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以前他做了一个机器人娃娃,现在我给它做个老公。”
侯胜男说:“你们已经离婚了。”
“那是我们。”我说,“但机器人不知道,她还在爱着他。”
“你可以修改她的程式。”侯胜男说,“这比做一个新的更容易。”
真直白啊……
我说不过她,只好道:“可是我想做一个新的,不行吗?”
侯胜男说:“没有必要。”
顿了顿,她又补充:“你们已经离婚了。”
我说:“现在我坚持要做,你愿意帮忙吗?”
侯胜男说:“我不同意你做。”
“好吧。”我只好道,“那你就去忙别的事吧,我把以前林修写的代码都找出来了,等下就拿给你看看。”
“我不同意你做。”侯胜男完全不理会我的话,手指紧握成拳,机械地重复,“你们已经离婚了。”
我说:“胜男,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先去忙别的,我晚点再去找你。”
“我不同意你做。”侯胜男依旧不理会我别的话,只盯着地面,声音也开始颤抖,“你们已经离婚了。”
显然,她失控了。
可能是因为我这个行为……在一个简单直接的人眼里真的很神经质吧……
她这一失控,就不是我能搞得定的了。
只好先让其他人去忙,自己一边面对她的絮叨,一边给侯少鸿打电话。
好在侯少鸿他们公司同在一个商圈,不多时便赶了过来。
他把正在絮叨的侯胜男带回车上,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又把已经平静的她送回到工位上。
而后才来找我,说:“你先别跟她见面,晚上下班后我会仔细跟她聊聊的……她就是这样,对于自己认定的事很轴。”
我点头。
“怎么了?”侯少鸿忽然抬手捏了捏我的脸。
我说:“这事不是胜男的错,是我自己。我跟她说我已经跟繁华离婚了,现在又……”
侯胜男那样絮叨,事情自然是瞒不住侯少鸿的。
“是她不懂,她这情况,你没法指望她懂什么是爱情。”侯少鸿笑着说,“不过我能看看那台机器人吗?”
虽然我机器人被录入了什么程序,但机器人具体会说什么是无法从程序中看出来的,我可不希望它对侯少鸿说出奇怪的话。
于是我说:“抱歉,不是我不想给你看,只是繁华本来是想销毁它的,想必他并不想给别人看……”
侯少鸿点了点头,不吭声了。
“这么精密的机器人我实在是不舍得销毁。”我说,“它的技术现在似乎还用不上,但将来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侯少鸿笑了笑,说:“你这是在对我解释么?”
我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侯少鸿摇了摇头,只是笑。
我问:“你笑什么?”
侯少鸿笑道:“我很高兴。”
我更不解了:“高兴什么?”
“高兴你想对我解释。”他笑着说,“我不在意你想他,但我变得重要了。”
侯少鸿来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不过因为我俩都被侯胜男闹的没吃成午饭,便一起去吃了午饭。
饭毕我回公司给团队开会,然而一出电梯,就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侯胜男。
我现在都有点怕她了,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问:“胜男,你有事么?”
侯胜男说:“我来拿林修的资料。”
“哦……”原来是这个,我忙打开办公室说,“你进来,我拿给你。”
我到电脑上拷资料,侯胜男站在办公桌前等。
起初我俩都安安静静,半晌,侯胜男忽然说:“我哥哥会和你结婚。”
我抬头看向她。
她刚刚好像在看我,但我一抬头,她就迅速把脸转到别处,她是很少与人对视的,因为对阿斯伯格症患者来说,与人对视是很辛苦的事。
我问:“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侯胜男却又没接这话,而是说:“什么是善意的谎言?”
我说:“就是不给对方造成损失的谎言。”
侯胜男没说话。
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你哥哥会跟我结婚’那句话?”
“不告诉你。”她干脆地说完,朝我伸出手,“拷好了吗?”
我把盘交给她,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我知道,她不会乱说话,不过她说话的逻辑是很难懂的,唉……
下午开完会已经是六点,我感觉自己似乎状态好了一些,索性决定早点回去,陪陪三只。
想到这儿,我才突然惊觉,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三只了。
昨天晚上穆安安回来吃饭了吗?
