在害怕什么?我死了,你们自然有新的帝王拥护。”
“陛下!”
任凭这些忠臣良将如何规劝,这位老国王依旧执拗,不过也多亏这种态度,我才有了和他独处的机会。
“杨坚,现在四下无人,对于刚才的问题,朕想知道不一样的答案。”
“我还是不知道。”
“杨坚,朕向你保证,这里除了你我,再无他人。”
“陛下,监听设备请关一下,不然小人我说话不自在。”
我又不是傻,偌大的宫殿怎么可能没有暗藏的设备,我的扫面装置又不是廉价货。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杨坚。”
“陛下过奖。”
透过帷幔,只见老国王的身影晃动几下,身边隐藏的设备逐一关闭。
“现在,你应该明白该说些什么了。”
老国王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陛下,这件事,你我都心知肚明。”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逼我承认既定的事实,我可没有赎罪的念头。
“那可是朕最骄傲的皇子。”
声音略微颤抖,老国王流露出来的感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为陛下感到惋惜。”
“少放屁!”作为一个父亲,老国王表现出应有的愤怒,“油嘴滑舌,不知好歹!朕问你,你回到帝国,朕亏待过你?”
“回陛下,没有。”
“那你为何要断朕的后代!那可是朕的心头肉啊!”
“回陛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没错,我又在放屁。
“要不是朕年老体衰,你现在早就人头落地了!”
“注意身体,陛下。”
一唱一和,说是对峙,我感觉更像玩乐。
“哎,朕的皇子,朕的皇子啊……”
语气逐渐虚弱,散了之前的火气。
“当年联邦示弱,朕派自己的儿子前去纳妻,结果回来的只有一具残缺的尸体。现在,正是灭掉联邦的时候,朕的另一个儿子又死在你手上,你到底想做什么?”
几近无奈的语气。
“我想做什么?回陛下,我也不知道。”
实话,但还藏着一些东西。
“呵,朕又不是不清楚,你是不是想为你的父母报仇?确实,帝国献祭你父母的做法很是不妥,可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可是一个通缉要犯,再看看你现在,朕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不要不识好歹。”
“我只知道,祸不及家人。”
帝王么?呵,我看不过如此。
“祸不及家人?你当初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会有那么一天?难道不是?杨坚,还是说,你非要把大族们的脑袋挂在城墙上你才高兴?诚然他们对百姓的做法过于激进,但是如果没有他们,帝国早就乱作一团,哪还会有强盛的国力?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看那个所谓自由的联邦乱成什么样子,帝国不想走它的老路。”
“关我屁事。”
去了敬语,回归我原本的状态。
“杨坚,朕已经很包容你了!不要太过分!”
“要没有其他要事,我就先走了,老国王。”
没工夫和他扯淡,虽然我在这大山压迫的夹缝中也伸展不了太多手脚。
“慢着!朕允许你离开了吗?”
嘤嘤狂吠的丧家犬才会渴望他人迫切的关注。
“你到底要干什么?在我伤口上撒盐很好玩?还是说和大族站队讨伐我很让你舒心?我告诉你,老国王,若不是我在这边还有几个需要留意的家伙,你的下场就会和那些被我抹掉的大族一样!”
生气是必然,没有立刻动手是出于安全考虑。
“然后在朕脑袋的映衬下,公主顺利坐上这个位置。”
老国王终于说出他最担心的事情。
“你自己的家事,与我何干?”
“杨坚,你真的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老国王顿顿,继续补充,“我的女儿早有反意,我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她可以迷途知返,没想到她现在的做法已经超出我的预料。”
“你应该早想到这一天,老国王。”
不是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角度评价老国王,我只是在述说现实情况。
“朕一辈子,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几个孩子已经能满足我空虚的心里,可惜呀,可惜……”
啧,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玩政治的都一个尿性。
“杨坚,朕对之前对你的冒犯还请见谅。朕只是有点,对,有点神经大条。”
好家伙,一位国家最高领导,居然可以如此自嘲。
“所以,接下来才是正题?”
也罢,没有一个国王召集自己的子民是为了嘲讽,除非他们闲得无聊。
“杨坚,朕希望,不对,朕恳求你除掉朕的心头大患。”
“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意思。”
看吧,活脱脱一场家庭伦理剧。
“可是,除掉她,你就没有以后了。”
“朕明白,可是她的做法已经触及朕的底线,留她活在世上继承朕的位置,朕会死不瞑目的。”
“有这么重要吗?”我对皇族所谓的荣誉一概不解,“不过是个位置,让给她不就完了?”
“你不懂。一个对自己家人都下狠手的帝王,是不会对百姓友好的。”
“那我也没见得你对百姓好。”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因为朕就是这么过来的。”
现身说法,佩服佩服。
“我不太相信你的决定。”
一个父亲想除掉自己的女儿?虽然之前我干过类似的勾当,但我对此依旧怀疑。
“杨坚,朕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也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老国王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他想栽赃?
“老国王,我问你件事。帝国需要一个领导人来带领国家,如果我帮你除掉你的心头大患,你没了后人,在你死后,你的位置该传给谁?”
“等到那时再考虑也不迟。”
看不到老国王的神态,但我总觉得老国王在隐藏什么。
“老国王,皇族是不是都是原生人啊?”
“当然,朕是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参与改造活动的。”
“为什么?”
“皇族毕竟是领导者,不会参与其他阶层的劳务活动,朕的族人存在的目的和他们存在的目的本质上不同,所以朕的族人也不需要做和他们相同的事。”
又臭又响的连环屁。
“说白了,你们只是在培养劳动力。”
“确实如此。”
大言不惭。
“朕和联邦签订的推广条约,并不是为了提升你们所谓的阶级等级,不过是打着幌子提高劳动力的使用价值,这样帝国的基层便会有强有力的供给链,维持上层人生活也不是问题。”
老国王对此倒是全盘托出,丝毫没有保留。
“所以你们才挑起底层人们的矛盾,转移视线。”
“挑起?不不不,朕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吃糖的机会。”到此,老国王真情表露,收回之前演戏的做派,“只不过,有些吃过糖果的人会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这样,他们就会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而不是我们。”
“而当这一类人越多,真相就越被隐藏。”
“他们在乎吗?他们不在乎。他们迫切改变自身地位的**才不会给他们留有思考的机会,要朕评价,罪有应得。”
我想抽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演戏了?”
“已经没有那个必要。”
“你觉得我们达成一致了?”
“你不得不如此。”
老国王的口吻逐渐狂妄。
“怎么?偷偷录音就代表你抓到我的把柄?”
我一直有留意身边的设备,果然这个老狐狸不会让我安心。
“小子,承认吧,改造后确实有不少便利。可以提升体力,增强防御,提高办事效率,最重要的是,还可以推迟死亡,何乐而不为?”
最重要的是?呵,他口中最重要的,便是他最关心的。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老国王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一点呢?
“就算我不承认,我不帮你,你也会随意修改的我的录音,散发给殿外的记者,对你绝对没有坏处。”
于此,我大概可以猜到老国王不露相的原因。
“所以,小子,你的问题朕已经回答,现在你还欠朕一个人情,怎么做,不用朕来提醒你吧?”
索性放开,老国王完全撕开隐藏的面纱,将其本性暴露无遗。
“皇族的人,果然不讲理。”
“讲理?朕即天理!”
我快要忍不住冲上去给他一嘴巴子。
“哦,对了,老国王,机械义体好用吗?”
“小子,你……”
老狐狸呀,老狐狸,你的狐狸尾巴终究还是因为你自己的自大被我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