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拍摄效果, 房间留了一盏小夜灯,月伢的表情清晰可见。
看到月伢的眼神,长在阿海背脊上的眼睛缓慢转动, 它附近的皮肤向里收缩,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满情绪显而易见。
“你非要管这闲事做什么?”女人的声音虽然轻柔, 却透露着警告, 结合皮肉蠕动的混沌声响, 更令人不悦。
女鬼和阿海之间产生的羁绊原本与月伢无关, 奈何她看不见“温馨提示”,大半夜扰民吵醒他, 让他撞见这一幕。阿海帮他打扫卫生, 多少有点室友情谊, 这闲事他还真的——
“管定了。”月伢松手, 肥肥轻巧地跳到木床的阶梯上,待命。
“唉, 真是不知死活呀……”背脊上的血眼睛滋滋地往外冒阴气, 像锅血水煮沸了。
阿海清醒了些, 想起自己的室友很脆弱, 声音不禁带了点哭腔:“小月,你别管我了, 走!”
长在阿海肩胛骨附近的四只手扭转方向,指甲冲着月伢的脸面。
空中响起手关节运转的“咔咔”声,一只手伸到月伢面前,猩红指甲勾起,瞄准他的眼睛。女鬼低笑:“太感人了,你朋友多为你着想, 懂点事儿吧。”
月伢能感觉到,这依旧只是警告讯号,女鬼想把他吓跑。或许是他没有和女鬼产生羁绊,女鬼暂时不能要他的命。
“好,我走。”月伢故意露怯,后退了一步。女鬼柔柔地笑了起来,手掌稍微往后撤。
女鬼松懈之时,月伢突然出手,掐住女鬼的手腕狠狠一折!
“咔嚓”一声,那细细的手腕断了,皮肤被断掉的骨头撑得变形,长而枯瘦的手指垂了下去。女鬼惨叫一声,断掉的手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阿海的背脊上只剩下三只手。
阿海背脊上的眼睛频繁收缩,不断释放怨气,女鬼没想到自己会被算计,也没想到这人是真的胆大包天,竟废掉她一只手。
手掌被阴气灼出一片黑印,带来针扎似的疼痛,月伢甩了甩手,抬头迎上女鬼的目光。
那只开在脊椎的眼睛变得阴毒无比,月伢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个信息:这下梁子结大了。
月伢在心里冷笑,从她深夜扰民开始,这梁子就结下了好吗?
女鬼突然伸出两只手,随着手臂延长,阿海背上的皮肤被高高扯起,他疼得浑身抽搐,又哭又喊。
月伢速度也快,及时掐住冲过来的两只手,这个姿势不好使力,他断不了女鬼的手腕,只能制衡。
女鬼哼笑,第三只手掐向月伢的脖子。
照这个情况下,月伢无论如何也接不住第三只手,尖长的指甲马上就能划破月伢的喉咙,女鬼叹了口气:“我只是来拿点东西,你非要和我作对,你身上这副……啊!”
女鬼忽然惨叫起来,那只手顿在空中,再也不能往前伸。
背脊上的眼珠子往下看,一只雪白的小奶猫不知何时钻到了床上,紧紧咬着手臂的根部,奶猫虽小,却拿出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气势。
更恐怖的是,她的阴气像牛奶一样灌进了奶猫的嘴里,流失阴气的手臂萎缩了近半,像根皱巴了的甘蔗。
“哪来的猫!”女鬼有些崩溃。关键是这猫咬鬼怎么那么疼!
背脊上的眼珠子又往前抬,女鬼看到青年戏谑的眼神,心里顿时拉响警报,飞快撤回了被掐住的两只手。
女鬼的所有手臂都潜入阿海的身体里面,开在脊椎上的眼睛也闭合起来,销声匿迹。
阿海被这么折腾一番,去了半条命,由于又哭又喊,嗓子也坏了,只能发出低哑的气音:“她走了吗?”
