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潮雨看着梨花，一言难尽。
目前队伍分两个，一是双花为首的伪装者们；另一个就是杨潮雨为首的主播们。这个梨花明显是不想跟双花一起行动，却又不知道是个杠精还是太傻，在刚刚怼了自己的情况下，还想加入他们的队伍。
这是不是……把杨潮雨想得有点太心大了。
或者，梨花没有意识到，现在队伍是由杨潮雨带领的？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梨花想加入队伍，杨潮雨也不会太反对。可是，梨花明明跟杀猪刀站对立面。但在众人围攻杀猪刀时，她却没有搭把手，反而是站在旁边围观，这就有点搅事之后坐享其成的味道了。
跟她形成对比的，是疾风。
疾风虽然也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但他没有退缩。
作为队友，疾风算及格，梨花0分。
梨花见杨潮雨和豆腐没有搭腔，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于是冷哼了一声，坐到了一边。
见她没有纠缠，杨潮雨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打口水仗。
豆腐给杨潮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到一边说话。
盘子大嗓和头铁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太多，此时都摊在座位上休息。杨潮雨让疾风小心看着，才跟着豆腐走到一边。
“我刚刚跟梨花一样在围观。我刚反驳梨花时，以为你会纠正我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潮雨摇头，并没有解释。
这么短短的接触，杨潮雨只觉梨花不是个靠谱的。而因为之前和豆腐合作过，所以她知道豆腐能力不错。刚才豆腐围观，更多的可能是在评估杨潮雨。虽然银钉说，下次任务要戒备彼此，可是经历过生死相交之后，由此而生的信任并不能轻易消除。
“有什么话要说？”杨潮雨问。
豆腐想了想，先问了一个他最好奇的问题。
“你应该收了不少鬼将，杀猪刀的能力不弱，你为什么不想着用鬼将附身来控制他？”
豆腐并不是提前开启任务的人。
开局，他跟着大部队做了自我介绍，自然也知道盘子和大嗓是什么样的人。而刚才的战斗中，盘子和大嗓明显在护着大家，跟豆腐的认知有出入，所以他就猜到了盘子和大嗓是被杨潮雨控制的。
杨潮雨本身的能力并不是控制，所以这两个人性格大变的原因，就只有一个——杨潮雨让逝者附身了。
之前两人的任务中，杨潮雨只有一个逝者，经验也不是很丰富。而这次两人再见面，他能感觉到杨潮雨的变化。由此来猜测，杨潮雨手里的逝者肯定不止一个。那么，既然有多个逝者，为什么不借此来控制杀猪刀呢？
杨潮雨沉默了一会儿。
的确。
当水叔将杀猪刀身体里的虎鲸逝者揪出来之后，杨潮雨可以趁机让于夙宝附身，让杀猪刀跟盘子和大嗓一样，听命于她。可她没来及，杀猪刀就又快速向直播间求助，完成了转化。
已知，伪装者的能力来自于直播间逝者的降临，之后要不定时地摄入血肉，来保持身为人的本性。
那么再让逝者附身杀猪刀，很可能会不成功。
这是比较好的情况。
比较差的情况，是像水叔和周洳生那样，直接融合。
而在不知道杀猪刀有多么强的情况下贸然附身，很可能被融合的，就是于夙宝。
这个险，她冒不起。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杨潮雨自认和银钉相比，她铁定是个菜鸟。而在破败公寓的任务中，银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附身的逝者。而那个逝者，应该没有到鬼将的程度。杨潮雨在流塘小区被乔乔附身时，大概因为乔乔没想控制她的身体，所以她只是不能动。
那个时候乔乔是SR。
现在，她的体质跟那时候相比，有所提高。
这全赖于夙宝的训练。
也就是说，在长期被附身的情况下，身体的耐受度是能够提高的。而身体耐受度，可能跟本身的实力不相干。
一开始，盘子就透露过，他们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任务。苏子若来找她的时候，也透露过同一个涡，可以多次进入。那盘子很可能不是第一次来喜乐乐园。而杀猪刀熟练地吩咐他们各自去找动物附身，就说明他也不是第一次。
甚至，他可能跟杨潮雨一样，在多次进入动物园之后，身体的耐受度也在不断提高。
在这种状况下，于夙宝能成功附身的概率大大下降。
杀猪刀反控的概率，飙升。
这些推论和猜测枯燥无味又显得冗长，杨潮雨也并不觉得豆腐需要知道这些。
