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侯胜男说:“你妈妈同意了。”
侯胜男没说话,眼睛直直的,缩手缩脚的样子,就像一只无助的小老鼠。
繁贝着急地说:“刚刚就这样了,怎么回事?”
“应该是情绪问题。”医生说,“如果等等还不能放松下来,就问问她家人,看看是不是需要什么药物来缓解。”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侯胜男才终于从木僵状态中结束。
我和繁贝跟她聊,她倒是一切正常,不过可能是自我保护机制?她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概不知了。
侯胜男的事就这么敲定了,晚上睡前,我把这件事告诉繁华。
繁华听罢笑道:“贝贝是小了点,但这脾气真像我二姐。”
我说:“她还是太冲动了,如果候太太再坏一些,这事就不好谈了。”
“是。”繁华忽然笑了笑,说,“不过,贝贝说得没错,如果是我二姐处理这件事,她搞不好还真会给候太太来一枪。”
我说:“那还怎么谈啊?”
繁华说:“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那她一定有办法的。”
家里出了这事,我和繁华之间的事一下子变得似乎不重要了。
但事实上,我依然每晚都睡不着。
只是繁华回来后,我都尽量闭着眼。
这一晚,或许是因为聊到了繁念,繁华一直辗转反侧,最后可能是为了不打扰我,干脆起身去了露台。
我悄悄来到露台门口,见繁华正坐在椅子上,弓着腰,双手抱着头。
我看了很久,他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
终于,我忍不住了,推门走了过去。
来到他身边,他便放下手,微微侧脸,看向了我。
他在哭。
我在他身旁坐下,握住他的手,问:“你在想二姐么?”
繁爸爸从来没有推开过棺材,全家只有繁华见过遗体。
可他除了最初表现得有些恍惚之外,后来一直很镇定。
繁华沉默了好久,才低声说:“上次我二姐来疗养院看我,说,她没想到你会真的那么做,本来只是想整整咱俩。”
“……”
“她向我道歉,我说我不会原谅她。她又解释,说那天她知道你有偷孩子的计划,觉得看你不顺眼,才为难你。还说‘这件事或许也是我错了,但你至少得为你打我的事道歉,否则我不能原谅你’。我说,她是我老婆,你在我孩子的生日宴会上那么羞辱她,你活该。”
他说到这儿,用手捂住了脸,说:“我这辈子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活该’。”
“……”
“连城把她从那里带出来,那时她还一口气。”他捂着脸,涩声说,“她嘱咐连城,那些话必须告诉我一个人。”
“……”
“可是我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活该’。”
我也觉得很难过,只能说:“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他松开手,哽咽着说,“是我……我明知道她的生意很危险,明知道她随时都可能出事……我不应该打她,我怎么能打她……”
“……”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已经读高中了,那时她就总带着我……她很疼我的,虽然她很凶,但她真的很疼我……”
这一晚,他就这样一边哭、一边说,直到天明。
我坐在他旁边,抱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想,他对繁念动手,内心深处的驱动力其实是因为我。
他那时就已经知道繁念是骗我的了,但悲哀的是我当时已经完全相信了。
他解释不清,没法再向我发泄愤怒,只能把怒火转向繁念。
但繁念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她恨我们,因为繁华弄死了余若若。
而余若若和我们的纷争,又是因为林修、因为我爸爸……
甚至因为我和繁华的个性。
但是我们所有人,可以说都吃到了自己造成的苦果。
而这一切,也随着繁念的死而画上句号了。
尽管繁念出了事,但两个月不到,繁家就看似恢复了稳定。
老爷子重新出山主持工作,林修帮助他。
为了方便帮忙,繁华打算把F.H总部搬过来,这需要诸多安排。
苏怜茵回去工作,我就留在这里,毕竟侯胜男需要照顾,而林敏敏身份存疑。但调查她的事是秘密来的,毕竟她对林修有大恩,谁也不想伤了她的心。
因为苏灵雨不知道繁念的事,所以她还不能办葬礼。
那口棺材就停在繁念的房间里,繁爸爸每天都去看看她。
事实上,苏灵雨的身体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很少。
在她昏迷时,我也去看过她几次,但她的保镖始终不允许我进去。
也许我永远都没有机会跟她见面。
当然,对这件事,我也已经释然了。
我想和繁华的关系就这样吧,如果苏灵雨清醒了,得知我俩在一起,我就搬走。
穆安安没有消息,这是好事,至少证明她还活着。
我常常能梦到穆云,那俩也总是问他。
虽然我很努力地想要再造一个“穆云”出来,但繁华的手术看样子比较成功,肚子根本没动静。
侯胜男的妊娠反应非常严重,而且她本来就有一大堆东西不吃,这下就更少了。
我每天绞尽脑汁地给她安排吃的,但也哄着她吃进一点,大多数时候还是得靠各种营养素。
她妈妈也来过两次,送了一些她喜欢的东西,但侯胜男不肯再见她。
在侯胜男吐的最厉害的那几天,林修单独前来找我,说要跟我喝咖啡。
我俩到咖啡厅去坐着,不用他说,我就知道:“是敏敏的身份有眉目了?”
