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傅冬青被打断腿后,在家中安静地休养了四个多月,这四个多月也是傅春锦过得最舒服的日子。
这次仗着预先知晓收成不好,小赚了一笔,傅春锦把傅冬青亏空的银钱补上后,便想着早些把弟弟的婚事给办了。所以傅冬青养伤期间,傅春锦便差了媒婆去了隔壁镇子,对好了弟弟跟陈喜丫的八字,下了聘,定了日子。
开春之后,冬雪渐融,当陌上开满了小花,弟弟的大喜日子也近了。
傅春锦想过了,一年八个月后湾河会发大水,到时候田地会颗粒无收,傅家也会陷入下一个困境。既要避免这次洪灾,又不用背井离乡地迁去隔壁镇子,最好的法子便是出钱雇人加固湾河的沿岸。所以傅春锦把手头的余钱算了算,准备每个月拿出三成利润,雇人加固湾河沿岸。
上辈子的柳言之很喜欢借故往傅家跑,可这辈子的柳言之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就算是公事,也打发衙役来唤傅春锦去府衙办事。这样一来,留在傅家的傅夏莲便一直没有机会亲近柳言之,在傅家待了四个多月,竟与柳言之未见一面。
傅家少爷娶亲也算是桑溪镇的大事了,那日县令也在宾客之列,傅夏莲想,那日应该可以见到柳言之,至少让柳言之眼熟她一些。
傅夏莲盼着大喜的日子,傅春锦也盼着大喜的日子,唯独傅冬青度日如年。被一个阿姐管着就罢了,想到往后还要多个凶巴巴的陈喜丫,傅冬青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日子一定惨不忍睹。无奈越临近婚期,阿姐就盯他越紧。他试图绝食,傅春锦就唤了下人围坐一起吃香喝辣;他试图上吊,傅春锦就干脆地给他递去了白绫,搬了个凳子看着;他大哭大闹,傅春锦反倒是气定神闲地烹了一壶茶,在边上慢慢理账。
傅春锦太懂这个弟弟的心性,从小到大,只要他一闹,爹娘必定千般哄他,可如今不一样了,她向来不吃他这套,也不宠他这些小孩子心性。
闹腾了几日,傅冬青知道这次阿姐是铁了心了,便也不敢再闹。
照理说,傅冬青该亲自登门迎亲,可两个镇子相隔甚远,傅冬青的腿脚还没好利索,所以傅春锦便安排了劳大叔带着桃儿,跟着媒婆辛苦跑一趟。
算算日子,明日一早陈家的花轿便能走到桑溪镇,傅家小院也已经布置妥当,一派喜气洋洋。
吃了晚饭后,傅春锦让柳儿先去给弟弟烧热水,然后留下了弟弟,打算好好谈一谈。
傅冬青显然是不想说话的,今日的心情像极了问斩前夜,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阿姐打听过了,喜丫是个好姑娘。”
“知道了。”
“成婚之后,你收收心,若不想读书科考,那就来米铺,跟着阿姐慢慢学。”
“哦。”
傅春锦最不喜欢他这敷衍的态度,可事已至此,开弓世无回头箭,这亲是一定要成了。
“喜服阿姐给你放在衣架上了……”
“我困了。”
“今晚得洗澡。”
“嗯。”
傅冬青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站起,“阿姐,我回屋了。”
“去吧。”傅春锦点头。
傅冬青轻声冷嗤,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后院。
傅春锦看着弟弟的背影,明明该是大喜事,她却愁多于喜。等弟妹嫁进来,她一定要待弟妹好些,将心比心,若是弟妹哪日想和离了,那她也会给弟妹一个好交代,绝不会亏待了人家。
傅冬青转入后院,他下意识地往后门瞄了一眼,鱼婶此时并不在后门看着。这几日他想的最多的便是逃婚,无奈后门总有人看着。如今劳大叔跟桃儿都去接亲了,柳儿又去厨房烧热水,现下可是逃走的好机会!
一念及此,傅冬青溜到了后门处,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线后门,瞧鱼婶并没有守在门外,他顿时大喜,滋溜一下钻了出去,把后门干脆地一关。
他才不要娶什么陈喜丫,阿姐那么喜欢,就让阿姐娶吧!
傅冬青往街口走了好几步,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现下是逃了,可是身无分文,到时候还得乖乖回家。
不成!一定不能让阿姐给吃定了!
