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的人心上一暖,妻主竟是如此担忧我。
然而下一句,却是迅速叫他冷下脸去。
江清雪掺着林远笙,边走边问他, “腿没事吧,疼不疼?一会儿进城了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心上人的关怀总是格外叫人感到熨帖的,林远笙舒展了眉眼,轻轻摇头,柔声道:“妻主,我没事,不用看大夫也可以的。”
只听妻主说,“你之前答应我进城了寻到安身落户的地方后就跟我和离,可不能反悔的。”
几日后, 江清雪偷偷往山下去看了一眼,发现她们已经过了淮南城了,路上有许多人穿着褴褛的女女男男, 像是与她们一样逃命出来的。
实际上也是。
一起的凤朝人多了, 江清雪跟林远笙才敢从山上下来, 混进人群中。
她们两人的衣衫虽算不上褴褛,却也好不到哪去,山上树枝多,总会刮到一点衣服,两人衣服都有些破了。
淮南城前面的城镇都遭了难,不少难民奔涌逃出, 直逃到淮南城, 然而淮南城自顾不暇,人家打过来了,逃难来的这群女人若想家人被收留,就必须去充了军。
而有些不愿充军的, 便携上家人潜逃,加上觉得淮南城不安全出逃的那波淮南城人, 走在路上也是颇为壮观。
除了每次醒来时江清雪与林远笙不知为何又会滚到一起外, 日子倒算是过的比较朴实无华。
幸好里面是厚实的棉絮,在白日里风吹过来依旧不会冷。
林远笙就像一颗□□,他能绑她一次,自然也能绑第二次,江清雪与林远笙间已经失了信任,在山上那些时日她晚上睡觉还总担心被林远笙偷偷给绑起来呢。
也许只有和离才能叫她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心些。
林远笙容色一顿,眉眼霎时阴沉下去,方才的好心情以及温柔被她毁的一丝不剩。
她竟只想着和离?
难道她这些日子对我的好都是为了让我答应和离吗?
本来她一穿过来就是打算和离的,但那时候总是赌气更多,坚定必须要和离的心思少一些,若林远笙一早把看见和离书的事情拿出来说,好生求一求她,哭一哭,也许她就心软了,就不和离了呢?
但是他没有,他特么直接把她给绑了。
江清雪不能忘记自己失去人身自由那四天,那四天很黑暗,真的,她想逃却逃不出,想动也不能动,一整天就只有对着一张床自言自语,这也就算了,林远笙还时常不在!管他是去洗衣服还是干嘛了呢,一整天里有半天都不在,徒留江清雪一人挣扎,她人都要傻了。
江清雪低头想。
林远笙也低头想着事情,只是他想的是,该如何才能与妻主认错,不同她和离?
两人各怀心事,看着地面闷声走,走到一处地方散落着许多石子,江清雪扶着林远笙快走两步,想上前去踢石子,然而脚边又伸出来一只脚,然后两人一齐踢中了同一块石子。
江清雪缓缓收回腿有些尴尬。
林远笙也缓缓收回腿沉默不语,只低着头想办法。
他不想和离,并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
“前面有个茶馆,过去坐着喝口茶吧。”
她们一路上都是用竹节装的溪水,到底没有烧开的茶水干净。
江清雪想喝点干净的漱漱口,故提议道。
林远笙自然什么都听江清雪的。
那茶馆里早已坐上些流民,与她们是一样从别处过来的,江清雪没看见几个熟人,便也只是坐着,将一路防身的柴刀与切菜刀放到桌子上,喊店小二上了一壶茶。
出来前她们正将最后一块冬笋分吃了,因此还不算很饿。
茶上上来,林远笙殷勤的提起壶帮江清雪倒茶,江清雪刚想说自己来,耳边便传来一男子惊疑不定的声音,“江,江清雪?”
江清雪顺势转头,却见有一个身形娇小,脸还有点脏的男子一直盯着自己,甚至还叫出了她的名字,一见她应声回头,眼里竟浮现几分激动。
让人疑惑。
脑海里似乎没有这个人的身影,江清雪礼貌开口询问,“你是……”
对方正想说自己的名字,却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他有些僵住似的逡巡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江清雪旁边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一双黑瞳紧紧盯着他,黑瞳里无甚光彩,不知为何,竟有些叫人害怕。
孙锌韩咽了咽口水,莫名不敢说话,只拿一双眼睛去看了看江清雪,又忽然注意到两人的穿着,再看看自己的。
她们衣服虽破了些,但起码担得上整洁二字,于这些流民中已是少有了,自己的却是……脏乱差说的就是他了吧。
尤其一路走来他的鞋子也破了,露出一点脚趾。
孙锌韩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却没有第一时间回江清雪。
江清雪头顶三个问号,不得不又问一遍,“请问你是……”
这时,有人从外面找了过来,“韩儿,韩儿你怎么跑这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跑吗?”一男子紧张的将孙锌韩从头看到脚,深怕他受一点伤。
那拉着孙锌韩说话的一女一男江清雪算是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初指着她鼻子骂的孙家孙母孙父吗。
所以方才叫她的是孙锌韩?江清雪略尴尬的挠了挠后脖颈不敢看过去,力求对方也没认出自己。
然而孙锌韩却没想放过她,反而是指着她跟自家老娘说,“娘,这是江清雪,她也逃出来了,我刚刚就是看见她才过来的。”
很多她们家认识的邻居都没逃出来,孙锌韩知道这两天母父都很忧愁,怕去了别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不好混饭吃。
虽然江清雪跟她们家关系也不是很好,但好歹认识啊,大家都有个照应,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孙锌韩偷眼看了看江清雪。
只见江清雪神情颇为艰难,只能勉强对她们笑着问好,“孙婶孙叔,好久不见。”
两人都惊呆了,她们以为就江清雪那个弱身板必定会跑不过这群人,没想到竟还能活着出现在这?