要不是肥肥还眼巴巴地蹲守在旁边,月伢就相信她走了。
“走了,睡吧。”月伢看似懒散放松,却还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他打赌这位吃了亏的姐姐马上就要偷袭了。
结果一转身,他就看到了一张倒挂着的女人脸。
距离太近他看不清这张脸的全貌,只能注视着那双血红的眼睛。
女鬼弯起眼睛,用温柔的声音讨要东西:“你身上这副纽扣真是上等货色,我正好缺几副纽扣,给我好吗?我拿到它们马上就离开。”
月伢觉得这措辞有些耳熟,青月小区里的物业鬼也说过类似的话,找到十块钱他就会离开。
但这两者的逻辑不一样,月伢是真的拿了物业鬼十块钱,可是这个女鬼姐姐怎么来白要东西?
伪装成善鬼模样,以为他就会天真地答应?做鬼,能不能别想着不劳而获。
月伢呵呵一笑:“你在梦游?”
女鬼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声音放得更轻了:“什么意思?你答应了还是……”
月伢:“我说你在做梦。”
女鬼脸上温和的笑容裂开了,她陷入短暂的沉默,维持着悬挂的姿势一动不动,也没有继续攻击月伢,好像被这句话打击到了。
上铺传来新的动静,阿海发现女鬼没走后一直不敢出声,此时却发出了模糊又恐惧的“呜呜”声,像被人捂住了嘴巴说不出话。
月伢抬头,这时才看到女鬼身上没有手,她的手还在阿海身上!
女鬼一动不动地盯着月伢,依旧没有攻击他,月伢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当务之急是救人。
“肥肥!”其实不用月伢喊,肥肥一直在蹲守,发现鬼手后已经开始自助餐了。
肥肥开始干涉后,女鬼的眼珠子动了动,月伢隐约察觉有某种规则被打破了。
猩红的嘴唇一张一闭,女鬼的声音依旧轻柔婉转,令人头皮发麻:“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走呢~我一定要拿到这副完美的纽扣~”
一抹银光从女鬼唇齿间射出,月伢连忙避开,那银光擦过脸颊,他感到一阵刺痛,半边脸变麻了。
他抹了抹脸颊,指尖被鲜血染红。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预兆。
那针会追踪!月伢伸手抓向耳边,掌心传来剧痛,他忍住不松手,抬到眼前看。
一根穿着红线的银针穿透他的手掌,尖端沾满血液。月伢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剧烈地咳嗽起来。
女鬼的身体轻飘飘地转了个方向,她穿着一身修身素雅的白裙,由于没有手臂、皮肤惨白,看起来像商场里被拆掉手的模特人偶,瘆人得很。
“不要勉强自己……告诉姐姐,疼吗?”女鬼再次来到月伢面前,银针的红线连在她的喉咙深处,说话间拉扯着月伢的神经。
他真切地感受到,这根针在窃取他的生命力。
月伢大口喘气,疼痛让眼睛冒起了生理水汽,看起来不堪一击。在女鬼注视不到的地方,他生生拔出银针,握住一端。
为了不让女鬼察觉,他忍着疼痛,没有抽出红线。
女鬼果然没察觉到异常,她看到月伢苍白如纸的脸颊和雾气朦朦的眼睛,很是满意。
女鬼生出一只手掌,温和缓慢地伸向月伢的眼睛,露出贪婪的表情:“多么完美的一副纽扣……”
“姐姐……”月伢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突然将藏在掌心的针扎进女鬼的眼睛里!女鬼惨叫,深红的液体瞬间滋出来,在月伢脸上留下泼墨般的痕迹。
“疼的应该是你才对啊。”月伢气息还有些不稳,语气却令女鬼无比恐惧。
她浑身颤抖,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月伢,身影忽而消失。
这回消失得干干净净,阿海背脊上的手掌悉数消失,只剩下一道道凌乱的黑色指印,阿海呼吸声有些微弱,没有动静,月伢检查一番,确定他只是晕过去了。
肥肥“吨”地跳到被子上,有些失落地“喵”了一声。
没吃尽兴喵。
“明天再吃别的。”
这个副本的猫粮好像没那么好干。
月伢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掌,穿过掌心的红线已经消失无踪,但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额头又开始疼了,他忍不住捂住,满是鲜血的手在额头上留下两道血印子。
肥肥感受到他的痛苦,从上铺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着急地看着他,异瞳在昏暗中散发着斑斓光芒。
“喵呜~喵呜~”肥肥朝月伢伸出爪子,仿佛在召唤。
上次肥肥舔完额头痛苦就缓解了,想到这里,月伢乖乖把头伸到它面前,撩起碎发。
脑袋上搭上了只柔软的猫爪,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肥肥兢兢业业地给他舔额头。
月伢忽然想起在猫群里面,被舔头的会变成小弟。大意了,家庭地位不会发生变化吧?
