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闻言一愣,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好像变了一个人。
原本他以为,在自己的庇护下,高顺从小没经历什么,所以资质平庸,没什么出彩之处。
可今日看来,这个资质平庸的庶子,好像并不简单!
“如此,你就在这里说,诸位都不是外人,你尽管说清原由,如果合理,我且饶你一次,如果无理,家法处置!”
高长恭说完,诸将都很受用,兰陵王不把他们当外人,也不枉他们出生入死跟着他。
高顺闻言有些恼火,看向这些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善,转身对高长恭道:“为人子者,岂能背双亲乎!”
高长恭闻言一愣,他明白高顺的意思,意思是作为儿子,他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父母。
看着高顺认真的表情,高长恭沉吟片刻,摆了摆手道:“你随我来。”
在诸将的注视下,父子二人进入了里屋,这里是高长恭的书房,高顺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父子二人也是第一次如此相处。
“说吧,这里没有他人。”
对于儿子的关心,高长恭很高兴,可是得罪诸位将领,是他不想看到的,尤其是高顺以后也许还要去军中。
“阿父,你可知你今天的决定,恐怕会给王府带来无穷的祸患!”
“此话怎讲?”高长恭皱了皱眉。
“阿父应该明白,你之前自秽,故作贪婪,其实就是怕功高震主,受到天家猜忌。
可是邙山之捷,阿父已然失言,阿父功劳更甚,已经给天家埋下猜忌的种子。
如果再加上这乐舞,明为庆祝,实为炫耀,天家看到这乐舞会怎么想?”
虽然高顺有些词语高长恭没听过,但大致意思他明白了,不由得大吃一惊,震惊的看着高顺。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高顺听了沉吟片刻,道:“这些都是孩儿看出来的,想必尉府君也曾提醒过阿父吧!”
高顺随便说了个理由,没想解释太多,他也没法解释,反正这并不是重点。
尉府君就是尉相愿,尉相贵弟,代人也,强干有胆略,武平末,开府仪同三司、领军大将军。
自平阳至并州及到邺,每立计将杀高阿那肱,欲废后主立广宁王,事竟不果。
高长恭和尉相愿关系不错,尉相愿确实提醒过他,如今高顺提起,高长恭瞬间清醒过来。
“丰儿,这件事阿父知道了,今日确实是阿父疏忽,险些酿成大错,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我出事,你们恐怕也……”
高长恭不敢想下去,他一直觉得自己无愧于天家,却不想这样做会惹来杀身之祸。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高顺苦笑着说了一句,回忆着记忆里的史料,发现皇帝其实早就猜忌高长恭了,乐舞不过是和导火索,而真正的原因还是兰陵王的功绩和威望。
百姓对他的爱戴,成了他的催命符,而百姓之所以喜欢他,除了他确实有功绩外,就是他的容貌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来不及了?这怎么可能?”
高长恭有些不解,不知不觉已经把高顺放在同等位置,主要是高顺说的事,让他不得不重视。
“天家猜心已生,就算这次不出手,日后也会找机会除掉阿父,哪怕阿父退出朝堂,恐怕也无济于事。”
“这……”
高长恭显然没想这么多,否则历史上他也不会在家等死,他的忠心是无可挑剔的,只可惜没遇到明主。
“那么,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也许是高顺之前那句话起了作用,作为父子他们是最可信任的人,否则天底下还能信任谁。
高顺闻言沉默良久,忽然抬头注视着高长恭,认真的说了八个字:“偷天换日,取而代之!”
哗啦,高长恭身子一震,差点从榻上跌落。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会从他的儿子口中说出来。
“阿父,如果你不想死,你就必须这么做,如果我猜的没错,其实朝廷里很多人已经对现在的君上不满,只不过时候不到。
如今太子诞生,皇帝的地位愈发稳固,但阿父为我齐国宗室、名将,神武帝之孙子,自然也有资格荣登大宝,纵观诸多宗室,有谁又能比得上阿父呢?
况且阿父就算不想争,也难防其他宗室,就算阿父不想反,天家也不会饶了你。
如今百姓归心,将士用命,正是阿父雄起之时,哪怕是为了活下去,阿父也应该争一争!”
高顺说完,安静地看着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兰陵王一代传奇,按理说也是位英雄。
但他的结局却是个悲剧,可见他的忠义无双,不过高顺可不想让他死,他还想体会一下纨绔子弟的感觉呢。
“丰儿,你说的话有道理,但阿父觉得天家应该不会这么做,我戎马多年,没做过对不起天家的事,而且我们还是一家人,他不会如此狠心。”
“一家人?哼!”
高顺不屑地冷哼一声:“难道阿父没听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权利,当权者什么都做的出来。
就算阿父不忍心同室操戈,也不能坐以待毙,如果阿父实在下不去决心,不如挑选一些心腹,暗中做好准备。
如果天家要阿父性命,阿父绝不能引颈受戮,如果天家没有出手,阿父就当这件事没发生。
如此那乐舞倒是可以表演,阿父可以观察一下天家的态度,孩儿也希望是我多心了,孩儿只是不希望看到阿父赴死!”
高顺说完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书房,该说的他都说了,高长恭怎么觉定他就管不了了。
高长恭一个人在书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才和他对话的是他的儿子,还是个他平日里很少关注的庶子!
即便高长恭不想承认,可尉相愿有言在先,其他心腹也确实提过,但都是点到为止,毕竟他还是个王爷。
除了高顺,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说话,否则一个蛊惑宗室、离间天家的罪名,没有人能受得起。
有些事就是一层窗户纸,很容易就捅破了,回想这么多年的经历,高长恭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是啊,我也是高家的子孙!”
高顺回到住处,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才知道自己胆子有多大。
也就是高长恭脾气好,如果换个人,就算听进去他的话,恐怕也要教训他一顿。
如今话都说开了,高顺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不过这件事还没结束,他要预防另一种情况,高长恭不听劝。
“阿母,我们搬出去住吧。”
赵氏此时正在缝衣服,听到此言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有些粗糙的玉手不小心被扎了一下。
“嘶……怎么了丰儿,是不是你阿父不待见你。”
高顺去人前露面,赵氏其实也在赌,高长恭常年征战,这样的机会不多,她也是想替儿子找一些机会。
可高顺忽然提出搬出去住,赵氏第一反应就是高顺受委屈了,高顺见状摇了摇头,拿下赵氏手里的衣服,赶紧吹了吹。
“不是,我就是觉得府上太无聊,想出去看看。”
赵氏抽回手,顾不上疼痛,斥责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又惹你阿父不高兴了,你现在跟我去给你阿父赔罪!”
赵氏说着拉起高顺的手,就要去找高长恭,高顺赶紧拉住了他,夸张地说道:“您真是我亲娘,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十二岁的高顺,平日里生活的不错,所以长得人高马大,已经快追上赵氏了。
赵氏拉不动他,忍不住哭了出来,高顺有些无奈,连忙说道:“阿母别哭,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阿父,我若是说谎,以后就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