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崔浩又憋着一肚子气,下手没控制好分寸,那一下直接把江母推成了粉碎性骨折,必须尽快联系家属签字做手术,江母犹豫了一下,让医院工作人员和她女儿联系。
她不想让江父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儿。
一方面是着实丢人现眼,另一方面,她下意识想要替自己娘家遮点丑,这个远房嫂子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江父原本就不怎么待见她娘家,觉得她娘家人没有礼数,办事不靠谱,两人没少因为她娘家吵架,要是让江父得知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肯定会以此为把柄,让她和娘家这边划开界限。
所以,今天发生的事情暂时不能让他知道。
只能让女儿来签字。
想到女儿,躺在病床上等待治疗的江母心里又是一阵伤心难过,神魂几乎要被撕扯成两瓣,她明明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才这样低三下四地讨好崔家,可那不孝女竟然丝毫不给她半点脸面,但凡她能顺着自己的眼神及时止步,事情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虽然她没有弄清楚崔家的底细,也算是有错,可江婉绝对问题更大,江母紧紧攥着手心,决定等女儿来了先好好骂她一顿。
江母压根儿没想过医院会联络不上江婉,她还是没有从惯性思维解脱出来,仍然把陈青和江婉看做了一人,直到医院的工作人员匆匆赶来,告诉她无法联系那位家属,江母如遭雷击。
“无法联系?!怎么可能啊?这又不是啥不认识的外地号码,医院电话她怎么可能不接?”
负责和家属联系的那位护士回答不上来她的疑惑,也没有兴趣给她解答,她长年累月见多了各种考验人性的事情,早就已经对病人背后的故事没了兴趣,只追问她:
“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你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江母沉默,不想告诉江父这个事实,可她更怕疼怕死,她睁着一双泪眼凄凄惨惨戚戚地望着护士,饱含期待地:“你再试试,我和她吵架了,她可能是把手机静音了,你再试试。“
她的眼神着实可怜,护士犹豫了一下,在江母期待的目光中再次拨打了江婉的号码。
却无论如何也拨不通。
江母眼底的光芒渐渐消失殆尽,最终只得透露出了江父的联系方式,她心里当真是矛盾的很,又希望江父能收到电话赶紧赶到医院来给她签字动手术,又不希望江父知晓这则消息,她将这痛苦煎熬全部怪罪到了陈青头上。
要不是这个丫头做事莽撞,凭她的口才怎么也不会和崔母翻了脸,更不会落到这样,光是骂一通已经不够江母纾解心中的怨气,若陈青这会儿正站在江母面前,哪怕拖着两条行动不便的腿,江母也要打她两巴掌出气。
江父是生意人,手机自然是从不关机,骤然接到医院通知,得知妻子双腿骨折,等待签字动手术立即匆忙赶往医院,生意人头脑都要聪明一些,最初的惶恐不安过去之后,江父心里是说不出的疑惑。
妻子和女儿今天不是要参加相亲吗?怎么见个相亲对象还见到医院里去了?就算手术需要病人家属签字,有女儿一人不就足矣,为何医院要和自己联系?
他想要和江母问个清楚,却连江母的面儿也没有见到,医生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他签字,几乎是江父落笔的瞬间,江母便已经被推入了手术室,满肚子疑惑又没有在手术室外面见到女儿的江父自然是准备江婉的号码。
之前负责联系江父的护士恰好路过,顺嘴说道:“我们之前联系过这个号码的主人,多次拨打均无法接通。”
江父动作一顿,不信邪地继续拨打电话,那护士原本也只是顺嘴一说,见状,绕过江父继续从事自己的工作。
身后,她之前久久无法接通的号码这次却被顺利接起。
陈青已经踏上了高铁,江父江母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将她抓回去,因此她肆意妄为,毫无忌惮,语气透露着发自内心的欢愉:“什么事?”
语气里的欢愉让江父原本就算不上好看的脸色瞬间铁青。
妻子正躺在手术室里接受手术,当女儿的不来医院里等待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外面享乐,他和妻子真是把这个女儿给惯坏了!
“你妈妈出事进医院了,双腿骨折,你知道不知道。”江父的语气充满了严厉,带着浓重的说教和不满。
江母出事进医院了?
陈青没想到还有这连锁反应,她就想让崔母在她离开之后和江母吵起来,最好是再将那位瞎做媒的姨妈牵扯进来,这样一来就能给她争取到足够的逃跑时间,等她顺利搭乘上交通工具,这三个女人爱怎么样便怎么样。
万万没想到崔母竟然如此给力,直接将江母送进了医院,就算她没有在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能略微猜出二分,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陈青虚情假意地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替江母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至于反省,愧疚,甚至立马订购下一班高铁票第一时间返回,亲自在病房里鞍前马后伺候病人?