额头被唰唰舔了好几下,但月伢的疼痛没有减轻,反而更剧烈了。毫不夸张地说,他感觉头要裂开了。
那种预感更强烈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剧痛持续几分钟,奇迹般地消失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席卷全身,带走了月伢堆积的疲惫。
月伢抬起手掌,被阴气灼烧留下的黑印子消失了。
“肥肥,厉害。”月伢认为这是肥肥的功劳,朝它竖起大拇指,用质朴的方式夸奖它。
额头不痛了,那个小包一定也不在了,月伢满意地摸了一把额头,结果摸到了一个尖尖滑滑的东西!
他心里咯噔了下,又摸了摸,那东西确实是从自己额头长出来的,尖端还有点软,他捏了捏,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
阿海一阵咳嗽,忽然翻了个身,悠悠转醒,月伢抬头,正好和他对上视线。
阿海小脸煞白,迷迷瞪瞪地瞅着月伢,眼睛慢慢瞪大了,用气音艰难地吐出一句:“小月,你怎么长了个小角?”
大概受到了新的惊吓,阿海眼皮子一阖,又晕了过去。
角、角……吗?
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东西吗?月伢觉得他才是该晕过去的那个。
月伢捂住额头,打开了直播间,他想把直播间屏幕当镜子,看看是什么情况。
结果一打开,就看到满屏弹幕飞快划过,直播间从来没有那么热闹过。
[大事件!!月崽长出小角角了!]
[别捂着,我要看我要看!]
[看不清能再开个灯吗?能给个特写吗?]
[我的天呐这个角是怎么回事?被肥肥舔出来的吗?我月巴真厉害]
[在新手本不是有道白光钻进主播的眉心了吗,来到这个副本之后主播体质突然更弱了,还经常头疼,估计和那道白光有关]
[总不能是血统觉醒吧?]
[玩家血统觉醒属于传说级事件,据说都是大场面,像这只种长出个小角来的,我觉得比较像身体变异了]
月伢打开大灯,看向屏幕,上面清晰地映着他的脸,冷白皮肤与猩红血迹形成鲜明对比。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一只黑灰色的小角露了出来。
小角长在额头正中央,根部和发际线相连,被碎发遮挡了一部分,它还很稚嫩,越往上颜色越淡,长度还没有尾指长,微微往上弯,形状像传说中的龙角。
月伢,懵了。
这是他活那么大,最不淡定的时刻。
他抿了抿唇,淡色唇瓣洇出一点血色,配着这个小角,像小龙化了形。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长出一只角来,他捂住小角往里摁:“能缩回去吗?”
完全是商量的口吻,他还没能接受它是自己的一部分。
但小角没有缩进入,他还疼得差点飙生理眼泪。
刚长出来的小角还很敏感,经不起折腾,连带着额头的皮肤都开始泛红。
[看起来好疼,摸摸小龙角]
[主播原来是那么可爱的吗??我要变妈粉了呜呜]
[月崽别摁了,现在形状还没固定,长歪了怎么办?]
月伢正好看到这条弹幕,赶紧收手。
这个角不会还要长大吧?
月伢,心里苦。
肥肥却很兴奋,一直在喵喵脚,神情还很骄傲,好像在说:我把角角舔出来了,厉不厉害!
直播间的观众人数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了上一次直播的最高人数,他们都在围观月伢的角,并且发出了惊叹。
月伢又摸了摸小角,它比刚长出来的时候坚硬了一些。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月伢发出了灵魂质问。
观众们也在讨论,猜测的理由五花八门。
很快,系统给出了公示:
【主播觉醒了貔貅血统。】
直播间的热度再次上涨,讨论空前热烈。
[竟然真的是血统觉醒!这算是神兽系血统吗?目前全服还没有神兽系血统吧?]
