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缓缓驶入酒店的环形通道。
纪遥侧过脸看向靠在他肩头的晏双。
晏双在车上抱着他的手臂,一开始还兴奋地和他说话,没一会儿就在空调的暖风里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脸颊微红,眼镜因为睡姿微微上浮,在鼻梁上歪歪斜斜的倒向一侧。
车辆很快驶向环形通道的顶端。
快一分钟的时间,纪遥一直看着熟睡的晏双,他竟没找出任何一秒作为合适的时机来叫醒晏双。
服务生上来开车门,见里头一个抱着另一个歪成一团的模样,微微愣了愣,不知该不该关上门时,被依靠的男孩子低下头在睡着的男孩耳侧微微张唇,轻声细语,似乎是在叫醒沉睡的男孩。
服务生耐心等待着,心想这个来自亚洲的男孩子真是温柔。
片刻后,睡着的男孩子醒了,他摘了眼镜去揉眼睛,头发蓬松皮肤白皙,侧脸轮廓秀美绝伦,扭头钻出车内,服务生不由为他罩住头顶,“小心。”
“怎么样?”纪遥跟着下车,“冷不冷?”
晏双下巴脖子全缩在羊毛围巾里,只露出黑框眼镜后的一双大眼睛,“还好,不算太冷。”
酒店大堂里人流不多,散发着温暖、馨香的味道,酒店的入住管家早早地已经在等待两位来自中国的贵客。
“纪先生,这边请。”
晏双被纪遥牵着走,他一直都没有吭声,默默地像纪遥的小尾巴一样跟在纪遥的身侧。
两手相握,肌肤亲密接触的感觉纪遥已经慢慢习惯了。
他牵着晏双,晏双安心,他也安心,所以没什么不好。
纪遥订的是一层只有两间的套房。
入住管家要为他们介绍房间,被纪遥拒绝了。
“好的,纪先生,欢迎您入住本酒店,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拨打服务电话,我将随时在线上等候为您服务。”
入住管家鞠了一躬,退了出去,替两人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内很温暖,晏双进来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都热烘烘的要出汗了。
套房大得望不到边,晏双站在门口,下巴埋在围巾里,低着头既不挪动也不说话。
交握的手掌心略微出了点汗。
纪遥放开了手。
晏双的手一下如失去了攀附的花枝般垂下。
“这里……”晏双声音很轻,似是鼓足了勇气,“很贵吧……”
纪遥没说话,先伸手帮晏双解了围巾,一圈一圈地将围巾解下,露出了尖尖的泛着淡淡粉色的下巴和细长的脖子。
“衣服脱了,”纪遥瞄了一眼晏双脖子上浮出的一点点汗,“小心感冒。”
晏双默默脱了风衣。
他手肘里挂着布料剪裁都堪称一流的风衣,浑身都散发着局促不安的气息,似是现在才想起私人飞机、豪车、豪华酒店都不是他省吃俭用从生活费里省下的那点钱能负担得起的。
纪遥也解了围巾,又牵了晏双的手。
“我一个人来,也是一样住一间,别多想。”
纪遥拉着晏双转进一个房间。
房间自然是又大又豪华,侧面是一扇玻璃门,玻璃门外延伸出去一个大露台,露台被挖空,做成了个露天的泳池,隔着玻璃,里头的温水在夕阳下散发着金粉一般的光泽,一股一股热气漂浮上来,在里头看着宛若仙境。
晏双轻轻“哇”了一声。
纪遥知道他应该会喜欢,道:“出去看看?”
晏双轻点了点头。
玻璃门一打开,屋外冷冽的空气迎面扑来,吸入肺腑,干净又清爽,晏双缩了一下,又马上被水池里散发的热气给治愈,肩膀舒展后深吸了一口气,“好舒服。”
露台的侧边还摆了一副秋千,在房间里头的时候并不显眼,人一出来,马上就很吸引人的眼球,晏双的眼珠子黏在上面,纪遥看出来了,道:“过去坐坐。”
晏双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吗?”
“我不坐。”
“那……”晏双恋恋不舍地看了秋千一眼,最终还是仰头望向了纪遥,“我也不坐了。”
他正被他全心全意地依赖着。
没有他,他寸步难行。
纪遥牵着晏双,沉默地走过泳池的边缘,白色的雾气在他们之间升腾。
晏双在秋千上坐下,纪遥站在他面前,被他牵着左手,片刻后,晏双又伸出了右手。
纪遥把右手也给了他。
晏双两只手都握着他的手,脸上这才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我们明天去看雪吗?”
