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学校宿舍不再对台冲这样的高三毕业生开放,那里即将修整翻新,用来容纳新一届的高一学生,他只能与麻小静暂时惜别,各自回家。
他没有邀请麻小静去自己家,倒不是觉得家里穷,而是他自己也觉得太早了。
在家里,跟着妈妈张淑芳早晚下地,每天得空想一想麻小静,台冲也没有其他事情,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待高考的最终成绩和录取结果。
但是随后村里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又重新燃起了对台猪娃的兴趣。
海叔家添了个孙子,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自然要请亲朋好友热闹一下,而这种事情,从来少不了台猪娃。
这一天,台冲也去了,院子里放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大家互相闲聊着,刚高考完的台冲自然又成了焦点。
最后面的一张桌子上,酒菜虽然齐全,却没有一个人,而旁边却蹲着一个人,正是台猪娃,他正拿着两个馒头边啃边笑。
自从上次发生的事情以后,村里遇到红白喜事,都要专门给他留一桌,但猪娃却从不上桌,依旧拿着馒头蹲在一边,也不与其他人交流。
海叔喜气洋洋上台,双手作揖,“多谢诸位前来捧场,我喜得爱孙,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
“好!”下边一声吆喝,大家开始热闹吃喝。
等吃了一半,最重要的环节来了。
海叔儿媳妇抱着刚刚满月的儿子来和大家见面,她一个桌子一个桌子走过,众人纷纷起身逗笑婴孩。
“老海家孙子真漂亮嘿。”
“是呀,你看这眼睛真大!”
“......”
众人纷纷夸赞,到了台冲这一桌,妈妈张淑芳起身,“呦,这孩子长得还真像他爹,浓眉大眼的,一看将来就是个人才。”
她说完掏出十块钱放在婴孩的襁褓里,海叔儿媳妇笑道,“要是能像小冲一样,考上大学,那才是人才呢。”
现场气氛热烈,海叔儿媳妇走到最后一排,看都没看一旁的台猪娃一眼,立刻就要将儿子抱回去。
可这时意外出现了,只见台猪娃“噌”的站起来,手里挥舞着一张五块钱的钞票,“我......我还没看呢。”
“哗!”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他。
“我还没看呢。”台猪娃重复一遍。
众人沉默,其实看小孩自然该看,不然办这场礼做什么,不过自从上次画画的事情发生之后,村民们对于猪娃又是敬畏又是害怕,以至于这场宴会之前,海叔已经给村里老人打好招呼,死活不能让台猪娃看孙子,害怕又发生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之前那幅画是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变得可怖起来的。
眼看气氛尴尬起来,海叔端了一杯酒上前,双手递向台猪娃,笑道,“猪娃兄弟,听哥哥说,今天看娃这事,你就别看了。”
没想到台猪娃却不接他这杯酒,支棱着罗圈腿,本就可怖的脸上满是恼怒,“不行,我要看娃娃,娃娃也要看我,看了我才能快快长大。”
海叔端着酒送也不是,回也不是,但主意却很定,“猪娃兄弟,娃娃还小,不能看,等他长大了一点,你再看,听哥哥的,就这样,行不?”
猪娃一听恼了,伸手直接打向海叔的胳膊。
“啪!”
酒也撒了,杯子也碎了。
“不,我就要看娃娃!”猪娃吵吵着就朝海叔家儿媳妇冲了过去。
“啊!”
海叔儿媳妇吓了一跳,急忙抱紧了儿子,朝里屋跑去,海叔儿子和几个年轻人赶忙过来劝阻,却都只是拉着猪娃,不敢动武。
“我就要看娃娃!”
任凭好几个人拉着拦着,台猪娃都不管不顾,非要看小孩,眼看过不去,他居然直接往地上一坐,泼散大哭起来,形象全无。
不过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形象。
事情闹得有点复杂了,海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村长台二狗拿着烟杆过来,对海叔道,“我看不对,还是让他看看娃娃吧。”
海叔急了,“村长,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的事情,我怕......”
台二狗不等他说完,立刻道,“海龙,你好好想想,猪娃每次去帮忙,红事哪次不扶轿?白事哪次不抬灵?村里的哪个娃娃小时候没被他看过?”
海叔一愣,满脸震惊,“村长,你是说......”
台二狗又急忙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心存敬畏。”
最终,海叔还是唤来不情不愿的儿媳妇,让台猪娃看了孙子一眼。
台猪娃欢喜的赶紧将五块钱塞在婴孩手里,那婴孩居然一点也不怕,欢喜的对他嘻嘻哈哈,猪娃更是高兴的蹦蹦跳跳,“我看了娃娃,娃娃就长的快了。”
他看完娃娃,又一个人静悄悄蹲在了大门口,也不吵了,也不闹了,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这次事情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却让台冲又对台猪娃燃起了兴趣。
红事哪次不扶轿,白事哪次不抬灵?