[难怪是独角,原来是貔貅!建议主播快去检查一下**还在不在]
[我运气太好了吧啊啊啊,居然碰上了这种传说级事件,在新手时期觉醒血统,这还是全服首次,而那些觉醒血统的玩家,无一例外都变成了传奇玩家!]
[等等,你们先别兴奋,玩家排行榜前十的那位觉醒木系血统时,将废墟变成了森林,甚至能掌控整个领域。也就是说血统觉醒后玩家会自动拥有同属性的天赋或能力,可是我看主播只是长了个小角,没有其他变化,主播这个不会是个废物血统吧?]
[如果真的是废物血统,在新人时期觉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毕竟没啥用处,没准他还会变成历史上唯一一个觉醒废物血统的玩家……]
[就算是废物血统又怎么样,这个主播颜值也太高了吧!怎么没火?]
玩家觉醒血统极其罕见,直播间公示之后,热度只升不降,观众们都想知道他到底是天才还是废物。
观众变多了,但打赏没有明显增加,大多数人还在观望,来看个新鲜。
月伢确实没有感受到自己拥有了什么特殊能力,但是他身体的不适消失得七七八八了。这段时间体质变差应该是身体在接纳新血统,免疫力变低症状爆发,角长出来之后,身体回到常态,甚至比常态更好。
就连被银针穿透的手掌也结痂了。
月伢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短暂地惊讶了下,他就坦然接受了,想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当前最重要的事当然是……睡觉!
月伢屏蔽弹幕,胡乱擦了下脸,抱着肥肥倒下就睡。
观众们:[………]
这也太淡定了,以及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火了,营、业、太、消极!
第二天醒来,月伢坐在床上发呆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长了一只角,他甚至怀疑那只是个梦。
他抬手摸向额头,还没碰到指尖先缩了缩。
骨相漂亮的手掌在空中一动不动,画面好像静止了。
过了一分钟,他才按下去,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只小小的角。
手感还挺好,就是不能摸尾部,会有点痒。
他摸了几分钟,终于有点真实感了。但问题又来了,他头发那么短根本藏不住这只角,很容易被其他玩家发现,被直播间围观就算了,他不想再被玩家围观,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不能缩回去真的有点麻烦啊。”月伢一声叹息。
阿海还没有醒,月伢先去确认房间里的录像,确定没有拍到他长角的过程才放心。
接着他找来绷带,小心翼翼把角缠起来,换了件有帽子的卫衣,帽子一戴,别人从正面看他只能看到一点点绷带。
他弄完这些,阿海正好醒了。
阿海昨晚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蹦跶了几圈,下床的时候差点踩不稳,他踉跄着站稳,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月伢。
月伢挑眉:“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要不是你帮忙,”阿海的嗓子还没有好,哑得像连夜抽了一卡车烟:“我就死定了。”
昨晚太慌乱,阿海的意识受干扰一直不太清醒,醒来之后,他回想起昨晚的事,除了庆幸,就只剩下感激和惊讶。
巨惊讶。
“你看起来有些…羸弱,我真没想到遇到鬼后你胆子那么大,你一点也不脆弱。”阿海真诚地说:“是我以貌取人了,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
“我本来就很弱,你没看错。”月伢懒洋洋地推开窗户,少许天光漏了进来,屋子更明亮了。
“你太谦虚了…虽然我没有看到你赶走怨灵的过程,但印象中你特别镇定,真正弱的人是我。”阿海看到了月伢额头上的绷带,有些担心:“你额头怎么了?”
月伢拉了拉帽子,随口胡诌:“昨晚为了救你,被鬼在额头上敲了一个包。”
阿海完全不怀疑,并且更羞愧了:“原来是这样,我昨晚好像看到你额头有只角,原来是鼓包,我看花眼了。”
“你看错了。”月伢脸不红心不跳:“要是有人问起来,你来解释。”
阿海连连点头:“好,我听你的,以后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你还有哪儿受伤了吗?”