她便说：“我有自己的考量。”
“嗯。”
豆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两人沉默地站着。
海豚馆里，那只孤独又不知疲倦的虎鲸依旧在悠悠地打转，原本还在嬉戏的海豚和潜水员被它排挤到了角落。潜水员抚摸着两只海豚，像是在安抚他们的情绪。然而就在这时，虎鲸身躯微微一动，突然向着两只海豚急速而去。
海豚们鸣叫一声，飞速逃窜，然而场地太小，只是转瞬间，它们就被虎鲸咬住，紧接着被吞噬干净。
淡淡的水光中，有丝丝的血红在蔓延。
两只动物逝者，就这么没了。
杨潮雨想起一个作家曾写过的话：人的死亡要经历三次。第一次，是**的死亡；第二次，是葬礼；第三次，是人们的遗忘。
或许，动物跟人一样……
也会经历这么多次的“死亡”。
众人像是看了一场真实的猎杀游戏，原本还若有若无的闲谈彻底没了。
豆腐问道：“你想到这个涡的真实意图了吗？”
杨潮雨微微一愣：“真实意图？”
豆腐：“你没有意识到吗？这个涡有个很大的不同。”
杨潮雨：？
有什么……
她才想到这里，猛然意识到：这个涡的确与众不同。
杨潮雨之前参加的任务中，基本上都是些悬而未决的命案。不论是受害者还是凶手都怨气十足，他们掌控着涡，或是引导着主播找到真相，或是下一个个的陷阱诱敌深入。
可是喜乐动物园里，那些命案都已经是解决。
唯一一个比较奇怪的案子，是有关游客溺水而亡的。
可这个动物园里水最多的地方，就是海豚馆。他们都待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想要沉冤昭雪的逝者。
也就是说，这个涡好像没有所谓的真相。
豆腐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明白了。
他说：“所以除了真相，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杨潮雨想了想，道：“不想被剥削？”
豆腐眨了眨眼睛，问道：“关在笼子养着，就是被剥削么？”
杨潮雨诧异：“难道不是吗？”
豆腐没说话。
杨潮雨：本来很笃定，被他这么一问就……
双花那边好像也有了什么进展，卡特一直在说话，而双花的眼睛时不时往杨潮雨这里瞄，但两方似乎没有达成共识，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疾风也拉着头铁在说话。虎鲸依旧在游荡，没有对那个潜水者下手的意思。
【MN】第六时段逃生任务结束，恭喜生还者。总时效过去二分之一，难度加大，请各位生还者努力存活。
难度再加强。
大家都收到了短信。
疾风忍不住说：“还要增加难度？这怎么增加呀？”
头铁淡淡地问：“你没有感觉到吗？这里的空气好像越来越少。”
杨潮雨恍然。
那种溺水般淡淡的窒息感，一直没有消失，但因为待的时间久了，好像也就习惯了。
可随着MN短信的提示，这种窒息感越来越严重。
豆腐说：“既然是逃生任务，肯定不能让我们在一个地方待的太久。”
众人点头。
他们已经苟了差不多两个时段了，够了。
大家心里也就知道，一直待着不是长久之计，但人都是从众的生物。第一个人没有开过这个口，所有人都倾向于保持原状。
MN的短信，撕开了这个舒适区。
他们得另找出路了。
杨潮雨没有犹豫，直接走向了双花。
劳拉眉梢一挑，说：“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们。”
目前呆在海洋馆里，就暂时没有昆虫逝者的威胁，但要出去的话，那铺天盖地的昆虫逝者还是很具有威胁性的。
这时候，就需要劳拉的黑洞能力了。
寻求合作是必然的。
杨潮雨道：“我没有主动问你们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儿。我认为，这是基本的礼仪。”
潜台词：你们也最好不要打听我的。
虽然她对卡特的印象很好，但劳拉似乎因为接触了太多的任务，人格的底线在不断降低。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也不想跟这双花打交道。
劳拉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卡特：“我们之间暂时没有利益冲突，可以合作。”
她说完，还看了劳拉一眼。
劳拉没有反驳。
杨潮雨看向南瓜头：“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南瓜头说：“简。”
“简单的简么？”
南瓜头点头。
卡特、劳拉和简，挺国外的。
她其实很好奇，简是怎么跟劳拉搭上伙的，可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
盘子和大嗓表示休息得差不多了。
盘子面色惨白，状态很不好。
杨潮雨问：“还能坚持吗？”
