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午时分, 沈秀也不好再在房中久避,只得乖乖去了正堂,与往日一样陪傅春锦吃饭。
丫鬟们把饭菜端上后, 便与鱼婶一起回了厨房吃饭。
沈秀一瞧见傅春锦就觉得莫名羞涩,实在是不敢抬眼看她,便选了个离阿姐最远的椅子坐下, 端碗拿筷,“阿姐吃饭!”说完, 她便随便夹了一块肉, 大口扒了好几口饭。
傅春锦平日瞧见她这样吃饭, 便会递个眼色, 让她稍微细嚼慢咽些,今日见了, 竟温声道:“吃慢些,当心噎着了。”
沈秀愣在了原处,阿姐今日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傅春锦笑道:“坐过来些。”
沈秀局促道:“我觉得这里蛮好的。”
“过来。”傅春锦又道。
沈秀不敢惹她生气,便只得从命,往阿姐那边挪近一个位置。
傅春锦静静地看着她, 沈秀只好又挪近一个位置,现下她与阿姐之间只有一把椅子的距离。
“我有那么可怕么?”
“没有!没有!”
傅春锦再看了一眼身边的空椅子。
沈秀知趣地坐了过来。
傅春锦夹了一块鲜鱼, 放在沈秀碗中,莞尔道:“尝尝。”
今日的阿姐怎么这么温柔?
沈秀在心底嘀咕, 夹起鱼来,小小地咬了一口。
“已经许久不曾吃到你烧的菜了。”傅春锦细细嚼完一口饭,看向沈秀,眉目温柔,“今晚烧个糖醋排骨吧。”
沈秀只觉自己要溺死在傅春锦的眸光里, 哪能说个“不”字?当下点点头,“阿姐喜欢,我便烧!”
“下午米铺没有什么事,我陪你去买菜。”傅春锦说完,又给沈秀夹了一块肉,“多吃点。”
沈秀受宠若惊,她唯一能笃定的是,阿姐变化这般大一定与昨晚有关!
“阿姐……昨晚……我是不是……”
“没事。”
傅春锦答得干脆,掩饰了自己的心虚。
沈秀不太相信,“真的……没事?”
“你不记得了?”傅春锦明知故问,倘若沈秀真的还记得,怎会这般平静地陪她吃饭。
沈秀沉默,她当然不记得了!
傅春锦故作严肃道:“昨晚谢谢你。”
“谢?”沈秀仔细想想,阿姐大概是在谢她昨晚挡酒之事,她连忙摆手,“阿姐没事便好!”或许,阿姐就没那种心思,昨晚就是帮她换了身衣裳而已,今日突然待她这么温柔,只是因为昨晚她帮阿姐挡了一劫吧。
傅春锦的声音忽然低下:“过两日我要去临镇谈生意,会路过大青山。”她确实该去拜访沈秀的家人,她要留沈秀在傅家住下,总要与沈秀的家人交代一句。
沈秀心间微涩,看来阿姐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她,她失落地应了一声,“好。”
傅春锦看她这失落的模样,本想解释一二,可这事又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尤其是不管怎么解释,都绕不开昨晚的“轻薄”。
脑海中猝然浮现昨晚的旖旎,月光深处,沈秀身上的山水妙不可言。
傅春锦忽然有些口干,绷直了身子轻咳两声,“如此,便这样决定了。”说完,她舀了一勺荠菜豆腐汤,仓促喝下。
沈秀发现傅春锦的脸颊染了霞色,“阿姐是哪里不舒服么?”
傅春锦确实不舒服,她自忖是个颇有定力的人,可昨晚之后,再见沈秀,她的定力就像是纸糊的窗纸,轻轻一戳便破。
“无妨,吃饭吧。”傅春锦夹了一片鱼肉,细细咀嚼。
沈秀也确实饿了,便没有再多话,低头吃起饭来。
吃完饭后,两人正准备出门,恰好与赶来傅家请傅春锦的阿肆撞了个正着。
“大人有要事,请傅小姐入府衙详谈。”
“知道了。”
傅春锦淡声应话,余光已瞥见沈秀僵在脸上的笑意。
“跟阿姐走一趟,办完事,还是要去买排骨的。”傅春锦温声安慰,握住了沈秀的手,“阿姐说话算话。”
听见这话,沈秀舒畅不少,虽然蛮讨厌柳言之,却也只能跟着阿姐去见他。
傅春锦牵着她一起走入了府衙,阿肆引着两人绕过大堂,拐入了偏院。
虽说府衙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可柳言之也算个讲究人,收整一二后,偏院的风景倒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柳言之穿着藏青色的官服坐在院中,头上并没有戴乌纱,只见他慢悠悠地斟了一杯茶,抬眼瞧见傅春锦与沈秀一起踏入了偏院,眉头微微一皱。
“见过大人。”傅春锦与沈秀一起行了礼。
“不必客气,坐。”说着,柳言之关切地问道:“陈姑娘可好些了?”
