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沈大哥……”傅春锦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好像……待你很好。”
沈秀得意道:“他可好了!”
“可好了?”傅春锦试探地再问一句。
沈秀没有觉察傅春锦的变化,重重点头。
“你跟他……”
“他看我自小长大……”
沈秀终是发现了傅春锦脸上的愠色,骤然停下了说话。
“若是……冬青跟你没有婚约……”傅春锦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心口闷得慌,“你是不是……是不是会……”
沈秀笑道:“绝无可能!”
傅春锦眸光微亮,“为何?”
“他是我……沈大哥啊!”沈秀连忙在大哥前面加个“沈”字,又强调了一遍,“既是兄长,怎会生那样的念头?”
“当真?”傅春锦沉声问道。
沈秀莞尔,“当真!我就算不嫁冬青哥,也不会嫁她!”说完,她的心口也闷起来了,“阿姐对沈大哥似乎……”
“你想多了。”傅春锦站得端直,语气不容半点质疑,“我只是瞧沈大哥行事爽朗,好奇问一句罢了。”
“沈大哥有小虎子的。”沈秀这句话彻底让傅春锦心定了,“沈大嫂亡故多年,他这辈子只怕不会再找媳妇了。”
傅春锦悄然舒口气,消失的笑意终是回来了些许,“原来如此。”
“大小姐!”阿庆焦急地从门外跑入正堂,已是满头大汗,“你怎么还在家里,李老板一早就来了米铺,今日说好要签契书的!”
“我竟忘了这事。”傅春锦想起这件大事,连忙道:“阿庆,你快回米铺,帮我稳住李老板,我马上就来。”
“哎!”阿庆猛点头,转身离开。
沈秀觉得今日她闹这一出离家怕是坏事了,歉声道:“阿姐,对不起。”
“看你还跑么?”傅春锦忍笑说完,抬眼看向门口的桃儿与柳儿,“给喜丫准备热水。”
“是。”桃儿与柳儿退下。
傅春锦蹙眉看她,“瞧瞧你这裙角,再瞧瞧你领口的汗渍。”她的视线在沈秀沾了污泥的裙角上扫了一眼,“姑娘家要干干净净的,别像个野小子一样的,不管不顾。”
“嗯。”沈秀垂头,把傅春锦的话牢牢记下。
“我去铺里了。”
“阿姐……”
傅春锦走到门口时,沈秀唤住了她,她眼巴巴地望着傅春锦,“我……沐浴更衣后……可不可以来米铺?”生怕傅春锦拒绝,她保证道,“我绝对不会捣乱!我就静静地在书案边练字!”
傅春锦笑意微深,“好。”说完,她含笑转身,快步离开了傅家小院。
沈秀哑然失笑,这半年,她定要掏心挖肺地对阿姐好,不让任何人欺负阿姐!
将近正午,沈秀沐浴更衣后,拿食盒装了午膳,与鱼婶一起送饭给傅春锦。
两人到米铺时,傅春锦还在账房跟李老板讨价还价。两人不好进去吵扰,便在账房外候着。
谁知——
“李老板,先前不是说好的么?”
“那时傅少爷还在家,现下傅少爷久久不归,有些事还是小心些好。”
“李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
李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认真道:“傅小姐,你也与我说句亮堂话,你这弟弟到底是跑了,还是没了?”
傅春锦不悦道:“冬青只是贪玩,虽说是离家了好些日子,可书信从未断过。”
李老板半信半疑,“我怎么听你二叔说,此中好像另有内情?”
傅春锦正色道:“冬青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早就闹上门来,要傅家的良田与铺子了。”
李老板静默片刻,终是又开了口,“女娃总归是要出嫁的,你年岁也不小了。”
“大陵现下女子都可参加秋闱入朝为官,怎么到了吴州桑溪,姑娘连家都当不得了?”傅春锦确实是怒了,“啪”地一声将契书合拢,铁青着脸道,“一事归一事,我掌家多年,从未出过纰漏,我有赚头,与我合作的老板也有赚头。既然李老板不信我这个黄毛丫头,那这笔生意不做也罢。”
李老板叹息道:“瞧瞧,这般沉不住气,姑娘家做生意就是说不得。”
傅春锦横眉瞪了一眼李老板,“真是奇了,这年头三姑六婆嘴不碎了,反倒是男人嘴碎了。”
李老板听得刺耳,“你说谁嘴碎!”
“李老板,你觉得呢?”傅春锦冷声反问。
李老板忍怒,指向傅春锦手中合拢的契书,“我就问你一句,今日这生意,你到底还做不做?”