盘子：“我还可以，但是他可能不行了。”
“他”是指真正的盘子。
卡特的外套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即便看不到那节粉碎性骨折的小臂，却也知道盘子的情况不容乐观。
杨潮雨：“能坚持到任务结束吗？”
盘子摇了摇头。
“可以这么说：他现在还能动，是因为我附身着。”水叔心里也不好受。
其实像他这样占据了别人的身体，然后违背对方的意志并让对方受伤失血到休克，他这完全算是谋杀。应该在一开始就该想到这个问题，他却因为要演无间道，太激动兴奋，下意识忽略了。
这不对。
杨潮雨察觉他的情绪有些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事不怪你，原因在我。”
杀猪刀咽气时，她就已经后悔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她和杀猪刀是不一样的。杀猪刀为了功德值，残害了很多人，而她没有。
可难道因为这些人用心不良，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操控他们，并因此沾沾自喜吗？
不该的。
是她太得意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大嗓：“符总，要不你先撤离？”
大嗓眉头一皱：“凭什么？”
杨潮雨：……
她没想让水叔撤离，是因为水叔撤退之后，盘子就只能留在这里了，也就意味着盘子必死。
可大嗓还好好的。
既然她已经意识到了错误，是不是该及时止损？
符总：“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点头，却说：“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杨潮雨：……
她的鬼将们为什么都这么任性！
杨潮雨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这样不好。本来就打算演到杀猪刀倒台的，现在……”
杀猪刀不仅倒台，还没了。
大嗓沉默了一会，说：“如果我不呢？”
杨潮雨石化。
符总原来这么不讲理的么？
“你会扣我的饼干，撤销我的视频会员，不给我游戏皮肤，还是不买新衣服？嗯？”符时念冷冷问。
杨潮雨冷漠脸：“没收你房间的使用权。”
“你说没收就没收？”
符总根本没在怕的。
对逝者来说，门和钥匙形同虚设，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谁能耐她何？
杨潮雨：……
“行吧，随你。”她无力道。
这一刻，她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众人往外走，双花因为要排除昆虫逝者的威胁，走在最前面。杨潮雨习惯性地走在队伍之后，盘子大嗓在她前面，豆腐跟她并排。
她回想着豆腐的话，扭头问：“既然你觉得不是剥削，那该怎么定义动物园对动物们的意义？”
她扭头时，就见梨花走在最后。
梨花发现杨潮雨的视线，哼了一声，别开了眼。
豆腐很淡定地摇头：“不知道。”
那你说不是剥削？
豆腐看出杨潮雨的不满，说：“如果是剥削的话，那我们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杨潮雨：也对。
如果被剥削得狠了，动物逝者的扑杀会很血腥残忍，而不是这般温和。杨潮雨还记得，他们被昆虫逝者包围的时候，动物逝者没有立刻攻击。可以说，是杀猪刀让大嗓使用能力时，动物逝者才躁动起来。
之后，大嗓那类似“定身”的能力连番作用，可能激怒了它们。
但这也只是猜测。
“没事，还有六个小时，我们可以慢慢想。”豆腐拍了拍她的肩，道。
杨潮雨：“你这心态，好佛啊。”
豆腐：“跟你学的。”
杨潮雨：对，首播初期，她的确很咸鱼来着。
正这么想着，豆腐问：“说起来，你为什么认为动物园就是剥削呢？”
杨潮雨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要说真的是剥削，那应该像象牙贩、熊胆贩哪一类的，才算是真正的剥削。范围再扩大一些，比如游乐园里被迫表演的大象猴子老虎等等。
“大概因为近些年动物保护者的一些宣传吧？”她迟疑道。
疾风闻言，插嘴道：“动物保护主义挺虚伪的。”
杨潮雨：“怎么说？”
疾风：“动物都被保护了，我们吃什么？不吃肉了，天天吃草？那既然动物需要保护，植物怎么就不需要了？那干脆我们都喝风吃空气得了。”
头铁锤了他一下，说：“你这说法，跟因噎废食一个道理。”
“我说得不对么？”疾风抱着脑袋说，“既然他们要保护，那就全部都保护得了，一边说着保护动物，一边又吃肉喝酒的，简直虚伪。”