这家伙总是爱怼我,却又总是来找我聊他的感情问题。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跟林敏敏走得近。
而我明知他那么想我,也不想说破,毕竟他的腿与我爸爸有关。
“好消息是,”林修说,“她以前没卖过。”
我问:“那坏消息呢?”
“她被她那个畜生哥哥搞过。”
“……你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这句话真的吓到我了。
“她上次不是说自己是养女么?”林修素着脸说,“那家人把她买回来当童养媳,被那畜生……”
他说到这儿,眼里迸出冷光,咬牙切齿道:“我还养了那个玩意儿好几年!”
我说:“难怪你把他撞伤了,敏敏都不怪你,还冠你的姓。”
林修没说话。
我又问:“那她哥哥……那个畜生现在在哪?”
“我没惊动。”林修说,“还在家。”
我问:“为什么不惊动?”
不像他性格,而且连我都觉得,既然有能力,就把他搞死吧。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理由,”林修说,“你跟她谈谈。”
“……谈什么?”
“套..套她的话,看看她爱不爱那东西。”
“这怎么可能爱?”我说,“肯定不爱啊!爱的话,当时还怎么可能饶了你?”
“那她要是恨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林修说,“我没能力给她报仇吗?明知道我怀疑她是卖的,为什么不解释?”
“……也许她是怕你知道以后,她没法面对吧。”
林修瞪起眼:“在一个男人心里,她是卖的和她是被强的,哪个比较纯洁,还用我说吗?”
“……”
我竟然觉得他挺有道理。
“反正她也不想嫁给我,你去问问,然后我就死心了。”
我说:“我可以帮你问,不过……我有条件。”
林修警惕起来:“多少钱?”
“我帮了你,你以后别再说那些……让我难堪的话了。”我问,“行吗?”
林修表情不自然起来,说:“我舅舅跟我说了。”
“怎么说的?”
“你有抑郁症,叫我别乱说话。”他说,“说你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手还总是抖……我不会再说了,但如果你祸害一次我舅舅,我就直接揍你!”
侯胜男难得说有食欲想吃饺子,我就赶紧找林敏敏一起包饺子。
繁爸爸喜欢吃饺子,林敏敏又特别会做,做出来的深得老人的喜欢。
我俩一边包,一边闲聊,对于林修交给我的事,我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干脆说:“敏敏,你知道家里出事以后,大查了所有人。”
林敏敏包饺子的手一停,没言语。
“你的事……”我说,“我了解了一些。”
林敏敏继续包起了饺子,没说话。
我看到她捏褶子的手有些乱了,便说:“你对自己亲身父母还有印象吗?”
林敏敏一愣,说:“没有了。”
“咱们家可以帮你找的。”我说,“只要不是那种独狼,社团都会给繁家几分面子。”
林敏敏说:“我真的没有什么印象。”
“哦……”
又包了一会儿。
“舅妈……”林敏敏忽然出了声:“你是想问……我哥哥的事吗?”
她还是很聪明的。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林敏敏说:“您随便说。”
“我……”我说,“我不喜欢林修,我姐姐结婚那天你俩聊天时,我都听到了。”
林敏敏立刻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想议论你。”
“很感谢你维护我,真的……你和胜男真的都是非常好的姑娘。”我说,“现在家里我做主,如果你想带着哥哥离开,我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