心灵受伤了。
月伢垂着眼摆了摆手,抱着肥肥往外走。
“去哪儿?”阿海问他。
“吃饭。”
“我洗漱完马上跟上!”阿海匆匆跑向洗手间。
出了大厅,月伢和住对面的两个室友打了个照面,大木热情地问早,灯笼依旧沉默寡言。这两人的名字真是起反了,叫木头的热情似火,叫灯笼的木讷得像根木头。
几人结伴前往院子,清晨没有让这座荒宅多一些生机,有几个npc站在走廊下面,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这个点还很早,没到工作时间,大家都在醒觉。
“开饭了吗?”月伢问后勤。
后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同事去拿了,先等等吧。”
“昨晚睡得怎么样?”副导顶着鸡窝头来到月伢面前,压低声音说:“昨晚摄影机拍到的鬼影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都快把我折磨成神经病了。”
那事没有保密,已经在栏目组传播开了,想来昨晚大家都睡得不太安稳,所以今天一个个都顶着大眼袋。
“睡得不好。”月伢实话实说。
“你也在害怕吧?”副导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我就说不是只有我胆子小吧。”
月伢笑笑没说话。
他睡得不好,主要是有邻居不懂事,非要深夜扰民。
院子很安静,npc们有序地忙碌起来,其他玩家因为角色原因,也被npc们拉着去干活了。月伢是最闲的那个,他看起来那么脆皮,也没有人敢让他帮忙。
他被副导安排在院子里采光最好的地方,抱着猫晒太阳,时不时喂一条小鱼干。
这个画面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惊悚游戏里,应该出现在种田游戏或者养宠游戏。
“啊啊!!”西边的屋子里突然爆发一阵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去寻源头。
“谁在叫?”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叫得那么惨。”
“在凶宅里惨叫,我感觉不太妙啊……一大清早的。”
月伢起身,抚了抚被肥肥压皱的衣服,抱着它走向出事的屋子。
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了,还不待敲门,大厅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女主播梨花和昨天讲故事的瘦高青年站在里面,一前一后。
梨花站在前面,眼圈红红的,头发凌乱地铺在背后,眼神有些慌,瘦高青年的脸色也很难看。
“刚才是你在叫吗?”副导问她:“怎么了?”
梨花是玩家,她没有看副导,在人群里找到了月伢:“有玩家死了。”
身份同是主播,昨天也有交流,梨花和月伢说话,心里才没那么慌。
月伢颔首,越过人群来到她面前:“进去看看。”
其他玩家也都积极地跟上去。
游戏刚开始的时候,玩家们往往不了解副本、不熟悉环境,一旦无意识招惹上怨灵,致死率很高,尤其这个副本没有新手道具。
第一晚死人很正常,只是数量问题。
进了客厅就能闻到血腥味,但不算很强烈,大概出血量不大。
梨花在前面带路,她停在右边的房间前,简单说了下情况:“昨晚两个男生睡这间房,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闻到血腥味,过来发现门没关,敲门也没有反应,推开门就看到尸体了。”
梨花推开虚掩的门,血腥气更重了些。
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正面朝上,眼睛被挖空了,脸上只有两个大大的窟窿,触目惊心。月伢记得,这个男玩家叫做大叶。
这么看来,梨花的心理素质算很不错了。
有些玩家受不了这个画面,没看两眼就退了出去。
npc们都是普通人,见到尸体的反应很激烈,有人当场就哭了出来,还有的冲出去干呕了。
副导很崩溃,在门外不停地踱步:“谁杀了他?凶手不会在我们之中吧?这下完蛋了,我们的拍摄一定会被终止,栏目彻底宣告死亡了。”
npc的反应也影响着玩家们,他们听着吵闹的哭声,心里开始有些烦躁。
月伢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昨晚女鬼一直在说他的纽扣很完美,目光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她说的纽扣指的是眼睛,这个玩家的死与她有关。
阿海受到了惊吓,如果月伢昨晚不管那个闲事,尸体的现状就是他的现状。
月伢指了指瘦高青年,问梨花:“你过来的时候,他在干嘛?”
