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气温持续偏低，开学前竟然还下了一次雪。
南溪市偶尔是会下雪的，不过每次都不会下很大,本来就是南方城市，偶尔下一场雪都是恩赐。
下雪的时候，朋友圈所有人都开始发动态,看着比过年还要热闹。
纪浅被叫出去看雪。
家里院子里积了一小部分雪,她站在门口,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
“好冷哦。”她说,“哥哥怎么不下来？”
“你哥说太幼稚了，下个雪而已，不要打扰他补觉。”胡婉说，“算了，你哥叛逆,懒得管。”
纪浅笑了两声，过去抱着妈妈撒娇：“我乖我听话,我不叛逆！！”
“好好好，晚点带你去逛街,不叫你那臭哥哥。”
雪不大,那点积雪都只能堆很小很小的雪人，纪浅本来是不喜欢堆雪人的,她觉得冷，冻手得很,而且南溪这边的雪量，一般是不能堆雪人的。
但是她突然很想堆雪人。
小小的一个就好。
脱了手套以后，纪浅蹲在一边，把灌丛叶子上堆的雪都积攒到一起。
纪升荣刚好从外面买了东西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闺女蹲在那儿，笑了声：“哟，堆雪人呢？”
“无聊嘛，玩会儿，很难下雪的。”纪浅说。
“你小时候可是怎么都不肯堆。”纪升荣说，“原来带你去青宜那边玩儿，有一年冬天，青宜那边下大雪，结果你人就往阿深衣服里躲。”
“哈哈哈哈。”胡婉也想起来这事儿，“当时就说大家玩玩雪，小朋友不都喜欢玩？结果小浅拉开她哥的羽绒服就往哥哥衣服里躲，还让哥哥把衣服拉起来给她装里面。”
纪浅：……哎。
小时候的笨比事情！！！
“我现在长大了，成熟了，我还是觉得有点好玩的。”纪浅认真说。
“行，那你自己在外面玩会儿，我跟你爸先进屋了哦。”胡婉挽着自家老公跟她说。
纪浅点了点头，继续认真忙活，低着头认真收集那么一点零星的落雪。
…
纪深站在楼上，本来只是想随便看看外面，起身活动一下，结果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笨蛋妹妹在下面玩雪。
耳机里还传来程予的声音。
“我大概过两天回南溪，有几天的队里训练，还是开学再说吧。”程予顿了顿，“对了，我看朋友圈，南溪也下雪了？”
“啊，意思性飘了下。”纪深垂眸，看到纪浅还在堆，忽然嘁了一声，“笨得…”
“嗯？”
“我妹这会儿正在楼下堆雪人呢，就这点雪。”纪深笑，“小时候去你们青宜玩儿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碰雪，小姑娘觉得自己金贵，会冻坏手。”
程予笑了两声，说：“妹妹的确是要宠着的。”
“就奇怪，以前怎么都不愿意，让她玩一下还哭呢，现在这点雪还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可能长大了。”程予说了句。
“也是，上高中关不住了。”纪深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纪浅一眼，转身回去，“你回南溪之前，去看你爸吗？”
“嗯，很难回家一次，走之前再去看看他。”
“行。”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有纪浅还在闷头堆雪人。
她以前确实从来没堆过，这个雪人就堆得丑丑的，但最后也算是勉强能看，纪浅还跑到楼上去拿了自己的小手链，给这雪人娃娃当装饰。
搞定以后，纪浅拍了张照片。
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选择发朋友圈，但是发出去也不是为了让别人看，她本来就只是在等某个人看。
她回到客厅去等，一边看电视节目一边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到的程予点赞。
朋友圈消息只要亮起红点，她就马上去看。
等了好一会儿，程予好像都还没看到。
纪浅瘪了瘪嘴，心想…
程予哥不会觉得她堆的雪人太丑了所以不想点赞吧？？
胡婉过来就看到纪浅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赶紧问她：“妹妹这是怎么了？刚才冷到了不舒服吗？”
“啊？”纪浅应着，“我看起来不舒服吗？”
“是哦。”胡婉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递过去，“嘴角是向下耷拉的。”
纪浅没应答，敛了一下眸。
啊，原来她真的有这么不开心吗？
