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盯着白露。
直等到白露的俏脸开始发红,张季才笑笑让她离开了。
终于捉弄了这丫头一下,这回张季心里就舒服多了!
上来的菜不多,五个菜而已。
但是做的很是精致,裴明礼看到后,顿觉眼前一亮!
“明礼兄,尝尝看。这些都是最新的炒菜。”张季笑着招呼道。
裴明礼也笑笑,拿起筷子便开始品尝。
这一尝他就停不下来了!
“唔……唔……美味!好吃!”
裴明礼吃的很是豪迈,丝毫不见做作。
张季暗道,此人倒是个实在的!
裴明礼吃的差不多后,才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放下筷子说道:“四郎莫要见怪!某生平好酒,好美食!见到如此美食当面,实在是忍不住啊!哈哈哈哈!”
“无妨!明礼兄真性情,如此甚好!”张季笑着答道。
“四郎果真奇才!不仅善长酿酒,对这美食一道竟也有如此精通!而且某看四郎对商贾一道也颇有造诣。真是奇才!那个……四郎是否在市籍?”裴明礼问道。
如果这话是旁人问就有些不合适,毕竟市籍此时乃是贱籍,连科考都不能参加的。
但是裴明礼自己也是商贾,如此一问倒也不显得唐突。
张季笑笑摇头道:“不在市籍。”
裴明礼面色如常,点头道:“某也是如此,虽行商贾事,却不在市籍。四郎如此聪慧,不知可有打算读书入仕?”
张季不由好奇起来,这段时间怎么总有人问自己想不想当官啊?
“那明礼兄自己又是如何想的?莫不是想着入仕官啊?”张季笑着问道。
裴明礼听了此话,却是很爽快的点了点头。
“某生在河东,幼时家贫,来到长安后,勉强入学读书。某这些年自己经历过困苦,也见过百姓贫苦,自然是知道百姓的不易!虽然某现如今操弄些买卖,心中还是以为,商贾固然能行善举,但也只能帮到很少的一部分百姓。只有为官,才真正能为百姓带来福祉!”裴明礼很是认真的说道。
“那明礼兄为何不去参加科举?”张季又问道。
裴明礼却苦笑摇头道:“某读书不精,且这些年多忙于生计,学识尚浅,哪里参加的了科举啊?若是请人举荐,却又没有门路!唉……”
“那明礼兄又是如何看待商贾之道的呢?”张季继续问道。
裴明礼没想到张季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低头沉思了片刻,才抬头答道:“商贾之道,乃是聚财富裕之道。行商贾事,虽然可以使家中富庶,但却不被世人所喜。多以贱业称呼,所以,某心中也甚是迷茫。为商贾者,究竟是好是坏啊?”
张季闻言笑了。
他举起酒杯,敬了裴明礼一杯。
两人喝尽杯中酒,张季才开口道;“明礼兄,某以为,商贾或许有好坏之分,可商贾之道却是一条富国强民不可或缺的大道!”
裴明礼听张季如此说,颇有些意外。脸上露出郑重之色,目光灼灼的盯着张季,等他继续说下去。
“商贾者,为了钱财,为了利益,或许有为富不仁者,或许有奸诈无信者,或许有无君无国者。但是,那只是一小部分商贾的行为。并不能代表真正的良善商贾!而商贾中,自然也不乏行善,守信,忠君,爱国之辈。我们绝不能因为一小撮商贾的恶行,就彻底认为商贾便是不好的。”
“当然,商贾天生就是追求利益,这是无法否认的。这也是世人不待见商贾的主要原因。在那些人眼那里,天下商贾都一样,都是一群不做农耕,不事生产,为了利益,可以抛弃忠孝节义,可以抛弃家国天下的卑贱之人。可是,他们却是错了!自古以来,为了家国天下,紧守忠孝节义的商贾比比皆是!”
“那些人觉得,士人读书,农人耕种,而商贾只会买低卖高,将本逐利,不事生产,于民于国并无甚益处!”
“可他们不知道,商贾之道固然是逐利求财,可更是天下万民富裕起来的一个根本!俗话说的好,这个天下,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若是没有商贾,这世上的物品便不能流动起来!就比方说,南方的青瓷就卖不到北方,北方的白瓷南方人也买不到!大家只能守着自己眼前的那点东西,抱残守缺,永远无法进步!”
“商贾之道,贵在流通天下!而世上的物品,只有流动起来才会互补,进步!所以说,商贾才是这世上真正富足繁华的根本!也只有这天下富足繁华起来了,百姓的日子才会好起来!大唐也只有富足起来,军队才会更强大!这天下才会成为真正的盛世!”
