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玉带贾敏进了侧殿便匆匆离开了,她是皇后倚重的管事姑姑,今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之所以亲自去接贾敏,也是因为皇后娘娘亲自嘱咐,表示她的重视。
很快就有宫女奉了茶上来,贾敏只是略沾了沾唇,并不敢多喝。没一会儿,她听见珠帘微动,抬头看去,却见涂氏打了帘子进来。
涂氏并不像贾敏这般拘束,她朝站在一旁的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我陪着林夫人说说话。”
那几个宫女行了礼,竟真的退下了。
瞧着贾敏如临大敌的模样,涂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仔细打量贾敏:“我至今还没见过你这般模样,好生稀奇。姐姐放心,皇后娘娘最是和善的一个人,今日我行完大礼便准备回去了,没成想又被娘娘打发人叫了过来。”
皇后在潜邸时便与涂氏有往来,知晓贾敏与涂氏交好,还能想到让涂氏过来陪她,是体恤之意。从这一点便可看出,涂氏说皇后娘娘和善不是奉承。
“敏姐姐你不知道,娘娘早就想见你了,恰好时机不对。若被有心人知晓,也不知会惹多少是非出来。”
林海是两淮巡盐御史,于公于私都不应该与当时的七皇子有交集,当时的七皇子妃也不应与巡盐御史夫人有来往。
得知赵恒带赵熠南下,帝后二人第一反应就是把消息瞒了下来。他们成亲数载,若无意外的话,只有赵熠这么一个嫡子了,难免会让人在赵熠的安危上做文章。
为此她还特意称赵熠染了风寒,不能进宫读书,又把涂氏次子乔凌接到府中,只让人以为是乔凌跟着赵恒南下。
好在赵熠这几年身子并不好,也有在家休养一二月的时候。可即使如此还是出了事,也不知那些人是冲着赵熠还是冲着赵恒来的。
偏殿里十分暖和,贾敏只待了一会儿鼻尖就开始出汗了,她拿出帕子来擦了擦,一抬头就见一位大红宫装妇人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此人螓首蛾眉,杏眼朱唇,虽浓妆艳衣却压不住她身上出尘之意。贾敏知如此打扮的必然是皇后娘娘,不敢再看,连忙起身行礼。
“林夫人快免礼。”李琬伸手扶住贾敏。
她看着娇弱,可走路带风,力气也不似一般女子,竟生生把贾敏拉住了。
几乎是被腾空托了起来,贾敏还有些懵,连忙退后几步道:“臣妇唐突了。”
李琬先坐了下来,又笑道:“林夫人不必如此,快坐下吧。”
贾敏依言坐下,就听涂氏在一旁打趣:“娘娘这般客气,就算是我也害怕啊。”
李琬笑睨了涂氏一眼,想起先前贾敏正擦额上的汗,又吩咐一旁的随玉:“这屋子太热了,快把壁炉熄一个,再去把我先前让你准备的茶和点心传上来。”
随玉应了,又带着随行的两个宫人下去了。
涂氏也是个妙人,她见皇后似在屏退左右,连忙寻了个由头也出宫去了。
都说见微知著,在贾敏看来,皇后性子洒脱却不失细致,行为处事让人如沐春风,她心里也奇异般安定下来。
四下无人,李琬突然握住贾敏的手,语气真诚:“林夫人,这一声谢我早就想说了,若不是有诸多顾忌,熠儿回来那日我便要登门致谢的。”
“娘娘说得太过严重。”贾敏连忙接过话,“我也只是顺势而为,若不是秦先生,臣妇也是有心无力,还是太子殿下福运昌盛。”
涂氏消息灵通,方才来便悄悄告诉贾敏,圣上改了年号之后第一道圣旨,便是封嫡子赵熠为太子。
“不,林夫人你并不知晓。”李琬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也罢。”
她与圣上是少年夫妻,婚前便两情相悦,即便如此,圣上纳侧妃也只是比其他皇子晚了三年而已。
天家讲究开枝散叶,她与圣上是只有一子,可圣上在潜邸时还有两位侧妃所出的庶子呢。到如今,她还不曾查出赵熠所中之毒出自谁手。
“大恩不言谢。”李琬笑道,“林夫人之恩我记在心中,日后必当报。”
这是一国之母的承诺,不可谓不重。
正说着,就听外头环佩叮当声起,一人边跑边笑道:“母后,您怎么在这儿,难怪把正殿都翻遍了也找不到您。”
她后头的嬷嬷急得一脑门子汗,跟进来见皇后果然在里头,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娘娘恕罪。”
李琬挥了挥手让乳母出去,又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一挡,便拦住了炮仗一般冲向她的小姑娘,朝贾敏道:“这是家中幼女,名淮书。”
