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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凡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大汉。
那个大汉衣衫破烂,面色癫狂,却是熟人。
吴尘...
那个为宁凡算出其母在中州的人,那个得宁凡相助,从布雨四老手中脱逃之人。
想不到,竟会在剑界与吴尘相遇,倒真是一桩巧遇了。
宁凡没有追问一个化神巅峰的修士如何跨界逃遁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宁凡看来,吴尘也是一个有秘密之人。
“老子吴尘!目无王法的吴,杀人屠城的尘!”
回想着当年吴尘那霸气的自我介绍,宁凡不由得露出追忆之色。
旁人看来,吴尘是一个疯子,但宁凡知道,吴尘不是一个普通人。
或许修为不高,但此人之能耐,却绝对不小的。
譬如,那玄妙之极的十二地支卜算之术,就不是常人可以习得。
“多年不见,吴兄风采依旧!”宁凡抱拳一礼。
“哈哈,风采个屁,老子有甚的风采,倒是你,威震九界,真是让老子崇拜不已!喂,掌柜的怎么还不上酒!速速拿酒来!”
吴尘不耐地朝掌柜望去,却见那掌柜正漫不经心地拿着竹签剔牙,见吴尘看来,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这是一座凡人之城,城中之人皆是凡人。
他们不懂得宁凡的强大,不懂得吴尘是一个化神巅峰的老怪,他们唯一懂得的是,吴尘是一个疯子,一个尝尝吃霸王餐、喝酒不给钱的疯子。
“吴尘,你还欠我三千文酒钱,什么时候还上了,我什么时候给你上酒。”掌柜冷哼道。
“哈哈!吴疯子没钱还想喝酒,笑死老子了!”几名酒客哈哈大笑。
“你以为老子没钱!老子昨日赌钱,赢了五千文,给,拿去!一群见财眼开的货!”
吴尘愤愤不平地接下腰间钱袋,取出五吊钱,啪地拍在桌子上,旋即洋洋得意地看着其他酒客。
掌柜好似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其他酒客也是嘴巴圆张,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吴尘竟然有钱了!吴尘竟然会花钱买酒!这不是真的吧!”
“还不上酒!好酒摆上来!”吴尘大爷哈哈一笑,掌柜立刻命小二屁颠屁颠端上酒来。
宁凡大感意外的看着吴尘,似笑非笑道,“这些年,你就是这么生活的?”
宁凡自然想不到,吴尘竟然不和修士生活在一起,而是和凡人混在一起。
且他屡屡被凡人羞辱,却好不生气,这气量不是一般修士可比了。
“呵呵,酒中有道,凡中有真,市井之地,往往藏有大道,在这里生活,很舒坦。可以让老子暂时忘记那无休止的杀戮。干!”
吴尘露出一缕沧桑之色,那沧桑,似经历了无数血海,身心俱疲。
只一个眼神,却给宁凡一种感同身受之感。
修界杀戮,无休无止,酒中有道,凡中求真...
宁凡看着身前酒坛,眼神渐渐茫然,抬起酒坛,仰首痛饮,似要将这一世杀戮,全部融入酒中,咽下,遗忘。
“宁兄好酒量!不愧是吴某的酒肉朋友!喝,喝,喝!”
宁凡的心渐渐安宁,从未有过的安宁。
师仇得报,父母寻回,明雀的事也暂时告一段落...
一切恩怨,一一了结,他抬头望向窗外,看着飞雪,看着苍茫的夜色。
该筹备飞升之事了么...
“不知宁兄可有飞升之志。”吴尘嘿嘿一笑,问道。
“哦?吴兄也关心飞升问题?”宁凡一诧,继而自嘲的摇摇头。
诧异的是吴尘尚未炼虚,却在关心飞升问题。
自嘲的是自己未免太小觑吴尘了,谁说化神修士不能考虑飞升之事呢?
若有四天名额,化神修士照样可以飞升的。
譬如,殷素秋...
宁凡露出追思之色,沉默不语。
吴尘嘿嘿一笑,指诀一掐,忽然神秘地对宁凡道,“宁兄可知,雨界其实藏有一个飞升通道,不必成仙,也可飞升。即便飞升,也不必受制于任何势力!”
“哦?雨界还有这种通道?吴兄何以知晓?”宁凡疑惑地看着吴尘。
“秘密。吴某也有自己的秘密,不欲让人知晓。当然,若宁兄执意相询,吴某纵然为难,也会如实告知宁兄。”
“不必。说说飞升通道的事情吧。通道在何处,目的地是哪一处上界?”