傅冬青眼珠子一转,这可怪不得他!可是阿姐先不做人的,他只是拿走他应得的东西!想到这里,傅冬青拐向了另外一边,朝着南北米铺走去。
少爷逃了的消息,在一刻之后传到了傅春锦耳中。傅春锦不想惊动镇上的人,便连夜带着柳儿与鱼婶提着灯笼在镇子上找了起来。哪知找了半个时辰,米铺便来了伙计。
伙计急得满头大汗,他慌声道:“大小姐,你快去米铺看看,少爷劈了锁,拿了米铺的现银跑了!”
傅春锦的心咯噔一凉,“带人追啊!”
“少爷拔腿就跑,咱们都以为他腿脚还没好透,哪想跑得比我们都快。”伙计越想越急。
“人往哪里跑了?”傅春锦肃声问道。
伙计指了指大青山的方向,“那边……”
“不好了!”又一个伙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少爷……少爷窜入林中……一会儿就没影了!”
“大小姐,大青山里可是有大青虫的!我们还是报官吧!”柳儿慌忙建议。
傅春锦拦住了柳儿,“若冬青真落在大青虫手里,报官他更危险!”她很快冷静下来,想清楚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况且,大青虫已经数十年没有出没了,不是么?”
若是大青虫的日子苦得活不下去了,下山掳劫刚好撞上了冬青,冬青定会报出自己的家门,到时候自有山匪来门上要钱。一个求财,一个求命,也不是不能好好谈。
若是弟弟并没有落在大青虫手里,她报官就等于是诬赖了大青虫,想到上辈子那群山匪不顾自身安危、拼命救援落水百姓的样子,她怎能先行不义之事?
弟弟这一逃,只要没落在大青虫手中,过几日败光了银子,定会灰溜溜地回来。
现下最棘手的莫过于明日的婚事,新娘上门,新郎不在,这该如何是好?天下没有哪桩婚事是半途劝返新娘的,陈喜丫可是高高兴兴上的花轿,更是高高兴兴坐了半个月的花轿来的桑溪镇,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进退两难的可是这个弟媳。
“鱼婶,你怎么就让他跑了呢?”傅春锦没想到最后竟让弟弟钻了这个空子。
鱼婶委屈地开了口,“我是听见后门的巷子里面有异声,担心有偷儿藏里面,才打灯笼进去瞧了一眼,我保证,我就瞧了一眼,回来少爷就溜了。”
“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伙计们都慌了神。
傅春锦叹声道:“先去找只公鸡来,明日兴许有用。”
“少爷那边怎么办?”柳儿小声问道。
傅春锦眉心紧蹙,“静等两日再说。”
“万一少爷有个什么闪失……”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今晚也不是我拿藤条赶他出门的。”
再亲厚的情谊,摊上这样一个不争气的,迟早也有筋疲力尽的一日。这几年来帮弟弟收拾他的破事,她已经倦怠之极。
“损失了多少现银?”傅春锦倦然问道。
伙计的声音更小了,“全部……”
“三百七十八两,全部卷了是不是?”傅春锦很是寒心,弟弟从来不顾及她的难处,解决完明日的婚事,她还有更多烦心事要收拾。
看着大小姐不发一言,没有谁敢多说一句。
桑溪流水淙淙,她侧脸循声望去,到时候湾河河水暴涨,桑溪镇死伤无数,这里面含着桑溪镇活命的钱啊!
傅春锦越想越愁,二叔明日看不见冬青,不知道会在宾客面前说些什么难听话。总之,明日并不是个好捱的日子。
“回家。”她倒抽一口凉气,“冬青败光了银子,会自己回来的。”
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少爷小时候也干过这种事情,只是那时候胆子没现下那么大,跑去镇子的客栈里住了几日,花光了银子又乖乖回来了。
或许,大小姐说的是对的。
又或者,少爷沿着山路逃,半路撞上了新娘的送亲队也说不定。毕竟从桑溪镇出去,湾河是水路,大青山是陆路,少爷走的是陆路,撞上送亲队的概率很大。
与此同时,赶了一天路的送亲队在大青山中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原地休息。
陈喜丫坐在花轿里面,满心忐忑,明日是她的大喜日子,她定要用她最温柔的一面呈现在夫君面前。
想到那日镇上的一场误会,陈喜丫哑然失笑,若是早知那个俊俏的公子就是她的未来夫君,她一定不会出手那么重。想来也怪不得她,谁让傅冬青那时候说话不好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她已经想好了,等傅冬青挑起她喜帕时,她定会先道歉,然后说:“夫君,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呵呵……”陈喜丫心中愉悦,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正当此时,花轿的帘子突然被人一掀,透入的月光照亮了那人的发上红绳。那个穿黑衣的陌生姑娘在月光中掀起了她的喜帕,对着她微微一笑,笑眯眯地问道:“想不想见见你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