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色如水,金陵城灯火辉煌,一家家灯火汇成了一片火的海洋,其中就有一两盏是属于西城永家巷张进他们租住的小院落了,一盏在张进他们屋里,张进、方志远、朱元旦他们正在借着灯光苦读不缀,一盏在张娘子他们屋里,张秀才和张娘子夫妻二人则正在商量着如何预防张进他们因为科举不顺,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呢。
其实本来,张娘子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多忧虑了,毕竟她不是什么读书人,不知道乡试科举对读书人的重要性了,也不知道面对乡试,读书人有多大的压力了,她白日里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用来欺骗张秀才,给张进做遮掩的理由而已。
而且,按她的想法来说,去年的童子试,他们也不是这样顺顺利利过来的?没发现张进他们想左了,有什么糊涂想法啊,那今年这乡试应该也差不多吧!
可是,听了张秀才一番话之后,张娘子这才意识到这其中的严重性了,才明白这乡试和童子试是不一样的,童子试没通过最多也不过是摇头叹息,来年再来就是,并不涉及一个人的前程了,而童子试通过了,也只是得了个秀才功名而已,虽然也有好处,但好处到底有限了,无人会因为一个秀才功名就发疯发狂,要死要活了。
但乡试就不一样了,考中了乡试,可不仅只是个举人功名了,有这个举人功名,更是意味着有资格补缺踏入仕途当官了,就是不当官,回到家乡里,那也会因为这个举人功名,身份地位大大上升提高了,成为本地县里的士绅了,到时候得到的好处可不是秀才功名所能比的,功名富贵以及地位前程,那都是滚滚而来啊!
所以说,古代的读书人为了乡试发疯,因为乡试而死,那也都是有缘故的,并不是什么古代读书人都是傻子疯子了,被封建思想毒害太深了,而实在是乡试带来的好处太大了,让人不得不为之疯狂,为之寻死觅活了!
可以说,为乡试发疯寻死的常有之,但可没听说过有几个为童子试而发疯寻死了,就是之后的会试也少听说有这样的事情,毕竟能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老爷了,最大的好处在乡试时已是拿到了,已是成了士绅中的一员,日子过的滋润的很,如此哪里还会因为会试落榜就寻死觅活了呢?最多也就不过唉声叹气,三年后再来考而已!
因此,在古代科举之中,童子试、乡试、会试这三场关键的科举考试之中,一般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乡试了,乡试若不中,之后的会试就与你无关,你就还一直是个穷酸秀才,富贵功名前程都遥不可及了,如此一来,读书人哪里能不为它发疯不为它而死呢?
此时,张娘子明白了乡试对于读书人的重要意义,顿时也是忧虑了起来,蹙眉道:“相公,这我们又该如何呢?进儿、志远他们如何才能够避免他们有那样糊涂的想法?要是这次乡试不中,他们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那该怎么办?”
越说,张娘子心里就越慌,神情越发忧虑起来了,眉头皱的紧紧的。
那张秀才见状,不由摇头苦笑道:“这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平时常常开导他们,让他们常常出去走走散散心了,如此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关键的还是他们自己了,他们自己心胸开阔,就不会想窄了,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可要是他们一时之间认死理想不通,那就难办了!唉!”
张娘子听了这话,更是吓的心里慌乱,有些六神无主的道:“相公,这,读书人考科举,这有这么吓人吗?我看着进儿他们还好了,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
张秀才苦笑轻叹道:“是有些吓人了,但想想一位将军搏富贵功名要上沙场厮杀了,而读书人通过考科举就能够获得功名富贵,但哪里就能够轻松了?还不都是要用命去搏的吗?运气好了,将军能够从沙场上功成身退,封侯拜将了,读书人也能够在考场中金榜题名,前程似锦了,但运气不好,将军就要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还了,读书人也就死在考场上,失意而归了!娘子,你说是不是呢?”
张娘子无言以对,只觉得张秀才这话越说越吓人了,居然把这读书人下考场和将军上战场相提并论了,这可真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毕竟,这将军上战场,可是要见血的,尸山血海,杀人如麻,砍人头,堆京观,那都是常有的事情,哪里是读书人下考场考科举能比的呢?
再怎么说吧,读书人考科举,还只是提笔写文章而已,中了是一本万利,富贵功名皆来,就是不中又能如何?还不一样能活着,哪里像战场那样输了就身死呢?就像张秀才这样,几次不中不也活的好好的吗?还家庭美满,有儿有女的!
所以,张娘子是有些无法理解张秀才这说法的,她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或许拿读书人考科举和将军上战场厮杀相比确实是有些夸张了,但对于考科举的读书人来说却又不夸张了,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要是科举乡试不中,那种伤心失望甚至是绝望感,并不比死一回好多少了,尤其是对于贫寒普通人家的读书人来说尤是如此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科举就是唯一出人头地的出路,十年寒窗苦读,二十年苦读不缀,一辈子皓首穷经,可不就是为了一次乡试科举能中吗?如果这样还一次次不中,那种绝望失落感,直击精神心灵,难免就有人承受不住,发疯发狂,甚至于寻死觅活了,这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说,不管是将军百战死,还是读书人考科举功名,都是在用命去搏富贵功名啊,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张秀才又是自言自语的叹道:“科举给了读书人出路,但有时又堵死了读书人的出路,读书人只能走科举这么一条路,也真是艰难啊!唉!”
这一夜,夫妻二人相对而坐,又是说了许多,到很晚才熄了灯火睡下,就是躺在床上,又都是辗转反侧的,心中忧虑睡不着,直到快天亮才略微眯了一会儿,一会儿就醒了。
另一边,张进他们倒还好,明白了张秀才是为何说那番话的缘故之后,他们就没什么忧虑了,和往常一样夜里读书读到差不多了,就熄灯上床睡觉了,也无什么辗转难眠的,一觉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