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潮雨还在犹豫不决。
站在笼子外的女孩陡然一个仰头,从嘴里伸出长长的一根宛若舌头又像是蛇的长条物,向后扎进了抱她的壮汉脖侧颈处。紧接着,男人松了手,女孩挣脱,又一甩头,将那个长条的东西又收回了嘴里。
此时,笼子里剩下的四个男人慌张不已。他们拼命逃窜,但是笼子虽大,笼门却矮小,一起逃离的两男人甚至卡住了。等第一个人逃出来时,脸部裂开花朵的女孩容貌恢复,但她伸出来的两只手却再次如花瓣般裂开,如同狩猎时的蛇一般“咬住”最近两男人的后颈。
猛兽区的上空,立时回荡起男人们的求饶惨叫。
笼子外的女孩说:“别过火。”
笼内的女孩冷哼一声,把手里的两男如同垃圾般扔在地上。
而跑出去的两男也没跑多远。
笼外的女孩长舌一伸一卷一勾,似乎只是撩过那两个男人的侧颈。他们却也纷纷倒地,生死不知。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杨潮雨呆站在原地。
这哪里是两个任人宰割的小女孩,明明是两朵狂暴的食人花呀。
这么凶残,她不敢轻易招惹。
这么想着,她稍稍后退一步。
正当她准备离开,就听笼外的女孩说:“你太冲动了,应该再忍一忍的。”
笼内的女孩伸出一只手,再次裂开,卡在一男人的侧颈,像拎着一只小鸡一般提着,并缓缓走出了笼子。她穿着素色的长衣长裤,看起来像是穿着冬季睡衣从宿舍里出来买东西的普通学生,唯一有特点的大概是那头卷发。她的头发并不长,大概只到披肩的程度,扎成了两个小揪揪,搭在肩膀两侧。
短辫女说:“那你想要让我什么时候动手?等他们扒光我的衣服?”
她说话的间隙,手里拿着的那个男人迅速脱水、老化,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血肉和生机。短辫女的手掌恢复,将男人丢在地上,全程没再看他一眼。
笼子外的女孩留着南瓜头,长袖长裙,打扮偏森女风格。
她说:“你太保守了,随便露点肉又不会怎么样,看客还会更高兴。”
短辫女翻了个白眼,说:“我们走的不是这个风格。想要露肉的话,那你喜欢就你露呀。”
南瓜头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但他们选中的是你,不是我。”
这么短短的几句对话,却充满了火药味。
杨潮雨:这俩,是伙伴,还是敌人?
短辫女似乎觉得这谈话毫无意义,便向杨潮雨藏身的地方走来。杨潮雨闪身躲避,还想着藏进灌木后面,能不能不被发现。
南瓜头问:“你要去哪?”
短辫女停住脚步,说:“去看看那个傻瓜。”
南瓜头冷嘲:“现在觉得愧疚了,那刚才那个男人挺身而出的时候,也没见你帮他挡一下呀。”
“那我就要用你之前那句话反驳了:还不到时候!如果当时就反击,现在观众有这么多吗?”
杨潮雨小心伸头一看,见短辫女摇了摇自己的手机。
距离太远,杨潮雨看不清上面有多少的人数。
但听她们的话,估计不会少。
“那你现在去了也没用。他流了那么多的血,现在估计早就没气儿了。难道,你是要对他的尸体假惺惺地留几滴泪,博取看客的同情吗?你走的不是这个风格吧?”
“你的思想不要这么龌龊好不好?他好歹算是帮了我,我去看他一眼怎么了?”
“你会这么有良心?”
“你怎么说话呢!”短辫女似乎生气了,顿了顿才说,“你不觉得……”
“浪浪,你在干什么!”
对方话还没有说完,卡特的叫声就到了。
杨潮雨一惊,知道藏不住了,准备遁走。她一边远离藏身的灌木,往猛兽去的门口退,一边去看那两姑娘的情况。可只是这么短短的功夫,那两个姑娘已经不见了,只留一地的鲜血和生死不明的男人们。
妙妙几人从门那走了过来。
疾风问:“刚刚好像有吵架的声音,是你跟谁发生了争执吗?”
杨潮雨摇了摇头,说:“不是我。那两人走了。”
她说着,看了卡特一眼。
卡特有些不好意思说:“你刚才先跑了,我有点担心你,所以看见你半蹲在那,不由自主就叫出来了。”
几人说话时,转过了那丛灌木,看到了地上的鲜血。
众人吓一跳。
“这发生了什么呀?怎么这么多死人?”