梨花小声说:“他在床上,他说昨晚看到鬼然后被吓晕了。”
月伢这才去问瘦高青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瘦高青年看起来很虚弱,随时要倒的样子:“半夜我听到呼救声,醒了过来,看到床边悬着一双腿,我就被吓晕了,后半夜一直在做噩梦,直到她把我摇醒,我才知道室友死了。”
目前情况比较明朗,没有复杂的问题。
副导说去找导演商量一下,让月伢先盯着这边。
月伢见这房间也有24小时摄像机,开始检查录像,几个玩家围在月伢身边一起看。
月伢猜女鬼要么是来找阿海之前动的手,要么是被他赶跑后动的手,所以他直接拉到了那个时间段附近。
鬼影在屏幕上闪过的时候,玩家们齐齐惊呼了起来。
月伢选择慢放,女鬼的身影变得清晰。
她突然出现在床边,没有手臂的上半身探进上铺,光脚悬在半空中。从这个角度来看,睡在下铺的瘦高青年醒来,确实会看到一双飘在床边的脚已以及惨白的裙摆。
众人看得紧张,大气不敢出一声。
梨花看得很认真,胆子也大,低声说:“她没有手?”
“有,在这儿。”月伢点了点屏幕,她看过去,看到两只手从大叶的被窝里伸出来,十指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抚摸。
梨花倒吸一口冷气。
月伢注视着屏幕,大叶醒着,但是他可能动不了,一直在求救:“醒醒,救救我!”
在大叶的不懈努力之下,下铺的瘦高青年醒了,他翻了个身,看到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双脚,尖叫一声晕死过去。
“你身上这副纽扣还行,我还缺几副纽扣,给我好吗?我拿到它们马上就离开~”女鬼晃着脚丫,用恋人一般的语气和大叶如是说。
这台词可太熟悉了,昨晚月伢听了两遍。
“她为什么要问纽扣?”梨花皱了皱眉,她瞥到地上尸体脸上的俩血窟窿,突然想明白了:“不,她问的是眼睛!答应就完蛋了呀。”
但是大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为了早点解脱,他答应了:“好,我给你,我身上的纽扣都给你!”
女鬼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那两只从大叶胸膛里长出来的手弓了起来。
“噗呲——”猩红指甲扎进大叶的眼眶里,剜出两颗血淋淋的完整的眼珠子。
“谢谢你啦~”两颗眼珠子被吸进了女鬼的手心里。
大叶迟钝地感受到了剧痛,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嘘……不要吵醒别人啦。”女鬼捂着大叶的嘴巴,另一只手向上伸,将他的身体高高抬起。
“砰”的一声,大叶的身体摔到地上,脑袋软软地垂到一边。
这个高度不致死,大叶可能是被活活吓死的。
从这里开始,录像就变成了黑白噪点,直到早上才出现正常画面。
玩家们看完,恐惧油然而生。
梨花深呼吸一口,打破了凝固的气氛:“昨晚录像出现的鬼合影事件,再加上凌晨的杀人事件,这座凶宅一共有两个鬼露脸了。”
另一个女玩家说:“如果这俩都不是吊死鬼,那这座屋子里至少有三个鬼。”
有人说:“要是个个都那么猛,游戏直接结束了。”
“先梳理好眼前的事,”月伢把他们发散的思维拉回正轨:“昨晚这个纠缠过阿海,我被吵醒然后将她赶走了,从这个视频的时间来看,她离开我房间后才来这边,杀人取眼。”
梨花讶异地睁大眼睛:“你把她赶走了?这也太猛了吧!”
其他玩家感觉看到了希望:“怎么赶的?可以分享一下吗?”