“我也想问李老板,这生意你还做不做?”傅春锦再次反问,语气比方才还要冰凉。
李老板做生意那么多年,从未遇上这样的刺头。他本是经营漕运的买卖,这单生意谈好后,每年傅春锦走湾河运送米粮去上下游的临镇买卖,收益的一成归他,这是早先谈好的。可今日他等得急躁了,外加路上又听了不少风言风语,担心跟个丫头订契书不牢靠,这才多问两句,想借此打压傅春锦,愿意再加一成收益给他。
没想到啊,竟被个小丫头这样拐着弯的骂,偏偏他还不能说傅春锦骂的就是他,毕竟人家并没有指名道姓。
这口气憋在心口,他实在是难受,本想拔腿就走。
傅春锦却在这个时候,放下契书,拿茶盖轻拨了两下茶汤上飘着的碎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淡声道:“李老板,一成已经不少了,你若不想做这单生意,我可以去跟黄老板谈。”
“黄七那人你也敢谈?”李老板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傅春锦放下茶盏,“打开门来做生意,自然是哪个有诚意,便跟哪个合作,又不是打家劫舍的盗匪,有什么敢不敢的?”
“黄七早年可是犯过事的!”李老板提醒傅春锦。
傅春锦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现下黄老板是堂堂正正地做生意,为何总揪着人家的过错不放呢?”
李老板顿时语塞,斜眼小觑一眼放在书案上的契书,纠结片刻后,终是低了头,“一成便一成!”
“李老板爽快。”仿佛从未听过那些不好听的话,傅春锦脸上重现了笑意,打开了契书,提笔沾了沾墨,先在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老板,该你了。”说话间,便将毛笔递向了李老板。
李老板咬咬牙,在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傅春锦拿出印信,盖好契书后,一式两份,一份给了李老板,一份留给了自己。
“李老板,生意兴隆啊。”
“借你吉言。”
李老板黑着脸收好契书,大步离开了米铺。
傅春锦把契书锁好,转身便瞧见鱼婶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她下意识往鱼婶身后看了看,“喜丫没来?”
鱼婶笑道:“来了的,说肚子疼,去茅厕了。”
傅春锦舒眉笑了笑,“不忙把饭菜拿出来,免得凉了。”说完,她看向账房外,还是等她回来一起吃吧。
沈秀哪里是去茅厕?这会儿她悄悄跟着李老板走了一段路,终是逮到个机会,捡起了路边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朝着李老板的脑袋弹了过去。
“哎呦!”
李老板捂着脑门痛呼一声,瞬间脑门上又红又肿。
跟着他的两名小厮左看右看,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知这石子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娃玩弹弓弹过来的。
敢欺负她的阿姐,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沈秀拍了拍手上的尘灰,出了这口气,她的心情也舒畅不少。当她回到米铺时,满脸笑意,瞧见桌上的食盒一动不动,不禁问道:“阿姐,你怎么还没吃?”
“我让鱼婶先回去吃饭了。”傅春锦一边说,一边把食盒打开,对着沈秀招招手,“先去洗手,然后一起吃饭。”
“嗯!”沈秀高兴地走到铜盆边,开始洗手。
傅春锦已经把饭菜摆好,迟疑道:“今日……可是吓到你了?”
“吓到?”沈秀回头。
傅春锦解释道:“做生意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今日我凶了些,你若瞧见了,别往心里去。”
沈秀莞尔走近傅春锦,拉着她一起坐下,“这哪算凶啊?”
“真的不凶?”
“若不是看在阿姐的面上,我定要拧着他的膀子给你道歉!”
沈秀端起碗来,看向傅春锦,“不过我答应了阿姐,以后不随便打架,这次就放他一马,反正坏人自有天收。”
傅春锦哑然失笑,“算你记得。”
“阿姐教的话,我自然记得!”沈秀颇是得意。
傅春锦笑意深了些,“那我教你的字呢?”
“这……”沈秀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傅春锦碗中,“阿姐快吃!不然凉了要腥了!”
“下午没什么事,我教你两个字。”傅春锦已经算好了。
沈秀好奇极了,“哪两个字?”
傅春锦放下筷子,一手牵过沈秀的手,一手在上面慢慢写了两个字。
沈秀只觉掌心痒痒,莫说她不认识那两个字,就算认得,这会儿的注意力也全在痒意上了。
“什么字?”
“星辰。”
沈秀不知为何要学这两个字。
傅春锦笑而不语,她不会让沈秀知道,她特别喜欢沈秀的笑,因为她笑起来,灿若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傅春锦:(os)喜丫笑起来好好看。
沈秀:星辰是什么意思呢?
傅春锦:还好沈大虎有娃了。
沈秀: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