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原俊眉紧皱,呵斥弟弟,“不许胡说。”
朱由柠就知道自家哥哥定是不相信自己的说法,但是他又不能详说。若真的一详说就会暴露他上次偷偷从国子监溜出去游玩,又跑到苏家的事情了。那当初舅舅和他还都是费心隐瞒了的……他越想越觉得无趣。
朱由柠烦心的“哎”了一声,又听阮老夫人喊他,便赶紧追了上去。
朱由原很快的看了眼和舅舅一起走在最后的舅母……别过脸去。
一行人进了堂屋后,各自坐下。
阮老夫人又细细问起阮陵童在宫里最近的生活起居,朱由原一一都说了。
阮清川和苏姝坐在一处,看她喜欢吃茶几上摆的福橘,就亲自剥了皮递给她。
朱由柠直看的瞪大了眼睛。他真是想不到,舅舅这样的人,有一日竟然也会伺候起别人?
苏姝吃了一半,小声和阮清川说话,“这福橘又酸又甜的,十分开胃。我吃着很可口,你也尝一尝?”
她说罢,掰了一瓣递过去。
阮清川“嗯”了一声,接过来就吃下了。
他笑的温柔,“是很可口。”
朱由柠:“……”
舅舅不是从来不吃福橘的吗?还说不喜欢吃酸的。
“是吧。”苏姝桃花眼微弯,带了些娇俏的得意,“那我再给你一瓣儿。”
“也好。”阮清川当真接过来,又吃下了。
朱由柠都看呆了。
他觉得这次见到的舅舅和以往见到的舅舅……简直不是同一个舅舅啊。
许是朱由柠太过于震惊了,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阮老夫人连着喊他两声他都没有听见。
阮清川抬眼望过去,刚好和朱由柠的目光对视上了。
他眉眼一凛:“汤圆。”
朱由柠立刻打个激灵,清秀的小脸上挂了笑:“舅舅,唤我干什么?”
“不是我唤你,是你外祖母在唤你。”
“……”
朱由柠也不觉得尴尬,又转头去看阮老夫人,“外祖母,你唤我有事情?”
阮老夫人说道:“我唤你也没有别的,就是看你一直呆呆的,也不吃糕点,也不喝茶。想问问你在做什么呢?”
“没有,没有。”朱由柠打着哈哈蒙混过去,立刻去端手边的盏碗喝茶水。
朱由原看了一眼弟弟,没有言语。
他又和阮老夫人说道:“我母妃让我和由柠一起过来给舅舅道贺,带来的礼物和金银玉器都放在庭院里了。外祖母闲了也看一眼,有中意的就挑个一两件在手里把玩。”
阮老夫人笑起来,点头应下了。
她又喊着苏姝说话,“老二媳妇,既然是你二姐姐让由原他们带来的庆贺之礼,待会儿你也要挑几件回去,权当应景了。”
苏姝也应了“是”。
众人坐了一会儿,阮老夫人要回去内室换衣衫。朱由原就找了阮清川去外间单独说话。堂屋里就剩下了苏姝和朱由柠。
朱由柠笑嘻嘻地问道:“……我以前就说过你肯定是要嫁到阮家里来的,怎么样?被我说准了吧。”
苏姝知道朱由柠说的是他上次来苏家时问她的话,一时倒也镇定,“是说得准。”
“……”
朱由柠却没有想到苏姝会如此坦白,他顿时来了兴趣,“你比我舅舅可有趣多了。我舅舅那个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总是闷在心里。又爱算计个人,我反正是对他又敬又怕的。”
认真论起来,舅舅是待他极好的人了,甚至比父皇待他还要好。他不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错事,舅舅总愿意为他担着。但也有一点,就是他要听舅舅的话,要不然舅舅就会把他做过的错事一件件讲给母妃听……那结果自然会比听舅舅的话要惨上许多了。想都不敢想。
他当初也是不信,非要试一试。结果早晨才和舅舅犟了嘴,到了晚上母妃就拎个竹板子把他揍了一顿,还问他为何去了上书房还和七皇弟胡闹,然后把老师傅的教材都给撕了……他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是和七皇弟玩的时候不小心给碰掉在地上了,结果那本被老师傅翻看了许多次的教材就烂了一页。但是母妃不听他的解释啊,母妃还说舅舅的为人最是端正,最不会误他的。
如此这般,一连试了四次,次次吃亏的都是他。索性朱由柠也不试了,彻底就服了舅舅。
苏姝是知道朱由柠古怪性情的。
她想了想,说道:“你舅舅他也是为你好。”
“这倒也是。”朱由柠耸耸肩膀,“所以我说了也是敬舅舅的。”
北风萧萧,吹过树梢时,干枯的树叶纷纷往地上落。苏姝透过打开的雕窗往外面看了一眼,手心一用力,薄皮核桃就开了壳。她仔细地拣出雪白的果仁肉,吹了浮皮后,拿出帕子包好放在一旁。
苏姝做事认真,不大会儿功夫,帕子就包了四、五个核桃果仁肉。
朱由柠看的有意思,说道:“你若是想吃核桃,可以让丫鬟们来剥的,不必你自己动手。”
苏姝摇摇头,“不是我要吃的,是给你舅舅剥的。”
她刚才就看到茶几上摆了几个小碟子。有的装糕点,有的装瓜果,还有一个小碟子装的是薄皮核桃。
“为什么要给我舅舅剥?”朱由柠有些好奇:“他自己想吃的话,可以自己剥的。”
因为我想对他好。
苏姝默了许久,说道:“我母亲的身体也不好。府里的宁大夫和她说,每日吃上几个核桃对身体很有好处。”
朱由柠愣了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却再没有言语了。
阳光照射到屋子里,形成五彩缤纷的一束光。屋子里静悄悄的。苏姝在低头吹刚得的核桃果仁肉浮皮,朱由柠突然就觉得十分静谧。
隔壁的外间,朱由原却在和阮清川商量事情。
“舅舅,我听说父皇暗中给了您统管锦衣卫的令牌,那指辉使赵临做事情前也要和您打招呼的。我想请舅舅和赵临递一句话,暗中周旋个一二,留刑部左侍郎宁老的小孙子一条命。也算是给宁家留一个后代了。”
锦衣卫权力之大,如皇帝亲临,且直属于皇帝负责。可以逮捕任何人,连皇亲国戚都包含其中。甚至能进行私下的不公开的审讯。
“宁泽康贪污受贿近十万两白银,是皇帝亲命赵临去抓捕的,我说不上什么话。”
阮清川坐在圈椅上,右手食指无意识的轻叩扶手,“由原,我知道你和宁老的幼子宁宏葛是好友。宁老的小孙子也是你那好友的儿子吧?”