宁凡并没有探询吴尘秘密的打算。
吴尘卜算之术惊人,纵然知道些常人不知晓的秘密,也不足为奇。
且吴尘于宁凡有恩,助宁凡寻母,从这个意义上,宁凡愿意信任吴尘。
吴尘笑而不语,在桌子上摆上12个空酒杯,倒满酒,又一次施展十二地支之术。
一道道流光霍地从12个空酒杯飞出,吴尘眼疾手快,取出一个玉简,将流光收入玉简之中。
那些流光,便是吴尘所卜算到的信息。
“相逢即是缘,聚散两难全,吴某在剑界呆腻了,这便离去,宁兄,再会!此物便当做临别赠礼!”
将玉简送给宁凡,吴尘提着一个酒坛,哈哈大笑,走出酒肆,乘着夜色,踏着风雪,飞天而去。
这一幕,惊呆了酒肆之中的所有人!
“仙...仙师!吴疯子竟是一个仙师!”掌柜的手脚发软,几名嘲笑过吴尘的酒客亦是恐惧不已。
他们怕吴尘报复啊,随便一个仙师,都能轻易屠灭一个凡人之城,不费吹灰之力!
“杀路漫长,且醉且狂。十方负我,我覆十方!”
吴尘嘹亮狂放的歌声,久久在夜色中回荡。
宁凡望着吴尘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神念一扫手中玉简,继而面色古怪起来。
飞升通道,竟在那里...
血奴园!
雨界有三个界面通道,可抵达血奴园。
而血奴园中,隐藏了一个上古飞升通道,可直达东天仙界!
纵然没有飞升名额,纵然没有成仙,只要寻得那处通道,便可飞升!
“世间之事,当真充满了巧合。我欲去血奴园,而这血奴园又恰有一处飞升通道,抵达东天仙界...东天么...”
宁凡露出沉吟之色。
飞升东天,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太素雷帝的故乡,就在东天,他答应过太素,要将一张九转丹方送回他的故乡...
若修为足够,还需助他解救故乡。
东天仙界,倒是一个好去处。
当然,飞升北天也不错,毕竟黑魔派的根基就在北天...
“飞升之事,还是该与师尊商量一下,听取他的意见。”
宁凡起身,走出酒肆,身形一晃,消失无影。
天已蒙蒙白。
酒肆中人见宁凡亦是一名仙师,全部呆滞。
一日之内,见到两名仙师,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个仙师吧。
...
老魔得到阴阳道种之后,已开始忙于种植道果之事。
完美的播种道种,并非易事,宁凡暂时是见不到老魔了。
这些日子,他都留宿在凌殿之内,并暗中派遣虚道子,去查探天疆第二处剑祖密地所在。
虚道子曾偶然得到一件玉玺法宝,并从中得知天疆藏有一处剑祖密地,其中有大机缘。
所以他才会千里迢迢跑来剑界,为天殿出头。
不曾想,这一次出头,直接导致他沦为宁凡之奴。
虚道子并不知那处密地具体在何处,只知大致方位,是在天疆北域的某处。
既然知道了那处密地有大机缘,宁凡自不会错过机缘的。
虚道子出动了天殿无数强者打探那处密地下落,一个月之后,终于寻得了那处密地。
只是无人料到,那处密地竟是一处大凶之地!
当虚道子带着天皇等无数高手进入那处密地查探之时,变故陡生!
密地外围之中竟有一个绝杀剑阵,将所有人全部灭杀,只有虚道子一人逃了出来。
那剑阵,是仙阵!
只一个阵法,便让天殿炼虚之上的修士死伤殆尽。
同行而去的天一云水,都直接葬身于剑阵之下...