傅春锦下意识看了一眼沈秀的右踝,扶着沈秀先坐了下来,“大人有心了,喜丫的伤已经好了不少。”
柳言之倒也不与她们绕弯子,“在下问的不是陈姑娘数月前的伤,是昨晚的毒。”
傅春锦微愕,没想到此事柳言之竟然知道了。
沈秀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少年县令,他脸上的笑意让人莫名地生寒。
柳言之沉声道:“那种毒的来源,只可能是窑子。”
“窑子?!”沈秀坐不住了。
傅春锦连忙按住沈秀,却对柳言之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太明白。
柳言之是个聪明人,哪个正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都会觉得不堪,想必傅春锦昨晚是用凉水帮这姑娘降的火,早上又编了个理由哄了她。
“卖药之人已经拿住了。”柳言之换了个话茬,“已经供认不讳。”略微一顿,柳言之看着傅春锦,“此事算是触法,从重,还是从轻,在下只听傅小姐一句话。”下药之事,他知道她是心里不舒服的,若能帮她出口气,附带把傅二叔一家打发了,对他与她而言皆是一劳永逸。
他料定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傅春锦确实想出这口气,可她并不想借柳言之的手。这个少年城府极深,傅春锦只想与他保持距离,牵绊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终究是一家人,大事化小吧。”傅春锦倦声道。
柳言之点头,傅春锦虽然在外要强,内里却是个温柔姑娘,她若选了从重,反倒不像她了。
傅春锦抬眼看了下天色,“我米铺还有事要忙,大人若没有其他的……”
“有。”柳言之提起茶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有件事,在下也想问问傅小姐,是公办呢,还是私办?”
傅春锦没想到柳言之还藏了后手,“何事?”说话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沈秀的手,难道他后来还在追查被袭一事,查到了沈秀身上?
沈秀也有些紧张,她倒不怕死,只怕死了还连累了阿姐。
柳言之轻笑,“这次审问卖药之人,还有所获。”说着,他示意傅春锦先饮茶,“不过,桑溪镇的乡亲皆可作证,傅二爷与你已经分过家了,牵连不到傅小姐身上的。”
傅春锦蹙眉,“与二叔有关?”
“事还不小。”柳言之点头,“他不单买了昨晚的毒,好些年前,他还买了另一种毒。”声音沉下,他眸底浮起了一抹心疼之色,“那时候,你们还住一个院。”
傅春锦掌心生汗,她听出了柳言之的言外之意,“确定么?”
沈秀仔细想了想柳言之的话,也反应了过来,她担心地看着阿姐骤然煞白的脸,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只想让她稍微暖一点。
柳言之将沈秀的小动作看在眼底,相处数月,这两人是越来越姐妹情深了。倒也无妨,大姑与弟媳之间关系好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柳言之没有再往深处想,继续道:“那毒药用于何处,犯者并不知道。要想弄明白此事,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开棺验尸。”
傅春锦身子一颤,原以为上辈子只是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原来爹娘也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昨晚下药一事可忍,可爹娘的冤情她如何忍?事情一旦公事公办,摊开来那便是杀人偿命的大罪,二叔若真做了这样的事,那是活该。可爹娘下葬多年,傅春锦又不忍打扰二老,万一大张旗鼓地挖出来,二老并没有中毒,二叔那人定会趁机落井下石,大肆中伤于她。
在桑溪,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虽然非议不小,可朝廷已经在推行女子入仕的国策,日子久了迟早是见怪不怪,可若是对亡故长者不尊,那可是大事,严重的可以宗族除名,逐出桑溪。
“私了。”傅春锦并没有想多久,便做了决定。若此事与二叔无关,也不至于闹至人前,难以收拾。
柳言之算准了傅春锦会选这条路,“若出人命,在下会帮傅小姐圆好。”他只有一个要求,“在下愿给傅小姐做证,傅小姐不会拒绝在下的好意吧?”
傅春锦确实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此事就有劳大人了。”
“好说,三日后,还是府衙此处,我会邀约傅二爷到此品茶,是非恩怨,一笔算个清楚。”柳言之早就做好了准备,差的只是傅春锦点头。
这份人情,傅春锦一旦承下,便不是那么容易还了。
他与她多了这么一层人情,傅春锦也不好谢客,往来多了,有些事情便也好办多了。
比如,找个适合的时候,适合的地点,提一提婚事。
沈秀觉察了柳言之不经意流露的灼热目光,她觉得很不舒服,当即扶起了阿姐,“阿姐,我们回家吧。”
傅春锦点了下头,对着柳言之一拜,跟着沈秀离开了府衙。
作者有话要说: 柳言之:拉个小手很正常啦~
沈秀:柳言之,你好像越来越猖狂了!
傅春锦:处心积虑的殷勤,非奸即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