卡特道：“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动物保护主义的主题也不一样。”
“可不论是不吃狗肉，还是不吃其他什么肉，都只是为了让他们自己自我感动罢了。既然大家都是动物，就要遵守弱肉强食的规则。人类最强，所以什么都能吃。那些动物保护主义的人，怎么不跟狮子说不要吃肉？”疾风道，“人本来就是杂食动物，长时间素食会让身体缺乏营养。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是专家说的。”
“你把素食主义者跟动物保护搞混了。”杨潮雨把偏了的话题拉回来，“动物保护主要是指禁止虐待或残害任何动物，同时不得猎杀和捕食野生动物。单纯以吃为目的的话，合格合规的肉食不被归到动物保护的范围内。”
疾风皱眉，道：“可很久之前不是有个新闻，是一群动物保护主义拦住了送狗的大卡车，非要人家把狗放了么？当时那车狗，就是要送去吃的。他们一窝蜂上去，不仅不让人赚钱，还让司机倒贴了很多。”
头铁无奈：“你家网速2G的么？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卡特却说：“虽然时间久了，但那样的极端主义者一直存在。”
简说：“一般的动物保护协会没有足够资金和技术去参与‘禁止偷猎’等行动，大多就是救助社区的猫猫狗狗，解决办法也就绝育送养或安乐死而已。我感觉治标不治本，没什么可提倡的。”
劳拉看她一眼，说：“那也要人去做的。”
简正要反驳，豆腐打断了她。
“你们把话题扯得太大了，浪浪提出这个问题，主要针对喜乐乐园。”
杨潮雨：“如果喜乐乐园没有虐待和残害动物，那也没有说什么动物保护的必要。”
头铁想了想，说：“虐待这个词很微妙。真正以动物本身作为衡量标准，也许你将它们关在笼子里，就算是虐待了。”
也对。杨潮雨点头。
所以，这个涡跟动物保护有关？
不过，他们之中，是不是少了某个人的声音。
大嗓说：“喜乐乐园有动物表演场，算是剥削动物了吧？”
盘子不认同：“可是，动物园里养了那么多动物，吃喝维护运营等等，各个方面都需要钱，如果动物们不出力，它们也没法活下去。”
被人喂养久了的动物，没法回归大自然。
疾风连连点头，很认同盘子的话。
“就是就是，我花了钱的，那就要得到相应的服务，如果动物园连这点都没法满足，那我还来什么动物园，自己背个包野外观察并求生算了。”
“你这说法，有点资本家。”头铁道。
“这还资本家？”疾风不满，“动物园运营困难，可我们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么？谁还不是辛辛苦苦赚钱，然后用这些可怜巴巴的钱‘享受’生活。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我们都是金钱的奴隶。”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想到了杀猪刀。
四周安静一片。
“你们的想法也太可笑了。”梨花突然出声，“动物保护也是。动物又不是人，哪有那么多的权利野望，它们一生只有两件事：活着和繁衍。只要满足这两条，怎么样还不是活？”
大嗓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你又知道了？”梨花道，“做人不要想那么多。你考虑的事情，别人未必在意。最重要的事，只是活着而已。”
她意有所指地说完，越过众人，首先出了海洋馆。
杨潮雨看着她的背影，对豆腐说：“你先看着，我回去一趟。”
豆腐没有多问。
杨潮雨飞速往回跑，没过多久，又跟着众人一起出了漆黑的甬道。
劳拉的手再次裂开，朝着周围转了一圈。
众人都知道她在做什么，静静等待。
门外的场景，跟他们进入前似乎没什么差别。树木依旧茂盛，野草丛生，路边有乱扔的包装袋和瓶罐，偶尔能在灌木后看见一些暗藏的小笼子。
只是，树木似乎更加高大粗壮，让本来很是荒凉的园子，莫名有种诡异的昂扬生机。
豆腐问：“如何？”
杨潮雨摇头。
豆腐了然。
“所以，这三个时段的威胁一目了然。”
杨潮雨问：“你什么打算？”
豆腐摇头，又看她：“你呢？”
杨潮雨想了想，却说：“这个涡，这么安排的话，我很难想象最后一次难度加强时，我们将面临什么……”
豆腐却似乎并不慌张，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杨潮雨：“你比首播时淡定多了。”
豆腐沧桑道：“大概年纪大了吧。”
杨潮雨看着他那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心口灼痛。
劳拉的手才恢复，杨潮雨便远远看见有什么东西从猛兽区那边过来了，速度极快，眨眼间就靠近了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