凌殿之内,宁凡望着跪伏于地、浑身染血的虚道子,听着他的禀报,目光凝重之极。
凌皇亦是目光凝重,宁凡寻找第二处剑祖密地之事,没有隐瞒凌皇。
密地在剑界,纵然宁凡要去寻机缘,也不准备独占机缘。
当他离去之后,这密地终究该属于剑界所有,作为第二处剑祖试炼之地存在的。
“仙阵级别的剑阵么...仅仅外围区域便有如此厉害的阵法,若到了内围...宁凡,这密地太危险,你不要去!”小独孤紧张道。
宁凡最初派人寻找密地之事,便告诉小独孤,他要带独孤一起去寻机缘。
剑祖密地的机缘,自然是对剑修好处更大。
宁凡并非真正剑修,独孤却是。
宁凡本还想借此密地的机缘助独孤突破炼虚,如今看来,纵然要去这密地,也不能带小独孤了。
且宁凡此刻心中已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前往此处密地。
虚道子只知此密地有大机缘,却并非亲眼所见,只是从法宝之中获得的情报,真假难辨。
若密地并不凶险,宁凡不介意去搜寻一番。
如今已知密地凶险,又不知机缘为何物,宁凡除非是傻子,才会去一个陌生禁地玩命。
“你说的是,这禁地,不去也罢。”
宁凡的话,让小独孤轻轻松了口气,她自然不愿意看着宁凡冒险的。
凌皇看着手中情报地图,始终沉默不语,面色却越来越凝重。
“这密地所在位置,似乎是...数百万年前,夏国所在的遗址!据说此密地中有成仙大秘,却也有大凶,整个夏国的强者曾倾巢而出,单单散仙便17人,俱入此密地,探寻成仙之术...却一夜之间,俱死于密地之中!夏国,一夜而灭!”
“夏国...一夜而灭...”
宁凡目光忽然一闪,似想到了什么。
夏国...为求成仙,一夜而灭。
夏国的皇者,便是夏皇。
宁凡心有猜测,难道夏皇便是夏国强者之中幸存的唯一一人?
夏国因求仙而灭,所以夏皇才如此厌恶成仙?是这样么...
夏国密地,有成仙大秘,却也令17名散仙葬身于其中...这密地之内,定是极其凶险的。
宁凡摇摇头,就算是为了成仙之秘,他也不想入此凶地。
密地之行,只有放弃了。
夜色微凉,宁凡独立屋外院子里,沐着风雪,心中思绪渐起。
他以天疆为聘,求娶独孤,却不准备在此时与独孤完婚、圆房。
独孤修炼的功法,名为《剑祖经》,据说是独孤一次游历之时偶然得来。
修此功法之女,在成为剑仙之前,不宜破掉元阴。
知道了这些,宁凡自然不会为了一时之欲毁掉独孤元阴之身。
只是让宁凡诧异的是,独孤未免也太好命了。
进入雪疆的剑祖密地试炼,竟然能获得剑祖所创的《剑指》之术。
在外游历,又能捡到《剑祖经》。
小独孤的命格,似乎极为与剑有缘呢。
“宁小友,老夫有些话想对你说。”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三分亲近。
宁凡转过身,见是夏皇前来,抱拳一礼,“夏前辈有话但说无妨。”
“老夫听说你寻得了夏国密地,便想与你说说夏国灭国之事。”
夏皇金瞳一黯,带着几分怅惘之色,似想起当年国破家亡的一幕。
“前辈来此,是想劝晚辈不要前往那处凶地寻仙?前辈放心,晚辈已决定不去那处禁地...”
宁凡话说一般,便被夏皇苦笑打断。
“非也,老夫来此,是想求你前往那处禁地。”
“为何?”宁凡目光霎时间变得凝重。
以夏皇的实力、个性,很少会用求这个字。
他说求,所求之事自然非同小可。
若求宁凡进入禁地,目的也绝不会是为了什么寻仙。
夏皇本身便不屑成仙,若他愿,此刻便可一步跨越命仙,成为真仙,只是他不愿。
“原因么...待老夫给你讲一个故事,你便知晓。”
夏皇露出追忆之色,开始整理数百万年前的记忆。
很漫长的记忆了,却如此刻骨铭心...
“很久很久以前,剑界天疆之地,有一个强大的剑修之国,名为夏国。夏国传承了数百代,渐渐衰微,饶是如此,仍是剑界第一势力。”
“那一年,夏国之中,有一名皇子诞生了,他名为夏无忧。他是一个天生的剑修,是夏国百万年一遇的奇才。十年融灵,四十年结丹,百年元婴,又二百年化神,再二百年炼虚...再修千年,他已是散仙修为...”
“当先皇陨落后,夏无忧理所当然继承了夏皇的位置。他有一个青梅竹马,名为梦冰云,在他十六岁那年,二人便结成道侣。梦冰云生的不美,却很爱夏无忧。夏无忧心高气傲,看不上梦冰云,最终痴迷于修道,曾数十年不看梦冰云一眼...”