他脑中一直思索,最终决定还是要弄清楚台猪娃身上的秘密,即使没有秘密,他也要还自己一个轻松。
自此以后,他便时时注意台猪娃每天都在做什么。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猪娃的行动很有规律,早晚上山打草各一次,村子里有事,他必然去帮忙,要是没事,他就在村子里晃悠,但呆的最多的地方,还是村西口的废弃磨盘,而晚上,就在猪圈里睡觉。
看起来他的确很在意那口池塘。
但他也发现了特别的地方,就是每隔两三天,猪娃都会去一趟兔嘴梁,而且每次都是天黑以后,具体时间不固定。
而兔嘴梁,则是澹台村的坟地!大晚上根本没人敢去。
整个地形如同兔子的嘴巴,两道巨大的豁**错,形成一道梁。
这还是一次无意中发现的,那天台冲天黑后路过村东头,正好碰见猪娃,就问他去哪里,他说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瞎转转,但台冲观察,他就是去了兔嘴梁,而且之后还去了好几次。
因为害怕,他都没有跟随。
台冲憋不住心中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心想一定得想办法弄清楚他到底大半夜的去那里干什么,但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去,得像个办法。
于是他想到了台强。
第二天,他便找到台强,“强子,这几天没啥事,我听说现在蝎子贵了,一斤好几百呢,要不晚上我们去捉蝎子吧?”
台强一听果然来劲,“真的?好,我们去捉蝎子,今晚就去。”
“不行!”台冲拒绝,“这两天天太干,蝎子都不出来,过两天去。”
“好!”
两天后,夜里十点多,台冲借着月光远远看见台猪娃的家一道身影走出,他赶紧来到台强家,“台强,今天就可以了,我们去捉蝎子!”
台强大喜,他已经等了两天了,立马拿了个手电筒,一个玻璃瓶,还有早早准备好的一个筷子做成的夹子,和台冲一道出发了。
大晚上,两人朝东走,台强奇怪,“我们去哪里捉蝎子?”
台冲道,“肯定是土梁附近呀,那里石头下面的蝎子才多,我看兔嘴梁就不错,那两道梁边肯定有许多蝎子,就去那里!”
“啊?!”闻言台强吓了一跳,“你要去那里?”
台冲用嘲笑的语气道,“你怕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我不怕。”台强故作镇静。
“没事,一会到了,咱们不要说话,先人睡觉,我们捉蝎子,互不影响。”
“嗯,到时候看吧......”
......
两人到了兔嘴梁,大晚上都有点害怕,蹑手蹑脚,说话都不敢大声。
到了梁边,走在不到半米宽的梁边,两人都很谨慎。
上面是梁上,一个个坟地在夜色下显得极为恐怖,每个坟头周边都中了许多柏树,微风拂过,就左右摇摆,就如同一个个人影。
而他们身后,就是悬崖。
“呱、呱!”
大半夜,坟地里忽然响起乌鸦的叫声,两人都是吓了一大跳,台强更是紧张就要打开手电筒,台冲一把拦住,“先等一等。”
他探出头颅,借着微弱的夜光,寻找台猪娃。
“砰!”
一块石头落下悬崖。
台冲恼怒,“强子,你干什么?!”
“我们是来捉蝎子的,你手电筒也不让开,石头也不让搬,如何捉蝎子,你到底要闹哪样?”台强不满问道。
“嘘!”
正在此时,一直探出脑袋的台冲终于发现了台猪娃的身影。
“沙、沙!”
月光下,台猪娃驼着背,迈着独有的诡异步伐,踩在虚土上,走在一个个坟包之间,那张恐怖的脸在月色下更显狰狞。
他很安静,边走边注视经过的每一个坟包。
“猪......猪娃!”
此时,台强也注意到了他,惊的都快站不住了,“他怎么......”
台冲一把捂住他的嘴,“嘘!”
又将他身上的瓶子、手电筒、夹子拿过来,免得他因为惊恐发出声音。
台强胆子其实不小,只不过这次是被台冲诓来的,没有像台冲那样做好心理准备。
“沙,沙......”
梁上,猪娃还在一步步走,双眼如同鹰眼一般,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坟包。
“人是不会死的,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这里不是你们该留的地方......”
他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虽然低沉,但却清晰可闻,而且似乎不再是傻傻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