“不一定是死了。”
头铁说着,就跟卡特一起去摸那些人的脉搏。疾风大概不太懂,站在原地,跟杨潮雨两人干看着。
妙妙问杨潮雨:“怎么回事。”
杨潮雨刚才听了那么久的墙角,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她摇了摇头,说:“还不确定。”
光听那两个人的对话,感觉这两人的路数,跟杀猪刀他们是一样的。
区别在于:杀猪刀,他们是主动设置陷阱,引大家内讧自相残杀;这两个姑娘将计就计,以自身为诱饵,假装弱势群体,激发对方施虐的**,从而制造看点,引动流量。
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按照结果来说,这两个姑娘技高一筹。
但是……
此时,卡特和头铁已经确认了伤亡,两人试图唤醒那些没死的人,但收效甚微,于是他们招呼其他人来帮忙,把活着人放在了一起。卡特掏出她那些纱布,给四人处理了脖子上的伤口。
杨潮雨就近观察,可以看出,三个男人的脖子上都有两排明显的咬痕。两排咬痕小而密,明显不是人类牙齿能咬出来的。最后那个男人曾被短辫女变化的双手掐住后颈,此时他的后颈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像是水痘一样的东西。
几人看着,都有些反胃。
疾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说他小时候被隐翅虫爬过,锁骨那一片也起过这样的一大堆红斑,看起来特别骇人。
头铁下意识问:“去医院看过没?”
疾风说:“我家很穷,而且身体也没有其他异常,就没有去医院,一个月左右恢复了。”
头铁点头,说:“怪不得你不去昆虫区,心里有阴影了吧?”
疾风皱了皱眉,似乎想反驳。
头铁问:“不是吗?”
疾风:“从那以后,我基本上看见虫子就想打死,有点强迫症了。”
头铁点了点头。
杨潮雨看了疾风一眼,问头铁:“那你又为什么不愿意去昆虫区?”
头铁一愣,面色微微发红。
“我、我也不喜欢昆虫。”
显而易见,这是谎言。
杨潮雨不动声色。
疾风直接点破:“你是不想跟那群臭男人待在一起,想要跟着漂亮小姐姐们一起行动吧,LSP。”
头铁面红耳赤,慌忙解释:“不是,你别瞎猜。”
疾风冷笑,说:“敢做不敢当,还是不是个男人?”
头铁一下梗住了。
杨潮雨又看了疾风一眼。这话说的妙呀,直接把头铁的话全堵住。
头铁意识到不对,一会才说:“我真没有,你别乱说。”
卡特帮四个人包扎完毕,直起身来,问杨潮雨:“这些人怎么办,就放在这里吗?”
杨潮雨没说话,而是问:“刚才你们从昆虫区那边过来,没发现什么异常么?”
疾风懵逼:“什么异常?”
杨潮雨顿了顿,更确切地说,是整个动物园的异常。
众人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互相看了看。
妙妙直接问:“你发现了什么?”
杨潮雨:昆虫区没有动物逝者。
要不,昆虫的脑容量太小,情绪太低,不足以死后成为涡里的能量体,只会消失于无;要不,是昆虫太弱了,附身也没有什么效果;要不,它们会像是寄生虫、细菌或病毒那般潜伏在人体体内,制造足够的个体后才爆发。
想到最后一点,她就有点反胃。
第一种可能又诱发杨潮雨的另一重思考,如果昆虫死后都能成为逝者,那么植物呢?
她这么想着,就感觉四周的树木灌木都像活过来了一样,幽幽注视着她。明明没有起风,却让杨潮雨遍体生寒。
将这种可怕的念头甩开,她转开话题:
“人数对不上。”
壮汉的队伍里,包括他自己一共有十个人。身受重伤的那一个躺在昆虫区,现在死了两个,躺了四个,其中一个是壮汉,还有两个食人花女孩,一共九个人。
那么,还有一个跑去哪里了?
“说的是呢。”疾风应和着,“这边队伍差一个,我们进来时,还差三个队友。”
他说这话时,众人都看向杨潮雨。
他们也都明白,杨潮雨应该就是那三个提前开任务的队友之一。
杨潮雨眨了眨眼睛,将话题转回:“只要还活着,我们总会遇见的,还是先解决这四个人的安全问题吧……要不,你们三个一起,去把和事佬的尸体也弄过来?”
不管是丢在一起,还是一起看管,都好过零零散散地乱放。她认为。
三人不是很愿意。
疾风说:“那太远了吧?”