言及于此,夏皇眼露一丝悲哀之色,痛楚的闭上眼,许久之后,接着道。
“夏无忧一路修至散仙,仅仅花费了一千五百年,他资质太高,太自负,太渴望成仙。他想要成仙,破命求真,他认为自己有问鼎仙帝的资格...他太骄傲。也许正是因为这份骄傲之心,使他很难领悟生死的真谛,始终无法迈出成仙那一步...他在散仙境界,止步了三万年。”
“梦冰云始终被他冷落,却对他毫无怨言,始终陪伴着他,开导着他。实话说,梦冰云容貌虽不美,资质也不如夏无忧,但也算得十万年一遇的剑修奇才。在夏无忧止步散仙的三万年时间里,梦冰云一步步修炼到了散仙境界,更先于夏无忧一步,踏出了生死相随的那一步...”
“夏无忧感到了莫大屈辱、不甘,他自诩资质远超梦冰云,却在成仙路上输给了梦冰云,他岂能平静。他更加疏远梦冰云了,更加渴求成仙,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直到有一天,夏国之内,发掘出了一个密地...剑祖密地!其中,藏有成仙大秘!”
“在得知密地内有成仙大秘之时,整个夏国都为之沸腾,尤其是夏无忧,更是渴求成仙,渴求到了发狂。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要倾尽整个夏国的强者,探寻此密地中的成仙大秘。在他即将出行的那日,梦冰云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密地之内很危险,很危险,她亲自去探路了,差点死在了里面...她求夏无忧不要去...”
“夏无忧深受触动,他无法想象,一直被他冷落、漠视的梦冰云,会为了他前往一处陌生密地探路...她浑身浴血的回来,来不及疗伤,只为告诉他,密地凶险,不可前去。”
“然而成仙的诱惑太大,太大...最终,夏无忧无视梦冰云的提醒,一意孤行,带着夏国的所有强者,入了夏国密地...那一日,夏国强者几乎死伤殆尽,夏无忧天资再高,却也终究只是一个散仙,他本该死在密地之中...”
“但在他必死之际,梦冰云救了他,用自己的命救了他...那是一个冰冷彻骨的剑湖,梦冰云将他救起,自己却永远沉入了剑湖之中...她最后的目光,仍是痴痴地看着夏无忧,轻轻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无忧,我不能再陪着你了,对不起’...”
“道歉的不应该是她啊...成仙,成仙!夏无忧一世求仙,最后求得的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当他知道了,明白了,却也永远失去了...”
夏皇拳头紧握,闭上眼,流下浑浊的泪水。
宁凡沉默不语,他知道,眼前站着的金瞳剑修,就是故事中的夏无忧...
“助我一臂之力,随我一起入遗迹!”夏皇猛然睁开眼,眼露决然之色。
“我不明白,以我的修为,如何能帮到前辈?”
宁凡一叹,若有夏皇同行,任何凶险都不足以称之为凶险了。
只是,他如何能帮到夏皇。
“你帮我,入剑湖,帮我看看,剑湖之下,是否还能寻得冰云的遗骨...”夏皇眼露悲痛之色。
“以前辈的修为,无法自行进入剑湖么?”宁凡一诧。
“那剑湖位于密地最深处,据说成仙大秘就在剑湖之下。此剑湖似有一种诡异法则存在,任何人一生只能入湖一次,第二次入湖,即可会被湖水斩成飞灰。我每一次实力提升,便会去试一次,每一次还未入湖,便会被重创垂死...那湖,我下不去。”
“只能入一次的剑湖么...晚辈第一次入湖,自然不会被湖水斩杀了。但前辈何以认定,晚辈能入剑湖而复返?或许晚辈也会永沉湖底...”
“不必担心,你入湖之前,我会倾尽元神之力,助你修为暂时提升至命仙,够你自保。若你帮我寻回冰云遗骨,我可答应你一件事!”夏皇果决道。
“就算我让前辈替我守护雨界,前辈也愿意么!”宁凡目光一亮。
“当然!”
夏皇肯定的答复,让宁凡着实有些动心了。
若有夏皇相助,此入密地便无太大危险了。
而若成功寻回梦冰云的遗骨,夏皇将会依照诺言,助宁凡守护雨界。
有夏皇在,便是丹宗宗主亲临,也是死路一条啊...
这个忙,值得去帮。
宁凡正欲答复,院落外,一个鬓角别着梅花的女子静静走出。
她隐藏在此地,宁凡与夏皇竟无一人察觉“宁小魔,若你定要去夏国密地...我随你去!若生,一起生,若死,一起死!”独孤语气平静,似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