“嗯,我已经安排好了。”
大家长的包揽作风。
人呢,为什么总是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晏双晃着纪遥的手,笑容柔顺,“纪遥,你也一起坐好不好?我一个人坐着,有点冷。”
藤蔓与树。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藤蔓是依附于参天大树才能获得生存的养分,可有些时候,反而是那树木离不开柔弱藤蔓的装饰。
这样他们才能炫耀他们的力量,满足他们的控制欲。
晏双缩在纪遥的怀里,轻轻荡着秋千,过了一会儿,他得寸进尺地拉了纪遥的手臂,让他环住自己的腰。
纪遥没有拒绝,很自然地将晏双搂得更紧了一点,用自己的后背为晏双挡风。
如果有人从背后看到坐在秋千上的两人,一定会认为这两人是亲密的情侣。
那样充满了保护欲的姿势,头颈靠得那样的近。
两人静静在秋千上晃了一会儿,晏双靠在纪遥肩头的脸庞忽然仰了起来。
纪遥原本目光放空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察觉到晏双的目光,他轻扭过了脸。
晏双大半个人都蜷在他怀里,两张脸靠得极近,上下只错开了一点儿,纪遥的脸上有他的影子,而他的脸上也有纪遥的影子。
两人的身影在地面倒映进了闪着碎光的水池。
夕阳先替他们的影子在水中接了个模模糊糊的吻。
晏双睫毛微颤了一下,他忽地靠近,在纪遥唇畔上轻轻一碰。
他像个机敏的小动物,从林叶间只探出一个头,又马上缩了回去,眼神缭乱试探地看向纪遥。
纪遥如俊美的雕像般一动不动,只是搂在晏双腰侧的手臂微微紧了紧。
忽然又是一下浅浅的亲吻。
依旧是单纯的嘴唇接触。
只不过这次比第一次稍久了一些,嘴唇柔软按压的触感更加鲜明。
纪遥仍旧没动,他没有言语,目光略微有些深沉地看着晏双,说不清是拒绝还是接受。
天边灰色的云层滚来,带来了一阵微风,白色的雾气也被吹乱,一股脑地往秋千架上飞去。
晏双轻舔了纪遥的嘴唇。
贵公子身上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味道,只有浅浅的他身上特有的那种橱窗里昂贵的香气。
他高高在上,价值不菲,吝啬作出任何回应,像由着宠物撒欢的主人般无动于衷。
纪遥垂着眼眸,看着眼镜后的眼睛慢慢红了一圈。
搂住腰身的手臂微微紧了紧。
这次是真的接吻了。
嘴唇张开,舌尖交缠,唾液吞咽。
晏双半个人都趴在了纪遥身上,手掌攀附着纪遥的肩膀,仰头艰难地迎合着纪遥的嘴唇。
冷风吹开了灼热的呼吸,飘散在两人的鼻尖。
晏双主动开始,也是晏双主动推开纪遥,扭头避开了纪遥的嘴唇,才结束了这个突如其来又气氛恰好的吻。
“对不起……”
晏双慌乱地跳下秋千,脚步飞快地离开了露台,他推开玻璃门,里头的帘子被露台的风吹动,哗啦啦争先恐后地从门缝里飘散出来,飞扬地遮住了纪遥的视线。
嘴唇上湿漉漉的。
舌尖轻舔过上颚。
仿佛仍然残留着另一个人的热度和味道。
他的一条手臂还搭在秋千上,就像怀里的人仍未离开。
这是一个吻了。
毋庸置疑。
纪遥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人。
那个人竟然会是晏双。
这个认知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纪遥很快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玻璃门没关,冷风一直在往里吹,里头的温度很快就会降下来。
纪遥站起身,秋千在他身后吱呀摇晃了一下,他走进门里,将玻璃门锁好,回身扫了一圈,没看到晏双人,又出了房间在套房里找人。
套房太大,纪遥兜转了几个房间,在推开下一个房间门时,手上的力道已变得很重。
门敲在墙上“嘭”的一声,里头缩在沙发上的晏双一抖,抬起脸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又立即涨红了脸低下头。
人还在,纪遥就放心了。
他站在门口,沉默一会儿,道:“饿不饿?”
晏双缩成一团,一副没脸见他的样子装鸵鸟。
纪遥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他放下门把手上前,走到晏双面前,伸手揉了下晏双的头顶,“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滑雪。”
晏双还是不吭声。
在他头顶的掌心移开了。
片刻之后,耳边感受到了温热的呼吸。
“我没放在心上。”
冷淡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晏双从抱着的手臂中露出一只眼睛。
纪遥正半蹲着注视着他,目光清冷,刚才发生的吻看上去对他毫无影响。
晏双眼睛微微一红,埋在胳膊里瓮声瓮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
纪遥又伸手轻揉了揉他的头顶。
“我明明……不喜欢你的……”
眼眸微一闪动,揉头发的手顿住了。
“我真是太过分了,这样对自己的朋友……”
晏双说着,又要埋头自闭。
纪遥没给他机会,掰开了他团在一起的胳膊,牵住了他的手,淡淡道:“没关系。”
他只是还没从喜欢一个人的状态彻底走出来。
那只不过……是一种移情。
他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想吃什么?”
晏双下了沙发,轻声道:“你决定就好。”
他们走出套房,没走两步,晏双又开始道歉,他眉头紧锁,满脸歉疚,“对不起纪遥,刚才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你对我这么好,我还这样……”
纪遥停下了脚步,目光冷冽地射下。
晏双也停住了,他悄然咬住嘴唇,神色又懊恼又委屈。
在他低头时,下巴被两根手指轻抬起,他顺着惯性仰头,腰间缠上了一条手臂。
他们……又接吻了。
彼此都毫无抗拒。
舌尖甜蜜又紧密地贴紧。
分开时,两人的唇都添上了一点亮色。
晏双怯生生地看向纪遥,目光震惊又犹疑。
“现在扯平了,”纪遥放开手臂,重又牵了晏双的手,望向前方,“不要再说对不起。”
晏双果然不说话了,手指回握住纪遥的手,悄然插入纪遥的指缝,十指交扣。
“叮——”
电梯门打开。
一张混血般的俊美脸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晏双面前。
秦羽白——一个人的秦羽白。
晏双正牵着纪遥的手,在看到秦羽白的一瞬间,手微微松了松,被纪遥察觉到后立刻握得更紧。
电梯内的秦羽白目光顺下,冷淡地从两人交握的手中滑过,面无表情地从电梯内走出,他擦过晏双身侧,身上未散的寒气冷冽飘散。
“走吧。”
纪遥将晏双拉近身边。
晏双跟着纪遥进了电梯。
从头到尾,秦羽白没看晏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