那真是丝毫没有这个闲心。
她忙的很,租房子置办家具赚钱可都是大事,若是无法解决,如何维持生计,江母受伤的事情和她也许有关,也许无关,可崔家绝对逃不了干系,若是江母需要人照料,找崔家便是。
陈青嘴角一翘,决定先发制人,祸水东引。
让江父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崔家身上。
她惊呼一声:“妈住院了?!怎么回事?!我知道了!肯定是崔家干的!”语气端的是义愤填膺,气愤不已,仿佛恨不得把崔家抽筋扒皮,“爸你不知道他们家多过分!我前几天和闺蜜聊天,说起过崔浩,我闺蜜是事业单位的,就帮我调查了一下,昨天晚上她犹豫着告诉我,说……”
略微停顿一下,确定已经吊起了江父的胃口,陈青继续没好气道:
“她说,崔浩只是一个临时合同工,距离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还早着呢!而且啊,他妈那边的兄弟姐妹不是一个爹娘;他爸是家里最小,上面有一群姐姐整天参与他们家;他家里的亲戚都迷信又事儿逼,还信教,认为多子多福,一定要生两个三个,他还很会算计,就喜欢独生女,曾经说过娶了独生女,熬死了岳父,就可以吞并她们家财产了。”
“什么?!简直混账!!”没人喜欢被早早和死人画上等号,得知崔家竟然打着这样的算盘,江父心底对他们家的印象瞬间跌落谷底。
这又和剧情中不一样。
剧情中的江父对崔浩的印象可是非常之好,说成是亲生儿子也不为过,江婉和崔浩发生矛盾的时候,江父总是站在崔浩那边,用生育之恩理直气壮地谴责绑架江婉,让江婉大度,温顺贤良,照顾好老人孩子,为崔浩营造一片人间净土,让崔浩能够放手在外面的世界拼搏翱翔。
像世界上所有的好女人一样。
男人总是以为他们很了解女人,可以对女人的生活指指点点,夸夸其谈,好多男人连女性最基本的生理状况都弄不清楚,甚至以为女人的生理期就和他们喝多了上厕所一样可控,鲜少有男人想要了解女性的内心需求和人生目标,他们对所谓“好女人”的标准就和他们为人一样刁蛮任性又自以为是。
能够满足男人所有幻想,给男人带来利益的,好女人。
不能满足男人的幻想,甚至还和男人争夺利益的,坏女人。
身处这片大地,江婉从一出生便被戴上了所谓“好女人”的枷锁,从出生到踏入社会,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寸一寸将她束缚得更深,江婉选择了逐渐被驯化,陈青却选择了彻底跳脱枷锁。
听出了江父的愤怒,陈青面上露出舒心的微笑,语气听起来半分不显,反而更加的愤怒。
“私生活方面他也混乱,他自己吹嘘过,高中时候就下套和女同学发生了关系;大学里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为他打胎三次;让我千万擦亮眼睛,还给我发了照片来。”
“今天我一看,根本就是他本人!偏偏他们家还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家似的,我没忍住,便把他们家的事儿一怒之下说了出来,甩门而去,爸,一定是我离开之后,他们感觉没了面子,便对妈动了手!“
江婉从小就懂事听话,撒谎更是从来没有过,江父不疑有他,心里更是厌恶崔家,连带江母那边的远房亲戚也厌恶起来,怎么会给自家介绍这样一个人家,是看不起他还是怎么,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敷衍地安慰陈青:
“恩,我闺女今天受委屈了,放心吧,爸给你做主,你妈妈现在在市医院做手术呢,你赶快过来吧。”
过去干什么?
陈青心里冷笑。
这是在做手术,她过去也无济于事,江父恐怕更是希望她能照顾手术后的江母,将他从照顾伴侣的苦差中解脱出来,江母双腿骨折不能行走,大小便必定需要人伺候,江父肯定不愿意给妻子端屎端尿,正好,她也不愿意。
“爸,我现在走不开啊,我离开之后和我那闺蜜联系了,我闺蜜说她们单位正好在招人,让我报名参加培训考试,她再帮我打个招呼,等通过三个月的考察之后,我就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了。”
“不过,如果妈真的伤的很严重,那我还是回去吧。”陈青故意这么说,她知道这座城市的人们都盲目崇拜公务员事业编,江父也不例外,他从未在江婉面前掩饰过自己对于公务员事业编的推崇,掩饰过自己对女儿不准备从事实业机关单位的失望,如今她终于“想开”了,还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信江父会放过。
“不行!”
果然不出陈青的意料之外,骤然得知女儿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好机会,江父精神一振,只感觉原本因为妻子受伤的焦躁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女儿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
“你好好参加培训,你妈这边有我呢,不用担心。”
哦豁。
真是好一个为女儿的未来操心费力的老父亲。
可为何一定要枉顾女儿内心的真实想法,千方百计将女儿变成他以为的好女人呢?
这样扭曲的父爱母爱,陈青承受不来,也不愿意承受。
只能说,江父满心的期待注定要落一场空。
陈青已经决定,等她在大城市稳定下来之后,便准备告诉江父,她因为“过于担心江母的身体状况”,没有通过这一批的考试,只能暂时作为临时工,前往偏远的农村历练几年,再考回城里。
那时候,新仇加旧恨,江父肯定恨不得生死活剐了崔家。
陈青露出恶趣味的笑容。
怎么感觉,有些忍不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