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珠挂在她的下睫毛处,要落不落的。
偏她还睁着眼睛看他,一双桃花眼雾气盎然,眼尾略微发红,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苏姝在阮清川的心里原本就是如珠如宝般的存在,这会儿见了她如此,更是怜惜的紧。
他轻轻叹了一句:“不是哄骗。”
他一向都是捧着一颗心送给苏姝的,还以为她会永远都不接受,还好他等到了她肯接受的这一天。
当真是有心人,天不负。
阮清川嘴角微翘,却再不是苦涩自嘲的笑,而是满足。
一颗心有了归处的满足。
苏姝似乎还是不信他,挺翘的小鼻子皱了皱,挂在她睫毛处的那泪珠“啪嗒”落在了脸颊上。
阮清川到底拿出帕子给苏姝擦眼泪,像是安抚孩子一般安抚她,“我从来都是真心对你,以前是,以后也会是。绝无虚假,也不会改变。”
苏姝却怔住了。她没有想到阮清川会主动给她擦眼泪,对她而言,这是很亲近又陌生的举动了。
前世的阮清川对她也很好,但大概是因为她一直都很抗拒阮清川吧,日常的生活里,他也并没有对她做过类似于擦眼泪这种亲近的举动……夫妻俩一贯是相敬如宾的。
阮清川收回了帕子,看她还在发怔,嗓音很温和:“可不要再哭了。”
苏姝想起他给自己擦眼泪,贝齿轻咬唇畔,稍稍红了脸。
她“嗯”了一声,又抬眼去看阮清川,“那你还为着今儿的事情误会我吗?”
“……不误会了。”
却是忍不住嫉妒。
阮清川只要一想到她被别的男子惦记着,胸膛里就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怒火,灼烧的他浑身都跟着难受。
都恨不得伸手掏出一团来,掷向惦记着她的那人。
这种感觉很强烈又很生硬,在阮清川的生平里,是第一次。
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阳光透过打开的门窗照进来。阮清川自腰腹下都沐浴在阳光里,而上身却被阴影覆盖了。
宛如是一半阳光一半阴影,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阮清川。
苏姝一直在盯着阮清川看,却看他突然低下头,一声不吭。
她心里就有些慌,慌忙问道:“……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阮清川的身体不好,他又闷闷的气了好久。
苏姝总是担心的。
“没有哪里不舒服,别担心。”
阮清川抬头去看苏姝,目光柔和下来,“我很好。”
许是他坐在阴影里的关系,脸色比往常更加苍白,看得出也有几分疲惫。
满心挂念着的人却和别人相看,无论是为着什么原因,阮清川的心里估计也是不大舒服的。
苏姝想了好久,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承诺,一个能让阮清川知道后心里面会很舒服的承诺。
她下定了决心,把阮清川满上的那盏茶水给倒掉,亲手拎起茶壶给阮清川重新满上一盏。
苏姝见阮清川看过来,和他解释:“你的那盏茶水放凉了,我给你换一盏热的。你身子骨不好,喝凉茶水肠胃会疼的。”
阮清川的眉目不自觉舒展开来。
他和苏姝道了谢。
苏姝桃花眼微弯,催促道:“你喝呀。”
阮清川:“……”
他端起茶盏,被苏姝盯着,一口气喝了半盏茶水下肚。
苏姝看到盏碗里还剩下半盏茶水,问道:“你怎地不喝完?”
“……我喝多了茶水,喝不下了。”
一上午的时间,阮清川的心都像是在热油里翻滚,什么滋味都有了,却只能干坐着。
在此期间,他的确喝了许多的茶水,至少也有两壶吧。
“好吧。”
苏姝已经和阮清川说了好几句话来试着缓和做完决定后的紧张,但还是无济于事。
她却仍然选择毫不后退。
苏姝唤“阮清川”,十分的严肃正式。
她说道:“你回去之后,找媒人过来家里登门提亲吧。这次不是相看,是直接提亲。”
阮清川:“……”
巨大的惊喜突然砸下来,稳重如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苏姝也不催他给回应,只是看他俊雅脸上的表情慢慢由惊喜变成欢喜……
那样温柔的人欢喜起来竟然也是隐藏不住的。
眼神里的笑意似乎都要溢出来。
阮清川那样的欢喜,却让苏姝无端的心酸,她悄悄红了眼睛。
前世的阮清川在登门给她提亲时?
也是这样的欢喜吗?