还有她们两人的衣着,孙母孙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些,太整洁了,整洁的不像是出来逃命的。
倒像是游玩时不慎刮破了衣裳。
见孙锌韩对江清雪笑的有些腼腆,孙母忽而起了精神,眼睛似乎在她们身上转了两圈。
江清雪未有所觉般笑着,孙婶便忽然言,“我们两家好歹是从同一个县逃出来的,接下来距离临安城还有一段距离,不如结伴同行,也好安全些?”
这些时日她们每天都很担忧,两个年事已高的人带着一个正十六七岁年轻水嫩的男子在外面逃命,总怕有人过来占了便宜,便是晚间也不敢好好睡觉,只稍眯一眯眼就要清醒。
若有了江清雪她们,情况便会好许多。
江清雪看出对方的顾虑,实际上下山后她也有顾虑。
这个世界对女人宽容,对男人却不然,她也有些担心自己晚上睡死过去,林远笙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虽然她跟孙家并不是很合拍,但这种危难关头,她们总比其他不知底细的人要可靠。
于是,不顾身后微弱的阻力,江清雪与她们达成一致,并邀请她们坐下。
林远笙咬着一片红唇,眼睛都要气红了。
沉寂的黑眸不动声色盯着孙锌韩。
孙锌韩忽而感觉背后毛骨悚然,他抬头茫然看了看,只见自己母父正在与江清雪亲热交谈,而江清雪身边的男子……
正死死盯着他不放。
孙锌韩下意识提起一颗心,迟迟不敢放下,他有些害怕林远笙,莫名的。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他尚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柔软和善,可今日……他却显得有些令人害怕。
想到自己后面几天许还要跟这人打交道,孙锌韩强打起笑脸喊他,“江夫郎哥哥。”
这一声称呼差点没让江清雪吐出一口茶水,太别扭了,她还没听人这么叫过林远笙呢,真可怕。
“那个,他姓林,你叫林哥哥就好。”
古人就偏爱哥哥姐姐的叫,江清雪虽嫌弃,但也入乡随俗。
孙锌韩此时倒是不同于以往有些刁蛮,显得十分乖巧听话,见江清雪纠正,便立马应了:
“好的,林哥哥。”
江清雪本意是找个好听的称呼,更何况林远笙原来就姓林,然而落在林远笙耳朵里,却是她一心记挂和离,连旁人将他冠以她的姓都不乐意。
旁边人突然沉闷下去,不再像之前没一会儿就要碰碰人彰显一下存在感,反而让江清雪不习惯了。
她回头看一眼,就看到林远笙不大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了?”
孙家人都在低头蹭江清雪的茶水,江清雪便抽空问林远笙怎么了。
林远笙倒像是不想搭理她,只摇了摇头。
江清雪心里一头雾水,见林远笙还扭头不看她,心中怪异感曾重。
其实林远笙哪里是不想搭理她,他只是不想让孙锌韩知道她们要和离的事罢了。
妻主从前便喜欢过那个男子,即使那男子不曾喜欢妻主,但那是对方并不了解妻主,现在知道了妻主有多好,难保不会起什么心思。
他对妻主向来最有信心,妻主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旁的男子都合该会喜欢她的。
身边人难得的沉默让江清雪有些不习惯,喝完茶水孙叔带孙锌韩去解手时,江清雪突然拉着林远笙去了茶馆后面的一处僻静地儿。
彼时林远笙还不知道他拉自己来有什么事,便先不说话等着她开口。
然而江清雪开了口,说的却是,“你心情不好吗为什么不说话了?”
不说话也就算了,那点小动作也没了,明显是因为什么不太高兴。
林远笙抿抿唇,本还可以压抑的情绪,听她问起便瞬间觉得委屈不已。
他扁了扁嘴,眼眶忽然红了。
“他方才叫我江夫郎,你为何不让他叫,还要特意说我姓林,我们还没有和离,你便这么迫不及待想甩掉我吗?”