好奇怪哦，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奇怪，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明明自己也知道，这怎么能不开心呢！
但是就是会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
可恶！
纪浅赶紧接过水杯，笑了一下，说：“啊，没有啦，可能我在想一个比较难的问题，就走神了！”
“这样，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哥哥嘛。”胡婉说，“实在不行，还可以给小程发消息求助。”
“哈哈。”纪浅笑，“有时候不是那么好意思麻烦人家！”
“咦，我们家小浅也知道麻烦别人的时候不好意思了。”
纪浅轻哼了两声，跟胡婉闲聊的时候，忽然亮起小红点，她心跳漏一拍，隐约有一种预感，点开以后，果然看到是程予。
两条消息。
一条是点赞一条是回复。
程予：【可爱。】
纪浅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切到聊天框里，她给程予发了好几张照片过去。
【程予哥！你堆雪人了吗？】
程予：【没呢，有点忙。】
纪浅：【噢！那好可惜啊，青宜下雪我记得挺大的，想下次来青宜玩雪。】
程予：【哈哈，这么喜欢的话，以后可以考虑报考青宜的大学。】
纪浅：【嗯！那你要给我当导游！】
程予：【一定。】
程予：【带你去吃好吃的。】
纪浅忽然又开心起来。
以前不喜欢堆雪人，不喜欢玩雪，有很多理由，比如觉得不好玩，觉得冷，觉得不好看…
但是现在喜欢堆雪人，只有一个理由——
喜欢程予。
就想把所有的一切都送到程予面前给他看。
纪浅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期盼开学，她在家一直都是很开心的，每年都抗拒开学，但今年急切地希望，新的学期快快来吧。
这样就可以早点见到程予哥了！
纪浅内心焦急地等待开学，终于等到那一天，但没有能如愿一开学就见到程予，他因为训练的原因，跟学校这边请了几天假。
说是那边忙完再来。
学校对程予这种特殊情况是理解支持的，给他准了假。
新学期开始实行新的课表，高一四班的体育课调到了周四上午的第三节，这个时间段让大家都非常不开心。
大家最喜欢的体育课时间，要么是靠近午饭和晚饭那节课，可以早点去吃饭，要么就是下午第一节，午觉没醒，正好上个体育课放松。
日子呢，最好是周二或者周三。
周中上课上累了，也好期盼一下一节体育课可以放松，但是放到周四就感觉没什么意思，因为马上就要放周末了。
所以这个时间，大家都非常不满意。
纪浅也觉得这个时间不好，看了课表以后就跟程和静吐槽了一会儿。
“好啦，有些事情可能也没那么坏。”程和静安慰她，“不是说物极必反嘛？说不定会发现什么好事呢。”
纪浅开学几天既没见到程予，又没收到什么好消息，实在是有点提不起劲。
但是程和静都这么安慰她了，纪浅觉得自己的小性子还是得收收。
“好嘛。”纪浅说，“那希望收到点好消息！”
周四，体育课。
大家都病恹恹的样子，不是很来劲。
上课之前，纪浅去小卖部卖了一条奶糖打算一会儿吃点，缓解自己有点小郁闷的心情。
一般体育课是挨着的两个班一起上。
他们班这次是跟三班一起上体育课，因为上学期的事情，两个班到现在都还有点不愉快。
那个在门口挑衅纪浅的男生，最后倒是很遵守承诺，写了道歉贴在两个班门口。
这事儿双方班主任都看到了。
据说，三班的全班同学因为这件事被班主任一顿狠批。
大家都是一个班的，怎么就这么风气？在事情还没有定下来的时候去嘲讽隔壁班的同学。
连老师自己都觉得丢人。
其实本来不是一件大事，就是学校月考那么几十个考场里，有一个考场出了点小岔子，本来学校私下调查解决了就好的事情。
结果后面越发不可收拾。
搞得学校那两个月都在调查这个调查那个的。
到最后挖出来一堆在贴吧造谣的，在私下传播什么纪浅作弊被学校包庇的，这些人全都写了检讨书被贴在公告栏。
情节最严重的几个人，还被记了过。
当然，当时诬陷纪浅作弊那个女生，是直接全校批评并记过的。
到现在，高一三班跟四班还是有点不对付。
刚刚走到操场。
纪浅听到身后有三班的女生在讨论。
“啊啊啊啊啊姐妹！！好像高二七班跟我们是一节课！！”
“我草，真的吗？”
“真的，我们班委不是在学生会吗？去查教室卫生的时候，看到他们班的课表了，跟我们就是一节！”
“我草我草！！”
“一会儿去上课就知道了！都在一个操场上课呢！！”
“嗯！！”
“本来觉得这节课烦死了，这个时间，还这么晦气，跟四班的人一起上！但是这样我们每周都可以看程予打球了啊啊啊！！”