阮清川控制不住的起身,长吁一口气,连清隽的眉眼都生动起来。
他冲着苏姝点头,有种青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我会找媒人过来,会做好一切的准备,你会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苏姝朝他笑,“我知道,所以一切就交给你了。”
连我也会交给你。
阮清川也跟着笑:“一切就交给我。”
苏姝约莫着阮清川这次是心里真舒服了,差不多都能忘记今儿的事情了。
她刚想再问问他是否觉得安心时,花厅已经传来了秀儿和莲儿扬声给苏鸿问好的声音。
“给老爷请安。”秀儿和莲儿像是扯起了嗓门,又是齐声喊的,很是响亮。
吓得苏鸿差点打个趔趄。
他皱起眉头,“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声音那么大,我又不是聋子。”
苏鸿站在门口教训起秀儿和莲儿,“我记得你们俩人是大小姐的丫鬟……也是奇怪了,你们不去跟着大小姐伺候,来花厅里做什么?”
秀儿到底年长些,比莲儿还稳得住。
她屈身行礼,说道:“我们家大小姐让奴婢过来问问老爷下午有没有空余的时间……教二少爷读书的那位先生病了有几日了,大小姐的意思是和您商量着,想再给二少爷请一位先生过来府里。”
苏琪与虽然不参加科举,但读书识字还是有的,是苏鸿在外面请了先生回来府里教导的。
秀儿的这套说辞是苏姝临时想到的不假,但那位教导苏琪与读书的先生也确实是病了。
苏鸿愣了愣,问道:“孔先生病了?”
他给与哥儿请的先生是个老举人,考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考上进士,后来也泄气了,不再去考。但是真本事还是有的。姓孔,全名孔越。
“是的。”莲儿接过话茬:“大小姐还让奴婢去请宁大夫给孔先生医治呢。”
这确实是个事。
与哥儿就算再比不上华哥儿,到底也是他的嫡子,读书也是不能荒废的。
苏鸿“哦”了一声,和莲儿说道:“回去和你们大小姐说一声,就说这件事我记下了,让她不必跟着操心了,我再去外面给与哥儿请一位先生就是。”
莲儿应“是”,拉着秀儿的手,俩人又屈身行礼,然后一转眼就跑的没了影子。
苏鸿:“……”
他想起那个过来花厅给他传话的小丫鬟,也是领他过去了琉璃院,一溜烟就跑的没了影子。
结果宋梅茹说,她并没有什么急事要找他商议。
苏鸿转身也找不到那个和他传话的小丫鬟了,一时间只觉得小丫鬟眼熟,却怎地都想不起来她是谁。
他和宋梅茹解释了,但是宋梅茹完全不信,甚至还觉得他在扯谎。
他只好悻悻的转身又回来了花厅。
苏鸿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骗了……但是独独骗他过来琉璃院一趟,这骗子图的是什么?
难道就是什么都不图,为了戏弄他?
苏鸿心里憋了火气。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等他啥时候再见到那个胆敢戏弄他的小丫鬟,一定要问清楚她到底是为了何事骗他,然后再着人把腿给她打断……谁让她脚程快,一溜烟就跑的没了影子。
文泉就站在距离秀儿和莲儿呆的地方不远处,他此时看到秀儿和莲儿离去的速度也是挺震撼的。
……看着瘦瘦小小的俩个姑娘,跑起来可真快啊。
文泉拱手给苏鸿行礼,“苏老爷。”
苏鸿“嗯”了一声,问道:“你怎地站在外面?你家主子呢?”
文泉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坐在厅堂里的阮清川说话了,“我想安静一会儿,就赶了文泉出去,也随便赶走了站在厅堂里伺候的丫鬟和小厮们……苏大人,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苏鸿的脸上带了笑,大步迈进了厅堂,“不过都是小事,阮大人自己做主即可。”
文泉却是一惊,他是知道苏大小姐在厅堂里和自家主子说话的,还把一干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不过当他回头去看,厅堂里明窗净几的,哪里还有苏大小姐的影子?
阮清川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黄花梨雕海棠花围屏。
苏姝刚才说了,转过这座黄花梨雕海棠花围屏,便是通往花厅后门的一条小道。还让他别担心。
刚才苏鸿在门口还被她的丫鬟给拦下了一会儿,想必这一会儿的功夫,也足够苏姝出去花厅了。
“阮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回去办了点小事。”
苏鸿在主位上落座,“让您久等了。”
“无碍的。”阮清川依旧是温和的语调,但很明显和刚才苏鸿没有离开时又不一样了,是能听出来的轻松自在,“苏大人家花厅的木作很好,我看了好久。”
他现在是心情好,看到什么都是顺眼的。
“木作?”苏鸿抬头看了看四周和屋顶,“……阮大人还懂得这个?”
他举家搬过来燕京城后,是新买的这处宅子,当时看起来还是挺新的,就简单的拾掇了一下入住了。
若不是阮清川提起来,他还真的没注意到过。
阮清川摇摇头,“不懂。”
苏鸿:“……”
阮清川却低头喝了口茶水,说道:“就是单纯的看着顺眼。”
“……您高兴就好。”
阮清川端起茶盏喝茶水,入了口才发觉是凉的,就又给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