朱由原应“是”,锐利眸子一眯,“宁老根本就没有贪污受贿,若经查实的话,直接下刑部监即可,为何还要锦衣卫出手下了诏狱?再者,就算他自己贪污受贿被抓捕了,为何一家人都被下了诏狱。”
他前日进宫去给母妃请安,突然被一个样貌平平的小宫女塞了张纸,上面是好友宁宏葛的血书。他也是几番打听之后,才得知宁泽康一家皆被下了诏狱。
进去诏狱的人,十个有十一个都必死无疑。
舅舅果然深得父皇信任,若不然父皇也不会放着翰林院的几位大学士不用,反而让舅舅做了太子太傅。太子太傅在现任是虚称不假,却是下任帝王掌实权的辅佐官。
阮清川没吭声。
他何尝不知道宁泽康是被冤枉了,但是知道了又如何,若无力回天,还不如不知道。
“舅舅?”
“行了,由原。”阮清川语气淡淡地:“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朱由原闭了闭眼,咬牙应“是”。
他到底还是不甘心,“……难道就因为宁老曾在朝堂上参了太子一本?”
阮清川起身往外边走去,不再理会朱由原。
皇帝最近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仅剩下的四位皇子里,只有太子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他如此处置宁泽康,除了有意要给太子铺路,还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朱由原和朱由柠离开阮家时,阮清川去送了他们。
他和朱由原说道,“你既然出宫建府,又封了英亲王,宫里以后就少去吧。”
朱由原抿紧了唇,问道:“是母妃的意思吗?”
阮清川摇摇头,回答他:“不,是我的意思。”
夕阳西下时,前院花厅和宴息处的认亲宴方散了。江氏和府里的管家忙着送一干离去的亲友,刚好在前院碰到了阮清川。
江氏笑着打了招呼,问道:“怎么一下午都没有见到二弟妹?”
“是由原和由柠过来了,母亲找她过去见一见。”
“我说呢。”江氏又说:“二弟妹想是今儿一天也累着了,烦二弟替我问候一声。你也赶紧回去陪一陪她吧。”
阮清川点了头,转身走远了。
江氏脸上却没有了笑容。她叹息不语。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心里却是门清……嫡亲的儿媳妇一过门,她这庶出的立刻就被抛去一边了。连由原和由柠过来了府里,都不和她说一声了。以前但凡由原和由柠过来,哪一次不是她帮忙接待的。
阮清川一回到蘅华院,径直往第二进院落走去。苏姝正坐在转角游廊的美人靠上,仰脸往天上瞧。
“瞧什么呢?”阮清川走到她跟前,“这么认真。”
苏姝转头去看他,困倦的打个呵欠:“……云朵挺好看的,都被彩霞染红了。”
“是不是累了?”阮清川伸手摸摸妻子的发,说道:“外面挺冷的,回屋里去吧。”
“也不怎么累,就是困。”苏姝伸出手,把包在帕子里的核桃果仁肉递给阮清川看。
“很香的,我吃过两个了。”
“你剥的?”阮清川看妻子的双手纤纤,十指葱白如玉。
苏姝连连点头,颇有些炫耀的意思,“我给你剥的。我母亲在家里也常常吃的。吃这个对你的身体也好。”
苏姝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满心满眼就都是他,一块坚冰都能给暖化。更何况她又报了要补偿阮清川的心思。
苏姝捧着一颗热忱的心给阮清川看。
阮清川如何会看不到,他心里瞬间热乎乎的,双手包裹住苏姝的手,连同那帕子里的核桃果仁肉也给包裹住了。
阮清川低头亲了亲苏姝葱白如玉的指尖,声音莫名就有些哑,“谢谢姝姐儿。”
苏姝十分不好意思,都不敢往四周去瞧有没有被丫鬟们看到。她微微挣扎了一下,想把双手抽出来。
阮清川却不许,他手掌很大,单手都能把苏姝的双手包裹住。
“你我夫妻……谈什么谢不谢的。”苏姝红了脸,低头不去看他。
阮清川却空出了一只手,去捏核桃果仁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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