猛兽区和温兽区处于对角线,如果要过去,会路过动物表演区。而动物表演区算是高危区域。而他们之前躲藏的温兽区也似乎不安全,比起四处乱跑,虽然这里血腥异常,但暂时算是安全的。
杨潮雨知道他们的想法,却不敢苟同。
正在这时,卡特却突然说:“大佬,你怎么打算的,跟我们分享一下吧。我总感觉你的提议东一下西一下的,很零散。”
杨潮雨挑眉,说:“我不是什么大佬,你们叫我浪浪就行。”
卡特:“那浪浪,计划是……”
她这么问的时候,两个男人也瞪大了眼睛看向杨潮雨很是好奇的样子。
杨潮雨笑了笑,说:“先把尸体弄过来再说。”
卡特没有说话,杨潮雨就看向两男,问道:“难道你们想要让卡特一个女孩子去搬尸体吗?”
疾风有所顾虑,说:“可是如果半路上我们被人附身的话……”
“那你就大声的呼救,我会来救你的。”杨潮雨如是说。
众人看她,眼里隐约透出点不信来。
卡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你这么在意和事佬的尸体,那我们就去搬过来。”
杨潮雨一挑眉,没有纠正她的话。
“那要不这样,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看着,我们和卡特一起去搬尸。”
疾风点头点头。
头铁不赞同:“你们三个女孩子,搬运一具尸体,不合适。我跟你们一起去。”
“别呀。”疾风反对,“我一个人在这,也很危险。”
卡特无奈说:“那所有人一起?”
杨潮雨瞄了一眼地上的四人,问:“他们几个,我们就不管了吗?”
把伤员丢下,好像也不人道。
众人一阵沉默。
杨潮雨又提议:“那妙妙跟你们两个一起去,我和卡特留下来看着。卡特是我们几个当中最懂医术的了,如果这几个人发生什么事儿,还能让卡特来,我也好从旁搭手。”
头铁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疾风却没有他那么多顾忌,直白地说:“让妙妙跟着我们,还不如让浪浪你跟着呢。”
杨潮雨面露为难之色。
“那要不就跟我一开始说的一样,卡特跟你们两个一起去,我和妙妙留在这里?”
说了半天,绕回原点。
“可你们两个女孩子待在这里,也很不安全。”头铁反对。
只是搬运尸体这一件事,就闹出来这么多的纠纷,大家都有点不耐烦。最后众人又商量了一会,终于敲定:
卡特和妙妙待在这里,杨潮雨带着俩男去搬尸体。
杨潮雨走之前,妙妙给了她一个眼神:小心。
杨潮雨轻轻点了一下头。
现已确定的安全路线,是从猛兽区前往昆虫区,昆虫区去温兽区,这一段路是安全的。三人就约定,以这样的路线走到温兽区,然后再回来。
路上,头铁就耐不住了。
他问道浪浪:“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尸体?”
为什么非要把他们集中在一起?
杨潮雨就说,之前的场次里,因为准备不足,把亡者遗落在了涡里,然后人就消失了。
疾风有些不明白,问道:“消失就消失了呗。世界上的人那么多。”
杨潮雨看了他一眼。
疾风的思想,跟原先的妙妙是一样的。
头铁也看了他一眼。
“但是每个人不是单独存在在世界上的,我们都有亲朋好友。”
杨潮雨点头,说:“那个失踪者的爱人不知道他会不见,不惜金钱和人命回去找他,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很伤心。”
疾风一下愣住,然后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头铁似乎很懂他的心理,说道:“你这才是首播,还没看到任务的残酷之处,觉得这里会比较像游戏一点吧。游戏里的怪,杀了也就杀了。但在这里的,不止有活生生的人,也有曾经活生生的人。”
头铁的话一出,气氛沉寂。
杨潮雨看了头铁一眼。
这人才是二轮,感悟就已经这么深了?
同时,她也在回顾之前的争论。刚才那段争吵,看似毫无意义,而且耗费了很多时间,但其实暴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信任问题。
从疾风的言辞来看,他信任度最高的是头铁,这可能是因为他们俩同是男性。但比较奇怪的是,比起杨潮雨,他更信任卡特。
这就有点奇怪了。
按照一般的逻辑来说,杨潮雨救了捅破了妙妙的阴谋,把他们身体里的逝者去除掉了,算是半个救命恩人,信任度一般来说应该比较高。但实际并不是的。
其原因可能在于,他刚透露出一点:他知道妙妙被杨潮雨控制了——他认为杨潮雨可能会控制他或者其他人,所以信任度会稍微下降。
按照他的这套逻辑推及头铁。头铁对于杨潮雨的信任度,也是比较低的。
可正好相反。
头铁似乎不信任卡特。
从已知的情况看,头铁的心理似乎是:兄弟不如妹子。
杨潮雨这么想着,问道头铁:“你今年多大?”