看样子最近我记忆力减退了,竟然一时间想不起。
于是我连忙来到侯胜男的办公室找她问,侯胜男的答案不假思索:“她回来吃饭了,小孩子不在。”
她还说:“她是从外面进来的。”
三只的定位器显示在家。我打给家里,接电话的是刘婶,对于我的发问,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你问大小姐吧,孩子们的事都是她一手安排。”
“孩子们昨天早上跟她出去就没再回来。”这是我拿手机查家里监控发现的,“以您的性格,就没问问?”
我当然已经联络过穆安安了,她根本不接电话。
“这……”刘婶又开始含糊。
“说啊!”我叫道,“穆安安把我的孩子怎么了!”
背后插刀子这种事,穆安安可是有前科的!
“你别急,她倒是没把孩子怎么样,是……算了,”刘婶放弃了一般,“孩子们自己跑到爷爷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穆安安的电话也来了:“菲菲?你给我打……”
“我都知道了。”我说,“你给我说句实话,孩子们是不是被他家人抓的?”
“真是他们自己跑回去的。”穆安安说,“他们家接到电话时,他们仨已经在机场了。”
挂上电话,我又打去繁华他爸爸家。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听声音是上了年纪的,说话慢条斯理的:“这里是繁家。”
看来是什么老管家吧?
我说:“您好,我是穆容菲,我想找请老先生接电话。”
“他糊涂着呢,不认识你。”女人说,“跟我说吧。”
我一惊,下意识地问:“您是……”
“苏灵雨。”
她只报了这三个字,显然很自信我一定知道她的名字。
是繁华的妈妈。
想不到我跟繁华他妈妈的第一次对话居然是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对于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之一,我以前是很敬佩的。因为她的富有不建立在是个某太太、某夫人的基础上,她就像她报出的名字那样,只是她自己。
但同时,因为跟她儿子的这些事,我又似乎一直在跟她暗暗较量着,当然……也许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不过最令我意外的,就是作为一个一度连孙子孙女的生日宴会都无法参加的癌症晚期患者,她的声音居然是如此的中气十足,且不怒自威的。
这足以见得,此人的内心是多么强大。
我因此而愣怔了一会儿,才说:“您好,苏董,我是穆容菲。”
苏灵雨说:“我知道。”
呃……
的确,我已经说过一次了。
我说:“我是想问,我的孩子们在您那边吗?”
“在。”苏灵雨说,“他们昨天从机场打来电话,说是要来我家,现在正在吃饭。”
我说:“他们一路上还好吗?”
“他们花钱找了两个成年人,冒充亲戚带他们上了飞机。”苏灵雨说,“那两人还算聪明,把他们安全地送到了。”
她的语气温柔了几分,“他们很聪明。”
我说:“那就好……”
我不信她说的,但也没用,孩子在人家手里呢。
我说:“我能跟孩子们聊聊吗?”
“一小时后再打来。”苏灵雨说。
我坚持道:“我想现在就跟他们聊聊。”
“他们得吃饭。”苏灵雨说,“陪他们的爷爷。”
她的意思我明白,亲爷爷不会害他们。
“我知道您二老很喜欢他们,”我说,“我只是想跟他们说一些别的事……”
我一方面想确认三只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要嘱咐三只,别对老人乱说爸爸的事。
万一被这两个老人精听出什么,那时候爷爷奶奶可就不那么安全了。
毕竟爱孙辈的前提是他们爱儿子。
“孩子们说,他们想爸爸了。”苏灵雨说,“要我们带他们去精神病院看爸爸。”
“……”
果然。
“我告诉他们,那是姑姑们安排的,因为我老了,她们怕我受不得刺激,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我。”苏灵雨说,“但他们来了,我们很开心,希望他们能留一段日子,陪陪我们。”
这么说,她相信我上次给的假病历了?
总觉得,她应该比这更精明。
难道真的是因为老了,精力不足了么?
我犹豫地想着,这时,苏灵雨又说:“一小时后再打来吧。”
我说:“好……”
说完我等她挂电话,苏灵雨似乎也正有此意,但还是说:“对了,有件事需要告诉你。”
我说:“您说。”
“我们不会送他去精神病院,更不会给他吃药电击。”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道,“只要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