“我说过不必多礼。”贾敏正想起身,李琬伸出手来按住她肩膀,又朝赵淮书道,“这便是救了你小叔叔的那位林夫人。”
贾敏动弹不得,只朝七公主点了点头:“请公主安。”
赵淮书行七,她面貌与圣上仿佛,脸上虽肉嘟嘟的,可眉眼间自有一股英气。
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贾敏,笑了笑,又连忙捂住已经掉了一颗门牙的嘴。
“你皇祖父不是让你去他那儿玩吗,好好的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李琬摸了摸赵淮书的脖颈,见没出汗,才轻声问。
上皇还未等仪式结束便回了宫殿,又宣了赵淮书去他那儿。李琬想着坤懿宫人多正乱着,就让随玉亲自送了人过去。
“哼。”赵淮书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只皱着鼻子道:“我本在皇祖父寝宫里玩的好好的,然后九叔就带了蓁蓁和赵烺来了。蓁蓁总是笑我胖,太妃娘娘不但不说她,还让我少吃些。”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塞了两块点心进肚子里了。
赵明蓁与赵烺是忠顺王最小的嫡出子女,赵明蓁与赵淮书年岁相当,赵烺则要小上两岁。
贾敏见过皇后的长女青阳公主,她在潜邸时便已出阁,是现今唯一有封号的公主。青阳公主面貌肖似皇后,长相明艳大气。
比起自己嫡亲的姐姐,赵淮书的确有那么一些圆润,宫中的太妃娘娘们都喜欢她,一个劲儿的说她可爱。
可赵淮书也到了知晓美丑的年纪,她心里隐隐明白,娘娘们总是夸她可爱,是因为寻不到其他的词来夸她了。
小时候圆滚滚的还可以说可爱,可若是大了呢?
所以赵明蓁说她胖,还在她最喜欢的小叔叔面前说她胖,赵淮书就更生气了。
“她自己没有家吗,总是往我家跑。”赵淮书嘟嘟囔囔在嘴里念,“吃着我家的饭还敢嫌我胖。”
“这种话可不准再说了。”李琬不咸不淡地嘱咐了一句,“你皇祖父听到了可不会高兴。”
赵淮书才六岁,因是小女儿,自幼就被养得天真烂漫。
在皇子府时,她以为皇子府就是她家。等她父亲做了皇帝,她搬进了宫中,便以为只是换了一个家而已,皇宫自然就是她的家。
赵淮书话也没错,她父母是当今帝后,皇宫确实是她家。可上皇却不止她父皇一个儿子,赵明蓁同样也是上皇的孙女,在上皇眼中,她与赵淮书没有区别。
“我就当着皇祖父的面说的,皇祖父也没不高兴。”赵淮书努努嘴,心里补充一句,就是太妃娘娘脸色不大好。
李琬也清楚,上皇就是喜欢赵淮书这种天生无邪的性子,因此只要她礼数上不错,也不曾严厉告诫她。
想着田太妃心眼不大,李琬便让随玉赶紧送贾敏出宫。
果然没一会儿,田太妃便带着赵明蓁亲自过来了。
“怎么好端端的,淮书就气冲冲跑了,叫都叫不住。”田太妃面上笑眯眯的,“想是我们蓁蓁说错了话,惹恼了淮书,我这不就带她来赔罪了嘛。”
“小孩子之间闹闹口角也正常,太妃何须如此郑重。”李琬看了一眼躲在田太妃身后的赵明蓁道,“日日都瞧着明蓁,不觉已经这般大了。”
“她父王孝顺,隔三岔五送蓁蓁进宫陪我。”田太妃面上似欢喜又似得意,“上皇今日说了,索性让我把偏殿腾出来给蓁蓁住,免她两头奔波。”
田太妃看着赵淮书,语气里听不出恶意:“淮书高兴吗,日后蓁蓁每日都能陪你一起玩了,你们还能一起上蒙学。”
要不是母后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赵淮书能“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是田太妃的惯用手段,伤害不大,但怪恶心人的。别说李琬,就连圣上也拿她没办法,谁让田太妃还有上皇护着呢,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圣上都有苦难言。
上皇退位了之后,倒是比在位时任性多了,从前因为是天子,一言一行都有言官盯着,但凡做出一点出格的事,那群言官烦都能把他烦死。
不说他做不出杀谏官的事来,若是真的杀谏官,那群只要名声不要性命的人恐怕更疯了。一个个眼里都写着,杀吧杀吧,杀了我就青史留名了。
怪没意思的。
可他退位之后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