月伢:“详情你们可以去看录像,但是我不建议你们模仿。”
“为什么?”玩家们不太理解。
月伢言简意赅:“危险。”
梨花问他:“既然你亲身经历过,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月伢确实有个发现,昨晚女鬼也向他索要纽扣,他拒绝之后,女鬼停滞了一段时间,然后说给过他机会了,但是他不走。
被杀的玩家同意女鬼的索求,被直接杀死。
也就是说——
“我猜,如果拒绝女鬼的要求,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月伢估算了下:“大概一两分钟。”
“如果这个线索是真的,那很有用!”梨花竖起大拇指:“在关键时刻争取到一两分钟真的能扭转局面。”
月伢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对比两个视频就能总结出这个信息,我现在更想知道女鬼为什么要选择这两个人。”
这当中可能存在某种规律,想找出答案,需要确认的录像可就太多了。
月伢想走个捷径,从女鬼身上发现问题。
她说自己要来找料子,拿走人的眼珠子去当纽扣,嘴里还藏着针线……结合这些特征,月伢联想到了一个身份——裁缝。
这个词现在已经不常用了,他之所以会想到,是因为他昨晚才听到了关于裁缝的故事!
他看向呆呆站在一旁,垂着脑袋的瘦高青年:“你把昨晚的鬼故事说完。”
“啊?”瘦高青年迟钝地抬起头来,有些没反应过来。
月伢又重复一遍:“你昨晚不是说了个女裁缝的故事吗,我想听后续。”
“哦,她啊,让我想想……”瘦高青年又垂下头,片刻才低声开口:“那女裁缝长得很灵,手艺也很好,很孝顺,名声很好。人怕出名猪怕壮,她的名声传到了外面,有媒人过来说亲,说有位爷看上她了,想抬她回去做姨太太。女裁缝是好人家里的姑娘,家里刚定下一门好亲事,当然是想拒绝,但是这位爷是地头蛇,做事狠辣,让人来绑她回去,这姑娘性子烈啊,逃的时候被打死了……”
“属实有点惨,”梨花问:“这都是什么年份的故事了。”
瘦高青年答道:“那时我奶奶才十来岁,你说呢?”
梨花点点头,看向月伢:“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事了?”
“挖人眼珠的女鬼就是故事里的女裁缝。”月伢举起手掌,上面有一个小疤痕:“这是她用针扎穿后,留下来的疤。”
梨花恍然大悟:“难怪她要找纽扣,原来是个裁缝。”
“小月,那你说她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和他?”阿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
月伢也在找答案,他梳理着他们来到这个宅院后的种种,终于找到了一条脉络。
他叹了口气,看向阿海:“你碰了宅院主人的心爱之物,人家晚上不得来找你吗?”
“什么意思?我没有……”阿海话音一顿,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是那辆老式缝纫机!我昨天擦了它上面的灰尘。”
一个玩家说:“我想起来了,死者在拍摄的时候也摸过你们屋里的那台缝纫机。”
“呼…”梨花松了口气:“那我们只要回避那台缝纫机就可以了吧?”
月伢摇头:“未必,也许是要回避屋子里所有与鬼裁缝有关的东西。”
“……”梨花有点绝望。
月伢见瘦高青年还在,问他:“你肩膀怎么样了?”
现在宅院一共有三条线,鬼裁缝、合影鬼和吊死鬼。
瘦高青年是唯一一个和吊死鬼线有关的人,从他身上能提取一些线索。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疼。”瘦高青年答道。
月伢让他把衣服拉下来,他照做了,削瘦的肩膀露出来,上面有一个深陷进去的黑色脚印。
瘦高青年拉好衣服,月伢余光看到,青年脖子上有一条很细的黑线。
“别动。”月伢按住他肩膀,抬起他下颌,仔细看那根黑线:“你脖子不痛吗?”
瘦高青年挣开他的手,摇头:“不痛。”
这时,副导带着助理过来了,一路上说说笑笑,全然不见之前的恐惧与慌张,他停在门口,用台本拍了拍门:“还在这里偷懒,都日晒三杆了,快去吃早餐,然后干活!”
梨花试探着问:“副导,你不是去找导演了吗?他怎么说?”