林远笙咬着唇说,眼底深处总藏着一抹怎么也去不掉的阴翳。
江清雪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啊。
这还不就是一个小事。
“只是觉得叫林哥哥更好听一点,你莫要多想。”
江清雪安抚着。
这安抚在旁人看来有些随意。
林远笙又气红了眼,他不想再搭理妻主了,遂转身欲走。
江清雪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这人生的瘦,连手臂也是,一只手足以握住。
林远笙走不动,抿唇站立,脸色仍旧不是很好看。
他缓缓转身,以为好歹是要被哄两句的。
然而江清雪本就不擅长哄人,更何况两方又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她便傻拉着人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末了,这女人吧砸吧砸嘴,蹦出来一句,“你走路慢些轻些,小心腿。”
林远笙:……
他偏不要!
林远笙气的一脚跺在地上。
他还从未做出过这样丢人的事,更别提是在自己受伤期间,这一脚下去,后遗症就来了。
江清雪只见自己面前那个不怕死的弱男子,抬起脚猛的朝地上跺了一下,然后瞬间疼的面目扭曲,站立不稳。
她嘴角也抽了抽,属实没想到这世上还能有这般自作自受之人。
眼见林远笙疼的厉害了,黄泥地上砸落一颗一颗豆大的水珠,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江清雪这才知道紧张,慌忙伸手想将人拉起来。
然而拉第一下,没拉动。
咳咳,这就很尴尬。
江清雪怕他真生气,只得蹲下去柔声问,“腿疼吗,还站的起来不,刚刚都叫你走的慢些轻些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要我抱着你走吗?”
林远笙腿疼,他难得想放纵自己一次,借着腿疼闹闹脾气。
然而妻主的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她给出的诱惑太大了,林远笙抵不住诱惑,愣愣抬头看了妻主一眼,仍见她眉目温柔,与这几日总透着疏离比,此时的江清雪吸引人到不行。
他紧张的将头塞回手里,然后轻声回应,“要。”
江清雪一听见这个字,手顺势便塞到他腿弯里,一个用力轻松将人抱了起来。
回去时孙锌韩早都解完手了,见江清雪抱着林远笙,几人纷纷有些诧异,江清雪笑着解释,“他脚前段时间崴了,还没养好。”
“哦哦,这是要好生养着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别留下什么毛病。”
孙叔道。
江清雪笑着应了应,这才与几人出发。
大约年轻人脚程总是快一些的,孙家人莫名其妙就落后了江清雪一个步子,倒是孙锌韩走上去,与她们几乎是持平的。
孙家母父不禁抬头望着前面那三人,忽而对视一眼,竟像是起了些什么心思。
走在前面的江清雪丝毫未觉,手中仍旧揽着林远笙走的稳当。
孙锌韩瞥了她一眼,暗自嘟囔道,“你力气倒是挺大的。”
“嗯?嗯,还行吧。”
抱男人的力气总得有吧,万一她以后娶了夫郎,总不能连夫郎都抱不动。
江清雪想着,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娶夫郎,她脑海里竟率先出现了林远笙的身影。
有这人做好饭等自己回家吃的,也有这人去溪边为自己锤洗衣裳的,更有他不远千里非要跟着只为去镇上陪她的。
啧,算了,还是别想了,人都黑化了还敢要?砍不死你。
原书里黑化后的林远笙虽没有伤人,却表现出了对人命极其的不在意。
不在意人命的人,就容易伤人。
谁的命都只有一条,她又不是不怕死,哪赌得起?
能省还是省省吧,最好双方当朋友,那多快乐。
两家人走了许久,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除了早上那两块冬笋,江清雪与林远笙几乎没吃东西,此时自然是饿的慌。
前面倒是有家面馆,她转身去询问另外两人的意见。
孙婶挠挠头尴尬的说,“吃饭倒是没问题,本来也要吃的,只是这住店……我们一直是睡外面的。”
没有钱住旅店的意思。
江清雪表示理解,毕竟去了城里,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自然是能省则省。
几人来到这家,眼见着对方三个人只点了两份三文一碗的阳春面,江清雪不禁感叹有钱真好,于是她花双倍价格点了两碗牛肉面。
作者有话要说: 魔王感慨:有钱真好。
呜呜呜终于写完了,跟小姐妹打王者去,我要玩一晚上瑶快乐一下!
感谢在2021-09-11 20:05:37~2021-09-11 23:5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三暮你 30瓶;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两人就这么过了几日, 吃饭时便摘点野菜,用那个瓦罐做汤,对付着, 白日里江清雪抱着林远笙赶路,晚上两人各自在自己的地盘入睡。
林远笙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铁石心肠之人,心中愈想愈难过,眼尾微微泛红,他咬着牙一言不发。
江清雪却还要催促他,“喂,听见了没有,记得要跟我和离。”
江清雪嘟囔着,“那可不行,万一腿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