裴明礼已经听的呆住了!
他此刻面色涨红,呼吸急促,双目中有精芒闪烁!
张季所说的这一番话,却是从来没有人给他说过的!
这番话是在替商贾张目,是在替商贾鸣不平,更是为商贾做出了一个崭新的定义!
张季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一番话是他对商贾之道的一些认识和理解。
这些话压在他心中许久了。
在张季心中,从来就不觉得此时人们对商贾的看法是正确的。
此时对待商人和商业的态度,于后世完全是两个极端。
虽然张季也并不完全赞同后世那种“唯财论”,但对大唐对待商业极度的保守态度也是不赞同的。
对商业,既不一味鄙视压制,也不可以过分鼓吹和依赖。
只需要让商业发挥它本身应当发挥的积极作用,那就是最好的了。
张季相信,总有一天,大唐的君臣和百姓们会意识到,商业对于大唐这个崭新而又古老的国度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
今日当着裴明礼的面说出来,也算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倾听者。
“四郎!今日听你一番话,某心中疑惑和不安顿时开解!请受我一礼!”
裴明礼说罢,猛然起身离座,对着张季郑重的躬身施礼。
张季这次没有躲闪,而是也起身,同样郑重的还了一礼!
“明礼兄,还请莫要多礼!这些只是某对商贾之道的一些感悟罢了!某还年幼,又是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世人心中的成见,只是与兄探讨一二罢了!”张季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
张季从来没有打算这辈子就只做一个成功的商贾,这不是他的愿望。
他希望的是,能够因为自己的出现,这大唐不会再走上后来的藩镇割据,五代十国的乱世。
如果只是做个豪商,那也太对不起他这这“过来人”的身份了。
不过,目前他还需要让自己更加富足,无论以后他打算做什么,有了丰厚的身家和财富,做起事来才能够有底气。
裴明礼却依然是一脸的兴奋,摇头说道:“四郎此言差矣!今日你的这番话,足以让天下商贾奉为圭臬!四郎,不知某可否将你这番话整理出来?”
张季无所谓的点头道:“自然无妨,明礼兄随意便是。”
裴明礼兴高采烈的走了,临出门时还一脸崇敬的对张季说,改日还会再来与他讨教!
张季并不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不得了的,在后世,人们几乎都是这样理解商道的。
张季倒是对那裴明礼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真是一个不错的倾听者啊!
而且,被一个比自己年长近十岁的人崇拜,那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四郎,那人是谁?你怎地和他聊了那么许久?”张漱从二楼缓缓下来,望着门外已经消失了的裴明礼的背影问道。
“哦,阿姐,那是裴明礼裴大郎,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张季笑着答道。
西市张家酒肆里,小胖子曹安百无聊赖。
自从平康坊醉仙居开张,西市张家酒肆的生意便有所下降。
虽然醉仙居里的醉仙春酒只能在店中饮用,不可外带。但对酒肆的销量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
不过,即使如此,每日正午酒肆开门后,送来醉仙春酒依旧是会被一抢而空。
虽然现在每日店内也会留下两坛,专门供给那些来酒肆里饮酒的酒客。但很快也会卖光。
剩下半天的时间里,基本上就是无事可做。
“三郎,你说前日庄子上放火的那些贼人,还会不会再去了?某这心里着实担忧啊!”尤管事看着跪坐在案几前,双手托腮,双目无神,望着酒肆门外的曹安小声问道。
曹安和尤管事在之前的配合中,已经是十分熟悉,说起话来也很是随意。
“某哪里知道啊?张大娘子让某来这里坐镇,庄子上的消息,某知道的不比你多!唉……要是以前,四郎什么事情都会在第一时间来告诉某,可现在……唉……四郎,你变了……”曹安姿势未变,口中喃喃道。
尤管事没有理会小胖子的幽怨,而是摇了摇头,转身便打算再去算算账。
“你们大唐根本就没有好酒!就算是这什么醉仙春,也压根没法子跟我们的葡萄酿,龙膏酒,三勒浆相比!哈哈哈哈!”
“岂有此理!我煌煌大唐,物阜民丰,物华天宝!岂是你等胡人能比?来来来!咱们就进张家酒肆!某让你们这些孤陋寡闻的胡人,见识见识我大唐的好酒!”
张家酒肆门外的一阵吵嚷,让尤管事止住了脚步。
正在愣神的小胖子曹安那本来无神的双眼也重新聚焦,闪出兴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