头铁一愣,说:“二十。”
青春男孩,荷尔蒙会影响判断。
但是……
杨潮雨看了一眼他有点发油的寸头以及略显成熟的面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疾风直接大笑,说:“你这看起来根本不像二十,我感觉你都有三十了。”
头铁恼羞成怒,说:“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我还青春靓丽着呢!”
他说着,甩了甩脑袋,似乎还有点骄傲。
“你可得了吧,现在的小姐姐们都喜欢18岁的小狼狗,比如我这样!你说是吧?浪浪!”
杨潮雨:并不想答话。
这话题一偏,似乎就回不来了。
两人开始打听杨潮雨多大。
比他们都大的杨潮雨,决定直接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你们俩是怎么被附身的?”这一点,她老早就想知道了,“为什么一行七人当中,只有你们两个触发了?”
如果数据再扩大一点,包括壮汉那边的十人,一共是十七个。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这么“幸运”?
两男孩一时沉默。
疾风捅了捅头铁的肚子,让他先说。
头铁的喉结滚动了两下,说:“我是被算计的。”
疾风也顺着道:“我也是。”
接着,两人就互相补充着,描述了附身前发生的事情。
温兽区基本是开放式的,每个动物展区紧挨着主路,而主路的轮廓在这个区域是九曲回肠式的,也就是绕来绕去。
道路两边有不同的景致,说是按照每种动物习性构建的,但其实只是加了些假花假木做装饰,拟造虚假场景而已。大多数动物还是关在笼子里的,只有极个别体积小且脾气温和的种类能享受到半开放式的圈养环境。
而且,这动物园初建在十几年前的小县城,设备和科技都不够。
当时他们一行路过那些空荡荡的笼子时,都有些感慨,说现在注重动物权益的人多了,这种笼箱式的动物园几乎看不见了。卡特还说,现在有那种国家森林类型的动物园,动物全部散养,人进去能不能看到小动物,要凭运气和小动物们的心情。
说道这里,疾风笑了:“说什么,人虽然花钱进来了,但动物也有不让人看的权利。笑死,既然看不到,我还去个毛的动物园。”
头铁皱眉:“动物园的初衷是为了认识动物,而不是只看他们的样子形态。”
认识动物,就要知道它们的习性。
把他们关起来看的话,怎么能算是认识。头铁是这么想的。
疾风不认同,张嘴就似乎要吵架。
杨潮雨打断他们:“别跑偏了。”
头铁就说:“其实因为笼子和饲养区域都是空的,我们基本都不知道里面曾养过什么动物,大多数的名牌因为雨水腐蚀和风化,都看不清楚。”
杨潮雨点头。
“然后妙妙突然指着一个笼子说,这里面好像关的是猴子,最后一个字是猴字。”头铁看了疾风一眼,说,“这傻子就开始学猴子呜哇乱叫。”
“你别断章取义。”疾风不满,“是妙妙说猴子和人很像,让我表演一段,活跃下气氛,大家的神经也不能一直绷着。我就学了,紧接着我就感觉浑身好冷好冷,都走不动路了。我想叫人扶一下我,结果你们头也不回,然后我眼前一黑,再醒来的时候,满嘴都是血。”
他说到这,似乎有点反胃。
头铁看他面色惨白,安慰了一句:“人不算是你杀的。”
疾风看他,问:“你又是怎么被附身的?”
“你状态不对时,是妙妙发现的。我们都回头看你,她却突然推我一把,我身子一歪,抓住了旁边的围栏,然后掌心就被扎破,脚底也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一看,手里抓着半只鹿角,大概经过长时间风化而断裂,另一半鹿角在地上,被我踩着。”他摇头,“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潮雨听着,问头铁:“你确定是妙妙推得你?”
头铁一愣:“不是她,还会是谁?”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说:“应该就是她,当时站在我身边的除了妙妙,还有另一个女孩。她说自己的花名叫梨花,二轮。我醒来后,卡特说梨花和原野跑了,跟妙妙似乎不是一伙的。”
杨潮雨点头,应和道:“那应该就是妙妙了。”
三人说话的功夫,到了温和兽区前方的休息站。
可远远地,几人就察觉到了不对。
和事佬的尸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