“我去找导演干嘛?”副导很疑惑。
“我们的同事死了啊。”梨花指向尸体。
“哪有什么尸体?”副导皱眉:“干嘛开这种玩笑,怪不吉利的。”
月伢的视线一直没有挪开过,他眼睁睁看着尸体蒸发,地上的血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有关死者的痕迹接连消失,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将死者从游戏里抹掉了。
同时也抹掉了npc们的记忆。
梨花还在跟副导解释,试图唤醒他的记忆:“你忘记了吗?我们的同事大叶被鬼挖了眼睛,你刚才明明在的。”
“什么大叶,我们组没有这个人,编故事也不晓得编得真实点。”副导看了眼手表:“再给你们五分钟,出来吃早餐。”
副导走了,留下玩家们面面相觑,他们看着看着,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月伢身上。
不知不觉,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养猫青年,成了他们信赖的队友。
月伢平静地检查了录像:“玩家死亡后痕迹会被抹掉,npc也会忘记,里面的遇害场景已经被删除了。”
梨花很能理解:“背景里说过这是在拍节目,如果不抹掉痕迹,这节目就不能继续往下拍了。”
尸体不见了,这屋子的味道却不太好闻,月伢看向窗户,原来一直半开半闭着。
明明开着窗,空气却不流通,月伢有些气闷,搂着肥肥离开了屋子:“吃饭。”
他本来就饿着,早饭没吃就来这里查线索,现在都快饿得没力气了。
玩家们看着他潇洒的背影,都很佩服。
心态太好了,而很多事情都是心态决定的。
早餐格外丰盛,还有水果加餐,但是他们看着一箩筐洗好的新鲜葡萄,却下不去手。
连月伢也没有碰。
梨花感到很欣慰:“你也觉得这些葡萄像眼珠子,吃不下去吧?”
都是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大心脏,这不合理!
月伢淡声道:“我不爱吃葡萄。”
梨花:“……”原来我们真的不一样。
早餐过后,他们在导演的大嗓门中,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主播是梨花,月伢落得轻松,坐在旁边看,活像个监工。
导演捏着台本,声如洪钟:“今天我们要深挖这座大宅院的诡异起源,追溯它的故事,掀开岁月给它笼罩的面纱!梨花你要以凶宅试睡员的身份去探秘,需要翻东西,你别拿话筒,把麦夹在衣服上好操作一些。”
听到要翻东西,月伢感兴趣了,他悠悠地提议道:“导演,我也加入吧,一个人翻那么大的院子,效率低。”
导演略一思索:“行,一块儿吧,但我们得进后院,里面没打扫灰层重,你受得了吗?”
这个大宅院实际上是个二进的院子,里面还有一个面积略小的院子,大概是后期加建的,为了拍摄效果,他们集中住在前院,月伢只有在昨天拍摄的时候路过一次。
“我可以戴口罩。”他说。
导演点头同意了:“那你俩一起来。”
这种大发现大搜查环节,玩家们都不想错过,也都找理由跟上了。
导演说:“先从这棵大榕树开始拍,这树龄一看就不得了,我觉得这个院子的阴森气氛主要归功于它。而且它还有吊死鬼的传闻,不能错过。”
各就各位,马上要开始拍摄,不巧设备出现了一个小问题,导演需要去处理,于是冲两位主播招了招手:“你们先练一下台词,我这边马上就好。”
能有什么台词要练,他们又不是真的来工作的。
月伢和梨花说:“我去观察一下这棵树,你小心避开这些榕树须。”
梨花知道他不会说废话,点头:“好,我会小心的,我在外围随便看看吧。”
月伢打算围着树干走一圈,这棵大榕树的树冠很茂密,遮天蔽日,能漏下来的阳光很少,越靠近树干,阴冷感越强烈。再加上昨晚那件事产生的影响,在树下走总觉得有双脚悬在头顶。
榕树根凸起一片,盘根错节,像地面长出来的血管。
月伢不太想踩上去,停下了脚步。
他仰头看向上空,目光一寸寸扫过大树枝桠,试图找到吊死鬼的踪迹。
他没有看到吊死鬼,但发现了一个很诡异的“蛹”,那东西挂得不高,卡在树杈中间,位置有些隐秘,加上外面裹着密密麻麻的榕树须,乍一看可能会忽略掉。
月伢皱了皱眉,换了个方向看。
没想到,他在“蛹”里看到了小半张死白的脸!
看清那张脸的五官,他心跳空了一拍——这是瘦高青年的尸体!看样子是昨晚被挂上来的。
那刚刚那个在房间里和他说话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月崽,心里苦。但角角手感意外好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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