在学校的风云人物就是如此。
很难见到，能见到好像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
特别是在这个女孩子很容易对他心动的年纪。
能有一次碰到的机会，能有一次对上眼神的瞬间，就已经是学生时代最珍贵的事情了。
纪浅听她们聊，剥糖的手稍微停了一下，虽然是偷听别人的对话，但是她的心跳就这么加快了一下。
啊…
跟程予哥他们一起吗？
那以后岂不是可以每周都在体育课有交集啦！！
她跟程予的关系，在别人眼里绝对算得上非常好，毕竟需要的话，程予是随时都出现在她身边的。
她不仅社团活动可以见到程予，还可以在平时见到程予。
在学校偶然碰到，纪浅也是那个会让其他女孩儿羡慕的、程予的脚步会为了她放慢的那一个人。
但是人是绝对贪心的。
她希望见到程予的机会，可以越多越好。
一节体育课，班上女生的眼神时不时就往隔壁高年级那边飘，老师吹了好几次口哨还是有人偷瞄。
纪浅一眼没看到程予，就知道程予大概是不在的。
他本来就没在学校。
但是纪浅看到了他们班上那个叫喻眠的女生，纪浅总觉得她是个很难忘的人，就是一眼看过去就会被她吸引注意力。
她还特别耐看。
纪浅觉得自己是个直女，都会觉得这个学姐会让人觉得很难不心动。
自由活动的时间，男生去旁边打篮球，基本上女生就跳绳或者打会儿排球。
当然，更多女生是坐在旁边聊天。
纪浅跟程和静一起坐在篮球场旁边，她垂眸看到程和静手上戴着她买的那根红绳。
“阿静戴这个真的很好看耶。”纪浅说，“所以今年肯定是超级幸运的一年——”
程和静侧目看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有时候会觉得，她的所有幸运，好像都来自自己身边这位女孩儿。
两个人聊着，倏然之间，篮球场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喂——”
“小心——”
“纪浅！躲一下——”
纪浅在跟程和静说话，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突然飞过来的篮球砸到了。
刚好砸到她的眼镜上。
纪浅一瞬间疼得低头，下意识得先把眼镜摘下来扔在一边。
短短几秒之类，那几个男生就围了过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砸到哪儿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纪浅一阵晕，缓了好一会儿：“啊，没事没事，我休息一下。”
“真的没事吗？”
“真的。”纪浅应着。
她虽然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好像没到那种缓不过来的程度。
纪浅埋着头轻轻揉了好一会儿。
身旁的人确认没什么问题散开以后，纪浅忽然感觉到有人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她没抬头。
“啊，我真的没事，就砸了一下。”纪浅继续解释。
她这会儿已经觉得好多了，基本没什么感觉，刚打算抬头的时候，纪浅感觉到有人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掌心的温度温热，好像传到全身。
纪浅缓缓抬眸的时候，看到那人已经蹲下来，男生校服外套拉链拉到胸口，身上一股熟悉的淡淡青橘香。
她看到男生的唇微微一动，随后出声：“我看看。”
纪浅的大脑宕机，心跳确实溢出来的。
“打球的时候坐远点。”他说，“过来。”
纪浅讷讷的，叫了一声：“程予哥…”
“嗯？”他应着。
“你不是在训练嘛，怎么突然回来了？”纪浅问，“而且刚才也没看到你。”
程予笑了声，“啊，你不知道大家都最喜欢上体育课吗？别的课可以不上，体育课我总得来。”
纪浅：“……”
原来学霸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啊？
程予有时候吊儿郎当的，说些话确实不像是成绩好的人说得出来的，很奇怪。
也难怪她之前会觉得程予成绩不好！
纪浅还没说话，程予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起身跟自己去一边。
程和静本来在旁边挺着急的，也一直在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程予来了以后，她就不出声了。
不当电灯泡！
而且程予应该更知道要怎么处理！
程和静就乖乖地跟在旁边。
纪浅被程予叫到旁边去，离篮球场远了一些，走到下面，他伸手碰到她鼻梁上的一个红印。
“这儿不疼？”他开口问。
“一点点。”纪浅说，“但应该没什么吧，我没有觉得很疼。”
她有时候好像是个球类吸引体质，从小路过操场就很容易被砸，以前被砸得更惨的时候都有，现在这种程度已经见怪不怪了。
程予哦了一声，还有点责备她的意思：“刮了个小口，倒也不用贴创口贴，不过这个位置，你戴眼镜会有点痛。”
本来就是砸到眼镜划到的。
“那…不戴了？”纪浅说，“反正我的度数是可以不用戴的！等好了再说吧！”
程予有些无奈，几乎是气音：“你心这么大啊？”
“……可能？”纪浅瘪了瘪嘴，“就是经常被砸，习惯了，真的没事！”
“都经常了还不知道离球场远点。”程予回头看了眼，突然问她，“你们这学期也这个时候体育课？”
“嗯。”
“行，以后上课我监督你。”程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去旁边休息会儿，我去给你买瓶水。”
纪浅倒是听话：“哦…”
她乖乖站在一边等程予，看到他走进去的背景，她一瞬间有好多好多想法。
但是每个想法都像是小溪流汇聚。
最后都汇到名叫“好喜欢程予”的海洋中，再掀起一道道的惊涛骇浪。
程予出来的时候，旁边还多了个人。
是喻眠。
她手上也捏着一瓶矿泉水，微微侧头，跟程予说：“谢谢老板。”
“客气。”程予应了一声，随后看向纪浅。
两个人就只是进行了这么一句简单的交流，但是纪浅看到喻眠站在程予旁边的时候，她竟然下意识地在内心猜测他们俩的可能性。
同班，每天都能见面，还是前后桌。
成绩势均力敌。
纪浅个子不高，站在程予旁边格外小只，但是喻眠高很多，在程予旁边看着就挺协调的。
很奇怪的小情绪。
明明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只会觉得是单纯的友情或者同学关系，但是现在却敏感地谁都怀疑。
好像有点过敏了。
等他们俩过来的那一会儿，纪浅内心已经略过了很多念头。
程予把手上的水递给她，纪浅正打算伸手，程予忽然跟逗她玩儿似的，手往回收了下。
纪浅：……？
程予垂眸，眼神落在小姑娘白净纤细的手腕上，上面落着一条红绳。
纪浅还在懵逼中。
“我的呢？”程予眉梢微微一扬，竟然控诉起来了。
“在…在我那儿啊。”纪浅应着。
“不给我？”程予微微勾着腰，说她，“买了不送给我是什么意思啊？自己藏着？后悔了不想送了？”
纪浅：“……”
“哦，果然，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哥哥，顺便买的，就是不重要。”
纪浅：“……”
“我懂的，顺便嘛。”
程予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他是在笑的，眉眼微弯，眼尾往下压着。
纪浅被他盯得脑子发热，伸手去抢程予手上的水。
她蹦了一下。
“干嘛啦！！”纪浅说，“你自己没来上课！怎么能怪我不给你！我本来就是打算第一时间给你的！我给不到能怎么办！”
她抓到程予的衣袖，把他的袖口往下拉了一下。
竟然看到他小臂内侧有一道小小伤疤。
纪浅愣住。
明明…之前没有的？
程予发现她注意到，直接开口解释：“啊，这个，寒假在家不小心划到的。”
纪浅舔了一下嘴唇，“……那还是要小心。”
“嗯。”程予应了一声，把水给她，“看来是因为没有小浅的幸运庇佑，所以——”
他尾音拖得很长，语气缱绻，又顿了顿。
程予问，“什么时候给我呢？”
纪浅终于接到水，一边拧，一边赌气似的往操场走，说：“知道给你的啦！！！”
其实，她一直都在等机会的。
等待把礼物送到他手上的机会。
知道程予回学校以后，纪浅是第二天直接拿着去了他们班，让程予出来拿。
班上有些八卦的群众。
“程予，有小妹妹找你哦。”
“哈哈哈这不是纪深的妹妹嘛？怎么没见着找几次纪深，天天找我们班程予啊？”
“小姑娘喜欢程予呢？”
几句话说得纪浅有点微微窘迫，无法控制自己的耳根的温度，就那么燃烧起来。
程予从教室出来，轻轻搡了刚才说话那男生一下。
他开口解释：“别瞎说啊，也是我妹呢。”
“给你啦，别催我了！”纪浅说。
她知道自己脸红这事儿是不好解释了，这个时候只能自己强拆。
“我下次再来找你，下次你们年级就要传，说我追你了！我还是要面子的！”纪浅看着愤愤然的，“不然周末拿给你就行了。”
程予接过她手中的小口袋，“喔——”
“那下次不让你来了。”程予应着。
纪浅嗯了一声，假装很好，但是心里却空落落的。
包装盒在少年手上打开，一阵很轻的开盖声音，伴随着他的话。
像是把另外一道口一起打开了。
所有的喜欢情绪，霎时间又倾泻出来。
因为程予说。
“我过去找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